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⑥⑦大结局(上)

作品:《夫人让我叫他相公

    头疼的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咬。苏慕菱这回不是抱着掉下来的头朝她笑了, 而是直接拿了银针,从小人身上取下来的,一根根扎进她的太阳穴。

    崔含霁痛的要命, 却动弹不得。

    她痛苦的想, 不是说在梦里不会感到痛么, 为什么她现在疼的完全不像是在做梦, 甚至能感觉到针一点点破皮入肉的漫长过程。

    最后一根针没入, 苏慕菱大笑着掐住她的脖子。崔含霁不能呼吸,在窒息的最后一刻醒了过来。

    梦中的痛没有随着清醒而消散, 崔含霁虚弱地大口喘气,面色苍白,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滑落。伸手摸摸,她才发现自己的寝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贴在身上, 又冷又黏。

    贴身宫女上前, 看着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赶紧去备水拿新的衣服给她清洗换上。

    崔含霁疲惫地闭上眼睛。

    这阵儿不知怎么搞的,她时不时就会梦到苏慕菱来找她讨命。每每醒来,都会觉得精疲力竭, 浑身酸痛,比睡前还要疲倦。

    她看向镜中的自己。不过被噩梦扰了几天, 脸颊就已经微微凹陷,双眼无神, 嘴唇灰白,需得用更多的胭脂才能强行提上点气色。

    头痛是真的,一阵阵, 十分尖锐。起床后这一小会儿功夫,她已经身形无力到跌了好几个跟头,膝盖、手肘也开始疼了起来。

    贴身宫女在一旁担心,“娘娘疲成这样,待会儿还要同陛下一起去看武神赦,要坐一整天呢,怕是吃不消的。”

    提到武神赦,崔含霁又是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她本应感到高兴,跟陈元基一起,快快乐乐看顾栾上套,鲜血四溅,顾家彻底后继无人,再杀了姚星潼给他陪葬。

    可现在再想起武神赦,那点得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特别惊恐。

    好像

    今天一定会发生大事似的。

    崔含霁越想越害怕,武神赦看台好像变成了索命的东西,带着丝丝寒意,慢慢朝她逼近。

    犹豫再三,考虑到自己现在的情况也确实撑不到一天,容易在百姓面前闹笑话。崔含霁对宫女道“你去跟皇上报一声,说本宫身体实在不适,需得卧床静养,便不一同前往了。”

    宫女应下,到承明宫找陈元基说明情况。

    崔含霁重新回到床上,卷起被子。困得眼皮睁不开,她也不敢再睡,过往画面在她眼前不断浮现,一段一段的,彰显出她年轻时为了夺得后位有多疯狂,每个阻挡她的人都被踩在脚下践踏。

    连陆许明也不知道,苏慕菱的死,她不只在幕后推了一次手。而是两次。

    无论什么时候,想到陈元基得知苏慕菱身死时痛苦到发疯的场景,她就痛快地想要仰天大笑。

    她现在也这么做了。尖锐的笑声透过凤栖殿紧闭的窗户,被削弱大半,从外面偶尔听到一两声,像是鬼魂的哭嚎。

    皇后来不来,陈元基是无所谓的。

    他坐在高高的看台上,两边重兵列阵,森严到很难让人不心安。

    面前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废弃祭台改造成的比武场。很快,就会有人在台上死掉,用自己的身体做祭品。其中也会包括顾栾。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顾家有这么重的戒备。兴许是百姓把顾连成奉为守护神,兴许是他有一把叫“破天”的剑,兴许是他对自己也能毫不犹豫地下手,兴许是他哪怕生了个“女儿”,也能让他随时感到威胁。

    哦,这“女儿”多半是男扮女装弄出来的。

    二十年的阴奉阳违,更让陈元基体会到被背叛的感觉。

    宣读圣旨、赞扬圣心、奉拜天地后,武神赦正式开始了。

    来的多半是有权有势人家里请来的武士,为自己宗族里犯了错的子弟求一条命。普通人家是犯不起这个险的,不会为了一个,再搭上另一个。

    所以这场顶着“赦免”名号的厮杀,一开始便无比精彩。

    武士们收了钱,上去就是真刀真枪,招招都不是虚的,全是奔着取对方命去的。

    台下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平时嫌杀人砍头暴力血腥,咒骂曾经使用各种酷刑的暴君昏君,

    然而一旦有人犯了穷凶极恶之罪要枭首,马上就能把街头围得水泄不通,一边恨一边兴奋。

    今天也是同样如此。比起枭首那种单方面、快速度地取命,这种相互争斗厮杀的场面更让人激动。

    第一场持续了很长时间,两边儿派出的人都不怎么样。最终俱是伤痕累累,南塘赵氏的武士用剑撑着地不让自己跪下,把对手翻下擂台。接着很快被新上场的武士击杀。

    陈元基觉得那人脑袋被劈开的场面太令人恶寒,转头去看台上搜寻顾家人的身影。

    其实挺好找的。顾栾一袭红裙,腰上挂剑,在一种粗衣百姓中着实惹眼。无论周围人有多推搡,他始终保持着直立的姿势,定海神针似的一动不动。

    距离太远,陈元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不过动根手指想想也能猜出来,恐怕不会很愉悦。

    陈元基略略惊了一瞬。他以为顾栾会是男装大半,毕竟长裙拖地,不方便动手。

    随即他皱紧眉头。

    顾栾不会是不打算上台吧。

    难道他高估了姚星潼在顾栾心里的地位

    顾栾表情确实不好。

    不过不是因为面前的场面让人不适,而是崔含霁没来,墨无砚的刺杀计划实施不了。

    本以为这天是解决崔含霁的最好时机,慌乱之中,卫兵肯定会先紧着陈元基保护,崔含霁又手无缚鸡之力,他们也不会谈条件给对方制造反击的机会,杀完就跑,成功率其实不小。

    然而崔含霁没来。她不在这里,就只能在宫里了。

    皇宫守卫戒备森严,纵使今天稍微懈怠,但进去也得褪一层皮,还容易触发警报,招来大队御林军。

    他方才与墨无砚紧急商量过,问他要不要另寻机会。墨无砚倒是铁了心的要在今天了结一切,说反正步烟本来也是要入宫救姚星潼,她能进,他也就能进。

    顾栾深感无语。步烟带的人少,个个都会飞檐走壁,并且全是擅长使暗器的,想进去不算难。而墨无砚多走几步路都要喘,让他翻墙头进闹着玩的呢。

    “我非要亲眼看着她死在我跟前。”墨无砚脸色蜡黄地说,“你这边计划不变。至于如何进宫,我自有办法。”

    说完,拄着拐离开,准备去跟崔含霁同归于尽。

    他走之后顾栾一心好几用,一边担心步烟能不能把姚星潼带回来,一边害怕墨无砚半路挂了,同时担心他们能不能保持进度一致,别再他人还没上场吸引陈元基的视线,永巷那边就先过来通报人跑了,还要时时关注场上的动静,看有没有特别难对付的对象。

    他手指在剑柄上不自觉地摩擦来缓解焦虑。

    忽然,身后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

    现在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神经紧绷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剑出鞘一寸,顾栾猛然回头,看清是谁时大大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阿林。

    顾栾低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是老爷让你来的吗这是什么”

    阿林紧张的眼睛不敢看他,哆哆嗦嗦抱出一杆用布包着的东西。

    她把东西交到顾栾手上,声音又抖又细,回答顾栾的问题“是老爷让我来的

    顾栾接过来掂了掂。这重量,配上长条形状,他心头大震。

    阿林完成任务,转身要走。她胆子小,怕血,上回看个死人都要跨火盆,来这种地方也真是难为她了。

    她走出去没两步,跺跺脚又回来,在顾栾跟前站定,红着眼睛,带着哭腔道“小姐,你一定要小心啊。我跟小芮,还等着你和姑爷再一块儿习字画画儿呢。”

    “喂喂,叫你呢,赶紧吃饭了,吃饭我还得来给你端。”

    狱卒白眼快翻到天灵盖上。娘的,每天跟伺候主子似的,饭要送过来,吃完了还得由他给端出去。要不是住里头的多半都得死,他也想抱床被子进去躺躺当大爷了。

    姚星潼从铁栏开的小门里接过饭盆,破天荒的主动开口,“今天的菜是新做的么”

    碗依旧是之前脏兮兮破烂烂的碗,里头的饭却不再是残羹剩菜了。白花花香喷喷的大米,淋了麻油的豆角拌黄瓜,一只烤的周身金黄皮酥肉嫩的鸡腿。

    狱卒有些心虚地摸摸头。他侧过身,看向紧闭的房门,不耐烦道“爱吃不吃,便宜你了。”

    其实姚星潼进来后没多久,上头就有人关照说对她特殊照顾一下,在伙食方面体现的最为明显,每天都是喷香新鲜的饭,有荤有素,送来时还是热乎的。听说是小公主那边下的令。皇后娘娘虽把她看得紧,但对她的确没有多苛刻,检查过饭里没有加别的东西后就点头同意了。

    他们三个狱卒一看,好家伙,什么待遇啊,吃的比自己还好。肚子里坏水一憋,把饭留着自己吃,然后把自己领的饭故意放一天,再拿进去给姚星潼吃。

    今天破例,他们的午饭也加量加菜了,想着大过节的,也让姚星潼吃顿好的吧。毕竟她一个人在里面,不像他们,闲时还能说话打趣混时间,而她只能对着墙跟影子大眼瞪小眼。

    姚星潼没犹豫,接过来吃了。

    “就算是断头饭,能吃这样好的,下去也不亏。”她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咽下一口,姚星潼又接着问狱卒“侍卫大哥,这儿是只有你一个人吗每次都是你给我送饭,我天天看天天听,都记住你走路是什么样子、说话是什么声音了。学一下,说不定会有人认为咱们是亲兄妹呢。”

    一下戳到狱卒的痛楚。他飞起一脚踢上铁栏,凶道“放屁他娘的倒了八辈子血霉跟你是兄妹赶紧麻溜儿地闭嘴,吵死了食不言寝不语家里教你的都吃下去又拉出来了吗”

    姚星潼笑笑,低头连扒几口,然后把嘴一抹,剩下的推出来,“我吃好了。”

    侍卫低头去拿饭盆,发现鸡腿原封不动地躺在里面。

    嘿,奇了怪了,有好东西不吃。

    他背对着牢门站起身,开始盘算着要不要偷偷捡来吃了,要不然扔了浪费,又觉得捡别人吃剩的东西太掉价,尤其是囚犯吃剩的。

    尚未来得及迈开步子,他忽然觉得脖子一紧,一股力道把他整个人带的向后仰去。

    后脑勺没有任何防备地撞在铁栏牢门上,发出巨响,狱卒瞬间觉得眼前黑了八度。

    姚星潼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死死抓住他的衣领,一瞬也不敢松懈。

    她心里清楚,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

    方才她趁狱卒背对着她不注意,猛地把胳膊从铁栏缝隙间伸出去,抓着狱卒的衣领就往后撞。狱卒被勒住脖子,喉咙发出干涩的呼救,一只手向后来抓她,另一只手去掰她扯着自己衣领的手指。

    比力气,她肯定是比不过的。姚星潼稍稍把胳膊往前送送,狱卒往前探出半个身子,又被她一把拉过来,后脑勺与铁栏进行第二次亲密接触。

    这下他更晕了,眼前不光发黑,还冒金星。他再去掰扯姚星潼的动作明显慢了许多,姚星潼抓紧机会,拇指把提前拧松的墨绿瓶塞拨开,将瓶口放到狱卒耳廓旁。

    一道黑红的影子闪过。

    她没下过蛊,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办,只能尽力送近一点,祈祷有效。

    好在没让她失望。短短几秒内,狱卒停止扑腾,劲儿松下来,靠着铁栏,身子慢慢下滑。

    开头顺利,姚星潼片刻不敢耽误,趴在地上伸长了胳膊去够狱卒腰间的钥匙。

    从上往下数第三把。钥匙圈上挂着十几把钥匙,每把看起来都十分相似,她观察了好几天,才确定下自己牢房门的钥匙。每次都是这个位置上的钥匙,看来狱卒在摆放整齐方面做的很出色。

    她快速取下钥匙扣,费力地将伸出牢门外的手腕弯曲,摩梭着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

    “啪嗒”,锁开了。

    这简直是她这么久以来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取下锁的瞬间,姚星潼生出一个奇奇怪怪的念头,如果顺利逃出去了,就买一把大锁,每天睡前听听开锁的声音。

    她刚一步踏出牢门,外头忽然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喂,你悠着点儿啊,这可是重要人物,韶阳郡主和皇后娘娘都特意嘱咐过的”

    并没有人开门进来。

    姚星潼瞬间悬起的心放下不少。想来是刚刚狱卒撞上来的声音太大,门外两人以为他是又发火踹门示威了,半开玩笑地提醒一下。

    她蹲下身去解狱卒的衣服,又把自己身上的脏外衣脱掉,给两人换了装扮。

    狱卒的衣服又长又大,她穿上要到脚踝,肩膀处也松松垮垮。不过好在她进来的时候就是女扮男装,原本衣服里的垫肩还在,扯出来垫上就好了。

    她比了比狱卒的身高,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稻草团子塞到鞋里。这样一来,身高有了,形体有了,不磨蹭的话应该能够暂时性以假乱真。

    晕过去的狱卒也得妥善处理。姚星潼给他套上自己的衣服,两手抄住他的咯吱窝把人拖进牢房,让他盘膝而坐,额头抵住墙角,再用散掉的稻草席子遮掩住他因为身形比衣服大一号而过于紧绷的地方。

    整个过程狱卒都非常配合,死了似的一动不动,浑身上下软绵绵,没骨头一样任姚星潼给他穿衣脱衣摆姿势。

    做完这一切,姚星潼锁上牢门,拎起地上的食盒,一步步朝门走去。

    立在牢狱门口,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手在胸口拍了拍安抚自己。

    这种惊险刺激,她之前从未经历过。纵使在南岭山洞里也是一番惊心动魄,可当时有顾栾在前面挡着,再不济还有韩子赋在后面给她撑腰,而现在她往前往后都只有一个人。

    没事的,她能做到的。姚星潼在心底对自己说。

    女扮男装这么多年,对男人走路的步法、行动的姿势、说话的语气早已了如指掌。又抓住了每一个跟狱卒相处的的机会,认真揣摩他的行为举止、音调音色,只需要过前面那一小段路,出逃计划就成功了大半。

    姚星潼没再耽搁,拉开门,微微垂下脸,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外头比里面亮许多。虽然没有日光,但摆着许多蜡烛油灯,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有的寒光闪闪,有的还沾着干涸是血迹,被朵朵昏黄的光一照,煞是阴森可怖。

    门外两个狱卒正在闲聊,嚼一个姓尹的美人想得到皇上宠幸不择手段结果被当场关进冷宫的事儿。

    “哎,那尹美人儿是咋想的,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皇上盛宠过谁,她以为自己是个个例呗。”

    “啧啧,好好的人,进了冷宫就过不成人样子了诶,你这回磨叽挺久啊,跟女的生什么气,都快死的人了。”

    后半句是对姚星潼说的。

    姚星潼用袖子挡住大半张脸,把食盒重重往桌上一放,喉咙里吭吭咳嗽,模仿着里头狱卒的声音咒骂道“我呸那个臭婊子吐我口水,恶心死爷了下回你们谁爱送谁送,再给她送饭爷的姓就倒过来写”

    边说,边嫌恶地甩着袖子,仿佛上面真有唾沫。

    灯影绰绰下,俩狱卒也没怀疑,看着自己的“同伴”往外冲去洗衣角,还带了点幸灾乐祸,毫不遮掩地嘲笑起来。

    里头弯弯绕绕,拐了十几个弯,又过了好些道门,跟几个同样当值的狱卒匆匆打了照面,姚星潼才奔到正门外,看到日光。

    好在路线没错。不然还不知道要在里面拐多少弯。

    当时被拖进来的时候,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眼睛却尽职尽责地记下了全部路程。虽然有地方记忆模糊,或者拐角相似,不过老天眷顾,她倒霉这么久,今天运气还不错,蒙的方向都对了。

    立在永巷巷口,周围没什么人。除了定时定点必须要过来送饭传达消息的宫女太监,谁平时也不会想到这种晦气地方遛弯儿。

    逃是逃出来了。不过眼下她面临着更大的难题如何出宫。

    仅靠这身衣服是不行的。况且,她根本不知道从永巷到哪个宫门最近,哪条路最近。

    她唯一知道的出宫路线,就是从永巷先到上书房,再从上书房去宫门。

    姚星潼不相信自己有那个运气随便乱跑就能在偌大的宫殿群里恰好找到最短路线。所以尽管这条线很长,但是是眼下唯一不会走弯路的选择,她仅仅犹疑了一瞬,就拔腿向上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