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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难觅意

    顾美玲看着程宗叶落寞的表情,心中隐隐疼惜,惜的不是这段感情,惜的是他用情太深,太傻。

    程宗叶回来后,一直坐在沙发上。两人之间只闻呼吸声,没有一个人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发表看法。

    顾美玲坐近一些,手掌还未碰到程宗叶,就被挡开,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别难过了,你也听到了,她不稀罕你。”顾美玲收了手,靠在沙发上喘气。

    他头痛,脑子里全是凌意说得那些话。

    “你不逼她,根本不会有这些事,你这么做,我一辈子都不回叶城。”他瞬间抬头,脸色可怕又不开玩笑。

    “你威胁我你放着家不回来,放着父母不关心,天天跟一个女人在这待着,你有想过我和你爸吗”顾美玲说着,眼眶也红了。

    他无力招架两个女人对他的责问,也真的厌烦厌倦他母亲的做法,“我说过,我永远是你们儿子,这不可能改变。可我也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们硬是逼我,有真的为我着想过吗”

    “怎么没了我日日夜夜希望你能回家,希望你能找一个真真爱你的女人,照顾你陪伴你,你们待在我们身边,我们一家人和乐融融。可你呢你心里没父母,指责我们的时候,你可知道,我的心都被你凉透了!”她抽着纸擦泪,第一次在儿子面前哭。

    程宗叶没见过她哭,心里也难过,抽了几张纸递给她。无论如何,他都要说清楚一件事。

    “跟你一件一件解释清楚。我十七岁时就喜欢她,那时候你也知道我有多混蛋,多么叛逆,我做尽了不良少年的事,让她生厌,那是我的问题。七年里,我跟她没有联系过,原本以为自己对她是遗忘了,可谁知道再碰到时,我还是像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一样,忍不住就想找机会靠近她。”

    “她哥哥赌博那件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见证了她哥从死不悔改到痛改前非的过程。您说她要我买车买房,太可笑了。她哥最后一次赌博,输了一百万,家里没钱还,只有一个办法,用她自己的那套房子抵押。说真的,我有想过替她还债,可人家在我面前一句要帮忙的话都没吱过一声。说的最多的,就是让我不要管她家里的事。至于那辆车,是我看不下去她天天上班挤公交打车,我硬是逼她收下的,到现在那辆车还在我的户头下。这么好的姑娘,我不知道怎么就竟成了您嘴里的那副模样,我也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听来的话,扭曲成这种想法。”

    “她没有问我要过一样东西,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做主,愿意给她的,因为她毫无保留,把最好的一切给了我。我买那套房子,没有告诉过她,本来是想将它作为聘礼送给她,可现在看来,一切都背道而驰。”

    “妈,您一意孤行的话,那就当我不孝吧,我这一辈子,非她不可了。”说了很多,唯有一句非她不可时,顾美玲听出了那话中的颤抖,不禁让她也跟着心抖。

    他说了太多,顾美玲脑袋嗡嗡,她不否认自己有强加一些主观意识看待这其中的问题。但事已至此,无论程宗叶说得真假与否,她心里已然对先前那样的凌意,回不到从前,也更加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为感情用事。

    但他态度坚决,盯着顾美玲的眼神冷静到让人生畏。

    “你要跟她在一起,就永远别回来,我们也不会认可你们的。”顾美玲放完狠话,拎了包从他家走了。

    门声落锁,一室宁静。

    他久久不能平复心中的情绪,一面是凌意,一面是他的家庭。

    而他无论怎样做,似乎都达不到最佳的境况。

    程宗叶第一次感到,他直面的人生,不再是一眼就能忘到尽头的湖面,而是一望无垠的大海。

    那辆mini依然停在地下室,程宗叶的车旁,小小的,粉色的,像站在程宗叶身边的她一般。

    苏小娟在朱婷那做晚饭,打电话给凌意时,她将自己躲在被子里沉思。

    电话里的声音沉闷不佳,苏小娟问她到底怎么了,她也没说。

    苏小娟晚上回到家里,手里还抓了一个餐盒,里头的菜和饭都还是热乎的。

    “你怎么啦不舒服啊”苏小娟开了房门,里头黑漆漆,一片安静。

    凌意早昏昏沉沉睡着了,被苏小娟的一声喊惊醒后,从被子里伸出了头。

    刺眼的灯,瞬间让她大脑清醒。苏小娟的脸渐渐清晰,凌意支起身子,看她不明所以的表情。

    “给你带了晚饭,你快出来趁热吃啊!”苏小娟没带门,往外走去。

    睡着时,凌意逼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可醒来后,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吃的糖醋排骨,撒了芝麻,原本应该很香,却怎么吃都没有胃口。

    苏小娟坐在旁边,看她眼睛肿肿的样子,觉得不对劲,“跟小程吵架了”

    凌意咬着排骨不吱声,难以启齿下午发生的那些事。

    “有什么事跟妈说说,他要是欺负你了,妈给你做主!”苏小娟声音高了一些。

    “他没欺负我。”她放了碗筷,盯着碗沿发呆。

    “那你这副样子,你别想瞒我啊,装也装不像!老实说!”苏小娟没了耐心,她精明成这样,哪能看不出。

    凌意不擅长说谎,一字一句如实道来。苏小娟的脸从白变成了红,抑制不住心里的一把怒火,她说完后,人也跟着爆发了。

    “他妈妈说这话就难听了啊!我们图她家什么了他儿子是人,我儿子女儿就不是人了!”苏小娟气得要命,眉毛都竖起来了。

    凌意知道她会生气,这一刻,她倒坦然了,“被说成这样,我也不会不当回事。”

    “小程人是不错的,你跟他”苏小娟望着她发愁。

    “这种误会不彻底解决,我跟他就没有以后。”

    她下定决心,试问自己从未安过不好的心靠近程宗叶,跟他在一起,她付出了百分之百的爱与信任。固然,她也懂也知程宗叶对她的好与呵护。可一旦触及到她的底线,所有的一切,包括爱情,都需要靠后。

    人的一生,不仅仅需要爱人,也有自己,有家人。她无法拖着一家人卑微的继续跟程宗叶在一起,她想要的人生,是平等,不带任何有色眼镜的尊重。

    距离宁雅的婚期只剩八天,程宗叶一开始想得很好,连准备都做了很久。

    可眼下这样的局面,他竟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一枚求婚戒指,被他握在手里反复碾磨。他给凌意打了几个电话,到最后嘟声变成了关机声。

    凌意刻意躲避他,但依然被程宗叶逮着了机会,将人带到了安静的地方。

    不过才一天未见,程宗叶就怕她真的像前日所说那般,真就不稀罕他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他还是像以前那样点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

    问题始终在,不解决谁也吃不下饭。

    程宗叶还未开口,她便自己先说了,“你母亲什么时候对我有这种看法的”

    他动作一滞,并不想对她隐瞒,头低了低,“上次吃饭。”

    她忽然想起顾美玲的胃痛一举,嘴角提了提,“我还真以为你母亲胃痛呢,我何德何能啊!”

    程宗叶明白她心中的生气,伸胳膊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凌意生生抽了出来。

    “她对你有误会,我说过的,我会来解决。”他伸回胳膊,放在腿上。

    “我家里的事,你母亲怎么知道的”凌意抬头问他。

    具体的矛头,程宗叶不知,但后续发生的事,都是顾美玲私底下查的。

    他又呆住了,欲言又止时,凌意止不住点头,“居然查我,你妈妈可真狠啊,我家里是犯了什么大错,有什么不良的家底需要她将我查个底朝天啊”

    她头一偏,心中更加生气,完全对程宗叶的母亲感到失望与可怕。

    “是她过分了,我没处理好,这件事我会给你个说法的。”

    “怎么个说法”凌意对视他,他眼下的青色,大概是有一晚没睡着,她忽然心酸,为这种局面。

    那种想要握紧,却发现握得越紧,手就越无力。

    他清楚顾美玲的性格,让她说一句道歉很难。而凌意,是原则性很强的姑娘,自尊心重的原因,让她不容许自己被人轻视。如果是无关紧要的其他人,她可以置之不理,但将她看作不善之人的,却是她最重要之人的母亲,那么一切,就会改变。

    “我会解除误会。”

    “解决不了呢”

    “不会的。”他再次伸手,紧紧握住她。

    解除误会的事情,程宗叶已经就顾美玲念叨了好些遍,换做其他人的其他事,他根本不屑这样拼命。

    这次不同,他将凌意看作未来的妻子,而母亲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他也希望她们相处的甚好。

    他渐渐觉得,她们现在关系变成这样,顾美玲这样看待凌意,所有的错,都在于他。

    宁雅的婚期在即,凌意与程宗叶还是隔阂相处。她回到了以前的模式,上下班坐公交,晚上除了会去凌鑫家里,就是赶到宁雅那里。

    而程宗叶的家里,她再也没去过,每每两人见面,都是他主动过来逮人。

    凌意有时也会心软,跟他越是这样相处,她的心理负担越大。

    婚期前一晚,凌意跟芦笙,还有宁雅工作室的几个小姑娘全部来到了宁雅的家里。

    出嫁前一晚,几个姑娘都捋起了衣袖,帮她布置婚房。

    婚房里摆满了气球,水晶灯上也挂满了流苏彩带。宁雅坐在一旁,被她们强行要求看着指挥就行。

    墙上的装饰物贴了一半,芦笙去外头接了一个电话。

    凌意弄得微微出了些汗,宁雅让她去厕所洗把脸。她今日也没化妆,放下手中的粘胶,她去了房外的厕所。

    洗完脸出来,凌意将一堆包装垃圾打包装进了塑料袋里,拎到了玄关口,准备搁在房外,方便一会回家时,顺便扔了。

    玄关旁,有一个空中花园。路过那时,凌意听到芦笙在打电话,口中听到了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时,她停了下来。

    “阿姨,我也不太清楚程宗叶和她现在到底怎么样,您就别问我了。”芦笙站在盆栽旁,安静的空间里,说话声音会被放大清晰无数倍。

    最近顾美玲接不到他电话,只能从芦笙这探得一些消息。

    “您下次来榕城,我再陪您吧,好,您休息吧,阿姨晚安。”她礼貌懂事的让凌意有着某种错觉。

    赶在她回头前,凌意开门将垃圾扔了出去。

    再回来时,芦笙已经回了卧室继续布置。凌意愣在玄关口,心里只有一个可笑的想法,顾美玲打听她的消息,居然已经伸手触及到了她好朋友的身上。

    而她的好朋友,很得顾美玲喜欢。

    第二日一早,凌意就赶到了宁雅家中,喜事的氛围很浓重,家中到处是她们昨日贴的喜字和装饰。

    宁雅在化妆,她早上需要穿一套禾服,精致的凤冠就放在一旁。凌意是稍微画了一个淡妆过来的,被宁雅央着涂了大红色的口红后,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芦笙来时,凌意已经换好了伴娘服在一旁替宁雅准备东西。

    屋内站满了宁雅的家人和朋友,她的爸爸妈妈一早就起来准备早点和茶水。宁雅化好妆后,就坐在大床上跟她们拍照。

    女儿出嫁,最感喟的应该就是父母,看着宁雅幸福快乐的模样,两老都眼角微微湿润。

    凌意在她一旁坐着,她仔细看了看宁雅的妆容和一身红服。说不羡慕她,那一定是假的。她小腹还看不出来显怀,身体一点也不笨重,拉着凌意几人拍了好多张美美的照片。

    “凌意,你也太气人了,我今天还没有你好看!”宁雅撅着嘴巴,将三人的照片放大。

    凌意头上冒黑线,“你今天是最漂亮的,我们都是给你当绿叶小丫鬟的。”

    “真想看你穿禾服和婚纱的样子。”宁雅低在她耳旁,悄悄说了一句。

    没有哪一个姑娘,不期待自己为这生所爱之人穿上婚纱的那刻。

    可现在想到,她心中竟全是苦涩。

    等待新郎的时光里,宁雅让工作室几个小姑娘把整蛊道具全搬了上来。一应惩罚的东西一一排好位置,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你这也太狠了吧,这指压板可疼了。”芦笙看着地上尖尖的指压板就觉得脚底痛。

    宁雅摸摸凤冠,瞥瞥地上的东西,“老娘就是要整整他们,不吃吃苦头就想把我接走,便宜他们!”

    刘然那头的新郎队伍也浩浩汤汤往这头赶来,程宗叶和潘浩穿得英俊潇洒,一人一条领带。盖世勇和金铭文等剩下的兄弟也都打了发蜡,一个比一个赛潘安。

    程宗叶他们赶到宁雅家门口时,大门紧闭,硬是拍红了手也没人来开门。刘然心里吃瘪,一个个的让潘浩往里头塞大额红包。

    宁雅听到动静后,让闲杂人等赶紧出去抢红包,屋内只留了凌意和芦笙几个人。

    刘然闯了第一扇门进来后,一批人直奔新娘闺房,门框又是被敲得咚咚响。

    工作室的小姑娘精明灵活,立马开口,“咱姐就在屋里头呢,有没有诚意,先过我们这关啊!”

    宁雅让她们去门边,她早就打好招呼了,让刘然塞大红包。

    盖世勇冲到前边,嗓门极大,“这位妹妹,你不着急,那不是你嫁人,哥们几个可都急吼吼了,咱痛快点,我们兜里的红包,全给你们。”说着,往门缝下塞了数十个大红包。

    宁雅让凌意上,凌意咳了几声,清楚的说道,“给红包那是礼数,又不是你结婚,你退后。”

    程宗叶听到她声音,就想念她,挨着门板想赶快进去。他轻轻喊了声凌意,房内却没人回应。

    刘然拍拍门,“快点吧,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

    宁雅翻了个大白眼,让她们塞了一套宁雅出的试卷出去。屋外头的男人们,个个叫妈,我去的,同情刘然。

    好在刘然在这上头下过功夫,宁雅出了很多高中时的题目,关于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第一次认识时是在什么时间,哪个地点,说了什么话,送给对方的第一个礼物是什么等等问题。看得一旁的伴郎目瞪口呆。

    觉得女人真是闲,还很不好惹。

    刘然考了九十分,唯一答错的一道是关于两人第一次牵手的时间。

    宁雅给的答案是高中毕业后,而刘然写的却是高二。

    看来晚上,两人又有探讨的话题了。

    刘然被放进来后,程宗叶也看到了凌意,一双眼睛就紧紧锁着她,哪里也不望一眼。

    房内热闹非凡,程宗叶和潘浩作为伴郎,陪着刘然站在指压板上跳绳,面色如同便秘一般难看,跳一步叫一声,疼得动作都变了样。

    凌意看着程宗叶咬牙隐忍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低头轻轻笑了声,被他捕捉到。

    最近网上也流行学粉红顽皮豹的动作,芦笙扔了几个造型,惊得他们面色尴尬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动作全让盖世勇这个不害臊的人做全了,妩媚的胖子,惹得全场哄笑。

    程宗叶看凌意笑得很开心,这似乎是她这一个多星期以来,笑得最开心的时候。整蛊伴郎的游戏接近尾声,不能坏了好时辰,敬完茶后,一群人又组织上车,准备前往刘然家中。

    凌意下楼时,提着裙摆,程宗叶挨了过来,替她提着,将人搂在怀里。

    “累吗”他弯着腰看她。

    凌意抽了裙摆自己拿着,“当伴娘不就这样,哪有什么累不累的。”

    程宗叶改搂为牵,将她的手攥紧,贴她耳边说话,“你就一点不想我吗”

    这话莫名让她心酸,自今天看到他,凌意就使着坏把他晾在一边。越在这种环境里,越是能想到令他们不开心的事情。看着别人的喜事,他们也各自愁着彼此的境况。

    那手攥的紧紧,凌意的心也仿佛被他握在手里,她抬头看着外头的车和大太阳,同样握紧了他的手,“有一点。”

    “晚上跟我回家。”他将人推着上了婚车,自己去了另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