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 郢城

    天乾大军踏过郢城主干道，马蹄溅起带血的水花，洒落在街道两旁的横陈的尸体之上, 郢城主道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死透了的尸首，脏泥满地，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色。

    为首之人一袭黑色铠甲，眉目疏朗, 五官端正，却是满脸戾气, 嘴角微微上扬，眼底是大仇得报的疯狂之色。

    “将军, 郢城城主抓到了”

    副官来报, 言秋眸色一沉, 调转马头, 语气中夹杂着浓烈的恨意道，“走”

    年过半百，体态丰腴的老城主被两人架在刑场之上, 蓬头垢面, 衣衫褴褛，胯间沾着污秽之物，脸上满是惊惧之色, 听见马蹄声时更是如惊弓之鸟一般,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肥重的脑袋不住地往地上砸。

    “大人、将军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

    言秋手持长矛，挑起他肥肉纵横的下巴，调笑道“大人，你可还记得我”

    老城主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 瞪着浑浊的眼珠子瞧了半天，眼底仍是一片迷茫。

    言秋早就料到会是这样，长矛插丨进他的衣领，在老城主慌张地叫喊声中把人提起来，策马向着城郊的方向驶去，他显然对这里非常的熟悉，带着老城主来到城郊外一处墓碑，墓碑上没有刻字，只刻了一个时间天启十七年。

    那年六月，陈国大旱，郢城颗粒无收。

    “认得这墓碑吗城主亲自立下的。”言秋一松手，老城主的脑袋咣的一声撞到墓碑上。

    “这墓碑之下，有我的父母，有我的叔婶，有我的弟弟妹妹，有郢城穷苦百姓三百七十六人。他们的墓碑在这儿，尸骨却不在。”言秋把长矛置于老城主圆滚的腹部，尖锐的矛尖刺破本就破烂的衣裳，露出一个圆滚滚的，肥腻的肚子，“城主，他们在哪儿呢”

    老城主眼神惊骇，两条粗腿扑腾着，背部倚在墓碑上，两眼发直盯着自己肚子上的长矛，“他、他们，他们是饿死的我为他们立碑，为他们祝祷，为他们超度，为他们”

    言秋狞笑，一用力便刺破了他腹部的皮肤，老城主惨叫一声，两眼翻白马上就要晕过去，言秋却不许他就这么逃脱，转动长矛，用疼痛将他唤醒。

    “大人，你可还记得，你们在应天府支起的那口巨大的紫砂锅，可还记得那些个被你们逼着跳入其中的那些妇孺，她们的丈夫父亲上前阻止，却被你们残忍杀害。”

    “大人说过的一句话我至今还记得呢。当今陈国大旱，也就唯有咱们这儿郢城还能放肆喝酒吃肉，大人，这十几年的长夜中，你有没有梦见过那些亡魂来向你索命”

    老城主口中溢出鲜血，不停喘着粗气，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沾满污泥的手指扣着那墓碑，两眼垂泪，做出忏悔的神色。

    言秋不为所动，“像你这种虚伪贪婪之人，该也不会为在意我们这些渺小低贱的百姓。”

    “所以今日我来了，我来替他们索命来了。大人，地狱里那些恶鬼，可都等着你呢，好好享受吧。”

    言秋抬手又落下，鲜血在墓碑上洒下一道残忍的弧度，映着西斜的落日，在这片寂静的土地上，似乎响起了数百亡魂的哀鸣。

    鬼域将军屠城的战报传来，天乾上下无不骇然。

    当年在郢城附近捡到言秋的刘不往，明明知晓言秋这样做的原因，却还是带着一众朝臣上奏，要陛下严惩言秋，以安天下百姓之心。

    已初显病色的承帝摆摆手，语调带着几分虚气，“陈国屡次来犯，此番就当给他们一个教训吧。”

    刘不往暴怒，下朝之后便提剑去了将军府中，要好好惩治他这个心狠手辣的逆子，但却扑了个空。

    无人知晓，那位因屠沉而饱受非议的少年将军，正宿在和光公主的床榻之上，褪去戎装，一身素衣，睡着十几年来他难得的一次安稳的觉。

    萧穆荷搬了个木凳在床边坐着，替他拭去眼角垂挂的泪珠，又低头看手里的书。

    言秋睡了一日才醒过来，一睁眼便瞧见床边的萧穆荷，朦胧中她歪头读书的身影，于记忆中无二。

    “穆荷公主。”他声音喑哑，伸出一只手去，却只是搭在了床边。

    “醒了你这一睡朝中可是乱了套，刘不往提着剑四处找你，说要为民除害呢。”萧穆荷的语气像是事不关己，放下手中的书，握住了言秋冰凉的手，“经此一战，天下皆知鬼域将军。”

    言秋轻笑一声，“你会怕我吗”

    “我何时怕过你”萧穆荷敛眉怒目，微微撇嘴，一如两人初见那日。

    言秋与刘不往手下的侍卫切磋，一时得意忘形进了皇宫之中，落到樱树下读书的萧穆荷身侧，萧穆荷虽惊惧害怕，却还是板着一张脸，稚声喝道“快滚出去不然我叫侍卫了”

    言秋听话地滚了出去，而后又滚进滚出许多次，与这位养在深宫中的公主结成挚友。

    他把萧穆荷当成挚友，萧穆荷只会骂他烦人精，对他没个好脸色，却在他与刘不往决裂时收留他在府中，为他煮上一盏清茶。

    彼时言秋正为了妹妹的事情伤神，沉默了多日没有开口，而萧穆荷也只是陪他坐着，不主动与他说话，也不离开。

    “公主”

    言秋攥着萧穆荷的指尖，两人间的情谊不知何时已经变了味，或者说他从一开始便对萧穆荷别有用心，支撑他活着的除了报仇，便只有萧穆荷一人。

    现在大仇得报，他以后也只为萧穆荷而活。

    萧穆荷任他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待两人手掌都变得滚烫，她才把手抽出来，道“差不多该回去了。”

    “公主，听闻太傅的儿子想娶你。”

    言秋说话总是直白，从认清自己对萧穆荷的心意开始他便没有隐藏过，他从前以为萧穆荷对自己也是与众不同的，但萧穆荷从没回应过他的感情，顶多是不排斥他的触碰，有时心情好了还会主动摸摸他的脑袋。

    “我没有嫁人的打算。”萧穆荷道。

    言秋知道她与其他深宫女子不同，萧穆荷心底怀的是天下是苍生，是她母妃未完成的夙愿。

    萧穆荷想要的，也是他想要的。萧穆荷不管想做什么，他都会是她手里那把最好用的刀。

    这是他活着的意义。

    承帝崩逝，在边疆守了许久的言秋也被召回长瑞城，他先去召国给萧穆荷准备了生辰贺礼，在萧穆荷心里戒指似乎有着特殊的意义，所以他做了一木匣的戒指送给她，代表着他的心意。

    萧穆荷收下了，却没有戴着。言秋明白她从没打开看过，也知道最近萧穆荷在准备着非常重要的事情，她越发忧心忡忡，皱眉的样子叫言秋看了心疼。

    直到乔宿的到来，萧穆荷才终于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她要做女帝，为苍生。

    旁人或许会觉得萧穆荷异想天开，但言秋心中只为萧穆荷感到欣喜，他喜欢的女子是这般与众不同。

    逼刘不往退位是重要的一环，刘不往倒下了，他身后腐朽的朝臣也会变得虚弱不堪，他们为此筹谋许久，万事俱备，几乎没有不成的道理。

    言秋带兵出发去召国的那晚，萧穆荷头一次来到他府中，坐在他的床榻之上，穿得单薄。她抱着他的时候言秋觉得全身都着了火，多年的爱恋化作欲望的火焰几欲将他吞噬。

    但他还是轻轻推开了她，哑着嗓子道“为你我心甘情愿，你不必这样。”

    萧穆荷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为他的愚钝气昏了脑袋，转身便要走，“就当我这些年喜欢了个傻子吧。”

    言秋一听，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这一夜疯狂、缠绵、欢愉中夹杂着哀伤，萧穆荷泪眼吻着他的唇角，道，“平安回来。”

    若是此番不能成功，她必定保不住言秋。

    “有你这句话，就算我掉进地狱我也会爬回来。”

    两人交换着缠绵的吻，心跳的声音渐渐同步。

    后来一切尘埃落定，言秋心中所想的便只有为自己讨一个名分。

    萧穆荷事情忙顾不上他，言秋便不厌其烦去骚扰即将退休的萧穆戎，“现在大权还在你手里，是不是能给我和你姐赐个婚”

    萧穆戎等着禅位之后去过他的神仙日子，几次三番敷衍过去，“这你得跟我姐姐商量啊，我在姐姐面前也说不上话。”

    言秋要了三年，直到萧穆戎退位都没能要到一份圣旨，萧穆荷倒是毫无压力，每每将他吃干抹净之后绝口不提两人的婚事，言秋便赤裸着上半身，指着自己身上一道道抓痕，“陛下是不是该给我个名分”

    萧穆荷道“现在朝中皆以为你和我不睦，若是此时召你入宫，定会使朝中人心惶惶。”

    “都三年了，这三年我多听你的话，咱们整日在朝堂上眉目传情，难道他们看不出来”

    “他们只当你是恨我至极。”

    言秋回去仔细研究了自己看萧穆荷的眼神，那叫一个眼波流转含情脉脉，朝堂上那些家伙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恨萧穆荷的

    他明明喜欢的都要死了

    为了早日让朝臣接受这件事，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武将写了一首首酸诗，皇宫里递一份，闲着没事还得给那些朝臣读一读，以证明自己对萧穆荷的爱意如滔滔江水。

    萧穆荷一边对着他写的酸诗发笑，一边还要回朝臣递上来的折子，他们当言秋做这些是为了恶心自己，言语小心地告诫她鬼域将军虽然桀骜但是忠心，叫她不要怪罪。

    萧穆荷哭笑不得，但心中也有欣慰，朝中终于也会有人替言秋说话，不再将他当成随时可弃的工具。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三个月后的秋天，朝中某位大臣的儿子声称爱慕萧穆荷已久，借着宫中宴会时为她弹琴吟诗，诉说倾慕之情，诗写得比言秋好，眼神也多情如桃花，宴会上众人嬉笑着让萧穆荷体恤他一番深情，将人纳进宫里，也好为皇室开枝散叶。

    不管是女帝还是男帝，子嗣依然是头等大事。

    萧穆荷瞄了言秋一眼，笑着回绝了此事。

    结果宴会还没散，言秋便在御花园和那大臣儿子打起来了，将人家白净的小脸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打得他哭着往萧穆荷怀里扑。

    萧穆荷出声制止了一句，没有及时推开那人，言秋眸中满是伤心之色，轻声道“陛下口口声声说着只爱我一人，没想到却也是这般喜新厌旧，今日有了这小白脸，就忘了昨晚是怎么与我缠绵的了。”

    “”

    这下子朝中都知道了两人的“奸情”，明明是言秋以下犯上，萧穆荷倒成了始乱终弃的那个，气得她连夜派人把言秋绑进皇宫。

    “多亏了你，现在全当我是个四处留情吃干抹净就不认人的了”

    言秋眸中映着烛火，笑道，“难道不是吗陛下睡了我三年，人家的清白早就没有了，陛下不想负责”

    “”萧穆荷想给他一拳，明明自己占尽了便宜，现在反过头来扮可怜了

    两人打闹着到了床榻上，言秋言辞诚恳“我知道陛下有苦衷，我也不在意这一时的称谓，只希望你心里只有我一人。”

    若是言秋真的在乎，三年来多得是法子让萧穆荷和他成亲，昨日他不过是被那臣子气昏了脑袋，一想着往后还会有更多人凑到萧穆荷身边，便觉得气血翻涌。

    萧穆荷劳累过度，睡意昏沉，抬手摸着他的鬓角，喃喃道，“是，只有你。”

    一句话便让言秋放下了心。

    但翌日封后的圣旨还是传了下去，萧穆荷当众宣布此后宫中只会有言秋一人，让其他世家弟子都绝了入宫的心思。

    “我与言秋相识于年少，携手数年，愿余生唯有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是bg

    虽然言秋看着像小媳妇但是在哔上绝对如狼似虎，很行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