划尸开刀，按照刑部的惯例，这样的大事需要焚香祭天，巫师做法。无关人等早就已经被赶到停尸房外去了，胆子小的也自觉的站在门口。

    验尸房里站着一个胡子须白的老者、裴延辅柳开，小六子，还有刑部郭侍郎以及一个经验老道的仵作。

    秦元姬的尸体发出一阵阵难闻的异味，尸体腐臭的味道格外特别，飘出很远，经久不散，

    小六子捂住嘴巴，脸色青白交加，煞是难看。

    裴延辅恭恭敬敬的朝老者行了一礼，道“刘叔，这次就拜托您了。”

    刘叔是宫里退休的御医，当年是太医院的院正，裴延辅特地把人请了过来。

    “老夫从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干这档子情。以往总是和活人打交道。你小子也算是给老夫涨经验了。行了，废话也不要多说了，动手吧。”刘院正精神矍铄，看着还隐隐兴奋。

    裴延辅有些抱歉“辛苦刘叔。”

    几人脸上都蒙上了布条，布条上是姜、蒜切碎后调和醋抹上的，虽然刺激了些，但总比闻到尸臭要好。

    仵作上前揭开白布，裴延辅和柳开都自觉往后退了退。

    只见仵作拿出一个黑色皮搭链，里头有精铁打造的小刀、小锤、小锥子，这些都是用来解剖尸体腹部的工具。

    因柳开明确说的的是肝脏，所以仵作的刀子便直接朝肝区去了。虽不见血，但皮肉化开的声音在这小小的阴暗验尸房中仍然显得十分可怖。

    “呕”

    小六子捂着嘴，飞快地跑了出去，刑部郭侍郎手撑着墙壁，摇摇欲坠。裴延辅微微皱了眉，但仍然站的笔直，好像没有怎么受到影响。

    柳开不得不感叹一句，刘叔果然是太医院的院正，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别人往后退，他反倒兴致满满地往前探，柳开都要怀疑他的那双老花眼突变成近视眼了。

    直到仵作明显肿大的肝脏放到桌旁的白布上。众人这才围起来观看。

    肝脏肿胀程度堪比正常肝脏一点五倍大。秦元姬虽是歌妓，但以舞乐为生，又是庆元春的头牌，她可以饮酒，但没有长期酗酒的习惯。

    刘院正仔细端详了一番，须眉微微拢紧，伸手接过仵作手上刚擦一半的尖刀，“哧啦”一声，原本肿大的肝脏被划开成了两半，软塌塌瘫着。

    “这”仵作吃了一惊，秦元姬的肝脏内部红肿程度不一，内缘粗糙不平，还绕着一圈圈不规则的白细带，往外渗着豆腐渣样的白浆，整个屋子瞬间弥漫着一股惊天恶臭。

    柳开知道这是黄曲霉素慢性中毒后引起肝硬化的结果，其实不只肝脏，连肾脏和心脏也定会有损伤。

    刘院正脸色凝重地放下了刀子，边说边走到黄铜打造的水盆里洗了手，“这毒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却是凶猛得很，那个谁，你说这毒是从什么东西里面发现的”

    柳开回答“变质污染的花生、发霉的玉米常见。”

    “嗬竟连一般吃食里也藏有这种东西，以往还不知道多少不明死因的案例是无辜冤死，若是被不轨之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这毒发现得好发现得好”

    柳开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下了，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她1情不自禁地朝着裴延辅笑“裴大人，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嗯。”裴延辅轻轻点了点头，脸上也带上了一些笑意，显然这件事情要承担压力的不止柳开一个人，他轻声说道“出去吧。”

    是时候离开这阴暗污浊的屋子了。

    既然事实已被证明，所以杨伟自然不是凶手。但他扰乱公堂，言语乖觉，用现在的话讲就是浪费警力，做伪证。所以仍然被羁押在刑部大牢。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柳开心里隐隐有猜测。看着刑部郭侍郎怒气冲冲地朝地牢走去，她便懒得去理了。

    走到朱雀街他时她先去书斋刘老板那走了一遭。刘老板正在前台算账，看他过来马上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

    “哎哟柳公子您来了。走走走，赶紧到内堂里坐去。我这里上好的茶水等着你呢，左等右等您不来，今天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柳开写的书绛珠仙子报恩记销量极好，不仅市井百姓爱看，就连富贵人家的小姐也喜欢，这本书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京都。

    她刚刚坐下，刘老板便拿出用纸包着一摞银子用盘子端了下来，往刘开面前轻轻一放。颇为讨好地笑道”这是您的分成。你一直未来取，这钱放我这里我这心里也挺不踏实的。”

    柳开笑了笑，并未答话。

    她心里在想，一本红楼梦，有多少红学家在研究呢谁能不喜欢呢

    老板有些尴尬，当初柳开在他这写书，所要的分成是最小的。那会儿他哪能料到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童能写出这么百转千回的作品来。

    “柳公子，我也知道您在姓姚的那里还有点交际，但咱们这里可和他不一样，我们这是正规书局，卖的都是正经书，这朝廷的赋税也重，一本书赚的自然也没有姓姚的那边多，您看这分成的事情不然咱们再商量商量”

    话虽然这么说，但刘掌柜心里知道这京都这四大街八大道可不止他这么一件书斋，好不容易尝到点甜头，这段时间光是那本绛珠仙子报恩记的销量就已经超过了京都最大的书斋了。多少同行虎视眈眈地想要啃柳开这快肥肉

    他笑道“柳兄弟，这段时日大家都在讨论，这贾府的宝公子最后是和谁在一起还有那自杀柳月娘最后是否修成正道大家伙可都是看着呢。

    柳在现代里面见惯了千奇百怪的催稿姿势，刘老板这种算是小巫见大巫。她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发干的嘴唇，不缓不慢的回道“不急，最近琐事缠身。又想着做点其他的营生。所以时间不是以前那么宽裕了。这样吧，您现在手上不是还有半卷么且慢慢的发。不要一股脑全放出去了。估摸着还能撑一两个月。”

    “哎哟，这可使不得”老板有些急了，转头看了看柳开的脸色，又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知晓这是在求人呢必须要哄得这位主儿高兴。

    “敢问柳小公子是要做什么样的营生我这虽说不太中用，但这朱雀街，玄武街，四主街八大巷的生意总是知道些，人面也广，说不定还能替您打听一些消息。”

    “这个嘛”柳开迟疑了一会儿，面上似有些忧郁，打量着刘掌柜，像是在评估能不能告诉他。

    柳掌柜马上接口“您尽管说，有需要的我马上到。”

    柳开点了点头，这才说道“这个生意我是一定要做的。事若能及早做成。这书嘛自然写得就更加通畅了。”

    刘老板听得柳开话里有话，分明是拿新书卡他，心中腹诽，嘴上却说道“柳小公子年纪轻轻，有什么事如此迫切，竟到了不得不做的地步。”

    柳开长叹了一口气。

    见鱼已经上钩，也不再扭捏，说道“说来话长，我外祖父以前是在南边开胭脂铺子的，生意呢也算做得小有规模。可谁知沿海一带遭了倭寇，外祖父带着一家四处逃难。正值兵荒马乱之年，老百姓连果腹都做不到，哪里还能有涂脂抹粉的心情至于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和小姐，自然是找名声更大的去购买。幸好外祖母的嫁妆还算丰厚，硬是帮助撑过了那几年。有脸面的人家哪里会用妻子的嫁妆外祖父心中亏欠，又因为奔波流苦。最后撑不住仙去了。外祖母只有母亲一个女儿，这制胭脂手艺，当然也全部教给了母亲。可惜婚嫁之后掌家中中馈，没有机会将外祖的手艺发扬光大。后来母亲便传给了我。我这会儿在北方开一个胭脂铺子，也算了了母亲的一番心愿。”

    “没想到柳公子还是一个大孝子我生平最爱与重情重义的人交朋友。这个忙我是帮定了。只不过”刘老板有些疑虑，说道“只不过这四坊八巷，胭脂铺子众多。做出来也不稀奇。”

    柳开道“这便不必担忧了。我自有自己的安排。麻烦刘老板替我寻一处工厂房。不必在京都，只在郊外便可。”

    他拿了两钿银子，将剩下的带盘推到刘老板面前，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您自然知晓我这钱拿得少了。从此之后分成五五开，我这人念旧，一般没有挪巢的想法。麻烦您替我跑这一趟，这些银钱我也不收了。今年南下放了大水，大量流民即将涌上京都。您便替我去招了那些人。选些能干活的男子和能做针线的娘子们，安排他们住下，一日三餐给他们吃食，若是肯安心干活，便让他们把家人一齐接进来。”

    “这”

    在刘掌柜看来柳开的做法十分冒险，很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但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便提醒。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