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一行, 人界已经过了三年，三年间人界的变化说大也不大，但是从乔宿重新踏入人界以来, 身边的经过的人不论男女不论年龄身份，讨论的都是同一件事天乾小皇帝禅位, 历史上头一位女帝登基在即。

    这消息虽然震惊但也并非难以接受, 毕竟和光公主大名在外，从女子书院到开放女子科举，再到女子参军为将, 周边的国家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女子的地位比之从前也有所提升。

    乔宿听见街上有个男的嚷嚷“女子怎么能为皇帝呢”

    一旁立马有个女声回他“罗筑, 你先自己考了功名再说这话吧，你妹妹现在都要到都城为官了，瞧瞧你, 连篇像样的文章都写不好”

    周围的人冲着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男人气急败坏地一跺脚，骂骂咧咧地跑远了。

    乔宿便在他们的笑声中, 推门进了天丨衣阁。

    天衣阁还是那副老样子, 只是中间多了块地方专门用来陈列首饰，大多数都出自陆先恒之手, 但乔宿也瞧见了王修铭雕的玉簪, 三年不见他手艺精进许多，与陆先恒做的东西放在一起也不会差太多。

    乔宿自从收了这徒弟以来也就教导了他几个月, 她这个做师父的难免有些不称职, 这次参加完萧穆荷的登基大典后，乔宿想着这次要多待一段时间。

    至少得等王修铭出师了才行。

    “乔姑娘”乔宿正看着那根玉簪发呆，周掌柜从里屋走了出来, 乔宿转过头便对上他带着笑意的脸，“真的是你啊乔姑娘”

    他这一嗓子把陆先恒也叫出来了，陆先恒还是那副淡漠桀骜的模样，轻轻冲乔宿点头，便又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周掌柜给乔宿倒上茶，两人坐在里屋聊天，聊到城中的姑娘那些与乔宿同龄的姑娘不少都嫁了人，也有些去都城读书去了，“陈大人，不对，现在陈相了。丞相大人在都城办了女子书院，潘小姐做了祭酒，这两年也收了不少的女学生，你还记得菜市场的董飞吗他女儿也进了书院读书，说是书读的不错，董飞一家子还等着他女儿过些年能参加召国科考呢。”

    “莆儿在我这里做活，跟你姑姑学的手艺，自然是没话说。前些日子蓝山县的安媞夫人来找她，说是与夫君吵架了，现在两人住在一起，做些绣工，蓝山县的县丞来轻过几次，都被骂了回去。”

    “点心铺的宋小姐，本来也是该嫁人的，但她家给她选的那个夫婿不好，吃喝玩乐没个正行，亏得咱们陈大人，如今也去都城读书了。”

    乔宿静静地听着，周掌柜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提到乔甘，便问道“乔夫人也离开许久了，不知道这些日子和家里人过得如何。”

    “爷爷奶奶离开南国，如今应该正带着姑姑游山玩水呢。”乔宿与楚成舟成亲时只告诉了乔甘一家，婚礼是在妖界举行的，乔甘他们去参加时虽然惊愕但也没有害怕，留在那里由乔宿陪着玩了几天，又去往了北方的一个边陲小城。

    周掌柜闻言欣慰地笑了，又埋怨乔宿不够厚道，成亲这么大的事情都只写了信告诉他们，也不邀请他们去参加婚礼。

    乔宿赔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此番便是来请你和王夫人好好聚上一聚，谢谢当年你们在隐州对我们的帮衬。”

    “都是小事，何足挂齿。”周掌柜摆摆手，忽然想起楚成舟来，“这次怎么就你一人”

    乔宿神色一顿，“楚成舟他在路上遇到了旧友，应该在叙旧。”

    晚些时候，乔宿与隐州的朋友一同在迎玉楼吃了顿饭，楚成舟姗姗来迟，衣袖上沾着泥污，身上还一股子腥气，他刚一走到包间门口，乔宿就把人推了回去。

    楚成舟用左边的袖子擦擦脸，抹了一脸的污泥，愤愤道“那只鲶鱼精狡猾得很，引着我往泥里钻，宿宿我是不是脏了”

    “不脏，回去洗洗，换身衣服就好。”乔宿拿着手绢给他擦干净脸，“你把他收了”

    楚成舟眼睛一亮，狠狠点头，拿出一个透明的布袋来，里头一条手指大小的鲶鱼不住地哆嗦，“明天就把他扔到同光寺去。”

    说完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眉头一皱，掏出包香粉来往自己身上洒了些，又把衣袖上的泥土弄干净，这才随着乔宿走了进去。

    莆儿一瞧见两人握着的手，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念叨着“可恶还是让他得手了”，连敬三杯酒祝两人白首不相离，嘴角是带着笑的。

    乔宿见过隐州的朋友，没来及去都城，直接去了天乾长瑞城。

    新帝登基，召国理应派人来朝贺，陈开扉便在使臣的队伍中，这几年召国与天乾交好，荣珍公主做了皇后，以后又成了太后，丞相亲自带着使臣来祝贺，是莫大的礼节。

    乔宿和楚成舟先召国使臣一步到了长瑞城，楚成舟这几日做了不少的准备，给两人定做了同样款式颜色的衣裳，同心结，双鱼佩，连水滴耳环都要一人一个戴着，就等着在陈开扉面前嘚瑟。

    “这都好些年过去了，人家说不定早就娶亲了。”

    “那也得戴着，要让长瑞城所有人都知道咱俩成亲了，以后我就是你们乔家的人了，你可不能赖账的。”

    乔宿哭笑不得，但还是乖乖地把他准备的东西都穿在了身上，两人一同去见萧穆荷时，把言秋羡慕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跑到萧穆荷身边拽着她的肩膀，“我也想要。”

    萧穆荷正在看折子，头也不抬地握住他的手腕，道“回头我差人打造一对一样的弓箭，咱们一人一个。”

    言秋撇撇嘴，欣然接受了。

    大典在即，萧穆荷倒没有半分慌乱的样子，从前也是她在忙政务，如今不过是走到人前来，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差别。

    “女子科考刚刚开始施行，难免会有些问题，但这两年也选拔出数位优秀的官员，她们提出的东西也是我从前没有想到的，你来瞧瞧。”

    萧穆荷把乔宿叫到身旁，两人一同看着折子上一排娟秀的小字，小巧清丽，写得却是希望加重对妇孺买卖的刑罚，尤其对父母贩卖儿女，打着婚姻的旗号逼迫女子委身的；另一本折子上则写着对夫妻间和离的建议，女子休夫与男子休妻条件同等，若一方有嫖丨娼赌博等违法行为的，可以直接向官府递休书。

    乔宿还瞧见一条，取缔所有妓院，严惩强迫卖身的青楼。印象中青楼有文人墨客齐聚，把酒言欢吟诗，青楼女子卖艺不卖身，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但妓馆又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无论里面的人是否心甘情愿，一旦开着这个门，无异于是将女子当成一件物品。

    萧穆荷两年也清查过长瑞城的妓馆，关了二十多家，但是防不住有些人设暗娼，男人间彼此包庇开脱，想查起来有些困难。

    “那就干脆嫖丨娼者和设立者同罪，到底都是些违反律法的，既然他们管不住自己的下半丨身，就该受到惩罚，不能因为犯事的人多就轻处，时日久了他们会觉得嫖丨娼卖丨淫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连累那些守法守德的男人和他们一起遭责骂。”

    萧穆荷也有这个心思，听乔宿这么说更是下定了决心，在折子写了个“准”字，这一旦严查起来，长瑞城就有不少人要遭殃了。

    两人喜闻乐见。

    三日后，各国使臣到达长瑞城，同光寺主持笃竹在大殿之上吟诵佛经，萧穆荷身着玄色龙袍，孤身踏上长阶，八方朝拜，呼声震天，萧穆荷步步走向那个本就该属于她的位置，走向未来由她开创的盛世。

    乔宿身旁的言秋很没出息地掉了眼泪，字句诚恳地说道“以后穆荷会成为明君，而我守她山河无恙，一生无悔。”

    乔宿有些动容，又听言秋说道“但谁若是敢往后宫塞男妃，我肯定把他脑袋拧下来当酒壶。”

    “”

    楚成舟把乔宿拉到自己身后护着，远离这个暴躁的恋爱脑疯子。

    想着乔桓征所说的历史上那数十位女帝，乔宿对天乾的未来充满了期待，拉着楚成舟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咱们在人界多待一段时间吧。”

    “好啊，你想待多久都成，咱们可以跟着姑姑她们一起在人界游玩，累了便回隐州或者来天乾歇着，待上个几十年的，还能为这里的姑姑养老送终。”

    楚成舟这一番话让气氛有些伤感，乔宿看了他一眼，楚成舟目光一颤，低下头放低了声音。

    “妖怪寿命比人类要长许多，有些事情你要学着习惯我会陪着你的。”

    乔宿扯出一个笑容来，“你说得对，姑姑她没有再嫁的心思，或许也不会有孩子，有我们在他们身边，老时会省去很多麻烦。”

    “人类死后会入轮回，你若是舍不得，咱们便再找他们的下一世，我和你一起，护他们世世平安。”

    楚成舟怕乔宿伤心，特地提了许多找寻轮回转世的办法，说两句就看乔宿一眼。

    乔宿被他看得忍不住笑了，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这辈子还长着呢，要活在当下。”

    “活在当下。”楚成舟傻笑着重复一遍，把乔宿揽进了怀中，“你的当下永远都是我。”

    大典结束后，各国使臣都回到了驿馆中，召国的使臣跟在陈开扉身后，看着他明明已经走到了驿馆门口又调转了方向，面面相觑不知该往哪儿走。

    潘安疆出来将众人叫了进去“大人还有其他的事情，诸位先进去歇着吧。”

    说完她跟在了陈开扉身旁，快走两步去看了他的神色，“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你不用跟着我。”陈开扉道。

    “我可没跟着你，我和乔宿有约，就在前面的巷子里。陈姐姐和豆豆一早便去了，你要不要一起”

    陈开扉闻言停住了脚步，僵硬地转过身子，想换个方向走。

    潘安疆又站到他身前，神色严肃，“陈开扉，你若是想见乔姑娘便去，这幅样子算什么”

    陈开扉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睛，良久后呼出一口浊气来，“也没什么可见的。”

    “就算你曾经喜欢人家不成，现在也是朋友，既是朋友说句话又怎么了，难不成你还贼心未死”

    “不敢。”

    潘安疆气得跺脚，看不明白陈开扉心中所想，她跟陈开扉相处这么久，心中对陈开扉的喜欢早已化成了同僚之情知己之情，自然也以为陈开扉对乔宿也是一样。

    既然是朋友，又没有闹得多难看，乔宿都没放在心上，陈开扉又何必为此纠结

    “罢了，见了面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陈开扉拂袖转身，告诉潘安疆他要回驿馆，“待我向乔姑娘问好。”

    “陈开扉，你就这么不敢见吗”

    “若是乔姑娘还要回召国，可以与我们同行。”

    陈开扉转身走了，潘安疆在他身后气得握紧双拳，但她和乔宿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也顾不上陈开扉，转身去往了另一个方向。

    潘安疆走后不久，一只猫儿跳到陈开扉脚边，陪他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慢悠悠地走着。

    “柳橙。”陈开扉叫了一声，脚边的猫儿瞄了一声回应他。

    “乔宿在妖界过得如何”

    “很好，她和楚成舟的婚礼大半个妖界都来了，那些妖怪很喜欢她，楚成舟也待她极好。”

    “那就好。”

    陈开扉不再说话，一人一猫静默地在街道上走着，斜阳披在身上，脚下踏着破碎的影子。

    一个月后使臣队伍离开天乾，乔宿也随着他们一同离开，她和陈开淑同乘一辆马车，偌大的队伍中竟看不到陈开扉的影子。

    乔宿知道他在躲自己，无奈地摇摇头。

    陈开淑宽慰她“开扉这孩子从小就倔，但你放心，你都是成亲的人了，他自然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以后日子长了自然也就放下了。”

    “我知道，只是觉得该亲口跟他说声谢谢。”

    “开扉都明白的。”

    楚成舟骑马载着钱豆豆跟在乔宿马车周围，三年不见这孩子长高了许多，但还是和从前一样聒噪，楚成舟被他吵得脑袋疼，便不时策马飞奔一段路，吓得钱豆豆又笑又叫，抓着他衣领咯咯地笑个不停。

    “舟舟哥哥，你和乔姐姐成亲了吗”

    “对”

    既然问起这个，楚成舟兴致勃勃地又讲了一遍两人成亲时的盛况，满脸都是骄傲之色。

    钱豆豆听得入迷，问道“你们成亲为何不叫我”

    “我家地方远，你们找不到。”楚成舟笑得张狂，“不过如果你想看，我们再办一次婚礼也不是不可。”

    以人类婚礼的仪式，邀请人界的朋友来参加，也是楚成舟曾经打算过的。

    钱豆豆张着嘴正要说话，忽然瞥到楚成舟的身后，语气弱弱地喊了声“舅舅。”

    楚成舟转过身去，对上陈开扉的视线，他一愣，换上笑容“陈大人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陈开扉说着将楚成舟马上坐得歪歪扭扭的钱豆豆扶正，道，“都是成亲的人了，还这样不稳重。”

    楚成舟粲然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陈大人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天下未平，召国百姓未能安居乐业，怎敢顾及儿女私情。”

    “除了陈国小动作不断，哪里不是一派祥和，大人也该为自己考虑了。”

    “召国内部处处藏垢，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那就祝大人心想事成。”

    “楚成舟，我问你，若是你遇见乔宿时她已有了心上人，你会怎么做”

    楚成舟一愣，笑道“那我便去抢，抢不到我便守着，尽我生命之长，总能让乔宿爱上我。但大人你这假如不存在的，乔宿喜欢的第一个人是我，她的当下，未来也只会是我。”

    “果然是你的做派。”

    “大人是正人君子，我可不是。”

    楚成舟笑着，载钱豆豆向前飞奔而去，陈开扉无奈地笑笑，回头看了一眼乔宿所在的马车，低声自言自语道“走吧，再送你一程。”

    也算与你并肩同行了又一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是萧穆荷x言秋的番外。

    最后一章是两人的女儿视角的一个小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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