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自入春之后，房势大涨，房价百平能涨十多万，比年前那会又涨了不少。中联房产对面那块楼王楼盘也接近了尾声，收盘之日在即，因此整个榕城提前迎来了今年的购房大潮。

    冯春是在年尾把苏小娟租房子的房客给赶走的，匆匆找了保洁打扫之后，他就给门锁上，等待好时机时，把这房给卖出去。虽说是一处安置房，但真的不缺卖，挂上购房网之后，相继吸引来了顾客，但冯春不做贷款这类，要求一次易完清。于是，来了一波又一波人看房，却迟迟无人拿出一次性的钱来板上钉钉。

    反正他也不着急卖，最近也一直是好楼市。

    天气越暖和，人就容易春困，秦磊在场里起来时，外面的鸟儿飞了一波又一波，天气好到连光都是透彻的，他昨晚打麻将回来晚了，刷完牙，叫的外卖就来了。

    狼吞虎咽，还就着一根烟抽，程宗叶看到他这样，上来就招呼他的狗腿别翘在桌上。

    “吃了吗我分你点”秦磊吃的麦当劳，推给程宗叶。

    程宗叶今天穿的青青丝丝，连头发都剃短了一些，露出一双剑眉，走路都在哼着歌，他拨了几下桶里的残食，拿了鸡腿在啃。

    “今儿怎么朗月清风啊搞得跟见丈母娘一样”秦磊不着调打趣他。

    程宗叶煞有其事一般，递给他一个笑，还真是煞有其事，“还真是见丈母娘，晚上去她家吃饭。”

    秦磊喝了一口可乐猛咳嗽，不知是该为兄弟鼓掌，还是该为他流泪，总之苏小娟看样子就不是什么好搞的善茬，担心道，“我去，就凌鑫他妈哎，那架势恨不得吞了我两，你搞她女儿，我估计你晚上见面凶多吉少了。”

    程宗叶丢了骨头往外，小二哈流浪狗急急跑来叼走，外面春光无限好，他为何要畏畏缩缩一直躲在后面，而且，他压根没犯什么实质性错误。

    回头瞥了眼秦磊，淡而冷漠，“不是你整事，我早去她家了。”

    秦磊吃瘪，闷着头吃鸡，突然又抬头，欲言又止，程宗叶看他欲语还休，让他有事说事，别娘们唧唧的。

    秦磊昨晚打麻将的时候，碰到了冯娜，多少也是个美女，是个男的也会多望两眼。后来缺人大家就拼桌，秦磊就跟她上下家搓着麻将，这一来二去说到了房价这，那有房的人自然是要多说几嘴问着，也有人打着买房的主意。冯娜在麻将桌上说，他哥那有一套房，在中联，这有意向的人就想问清楚，一来二问，发现这房是三手房，让给解释解释，这一解释，秦磊就听见了耳朵里。

    “这房子是凌意的”程宗叶的车钥匙搓的来回响，他原也没多想那套房是谁的名户，但现在想想，那段时间，凌意面上看着是挺难受的，却连只字片语都不曾跟他说明白。

    “千真万确啊，冯娜说一起去过户的，房产证上就是她的名字。好好地一房子就这么没了，挺可惜的。”

    程宗叶心里顿时火燥燥的，自己那段时间什么忙也没帮上，还跟他哥揍了一架，他倒不后悔打凌鑫，重头来过一次，他还是会教训他。倒是真的觉得自己以前错的离谱，以为站在背后为凌意着想，就能帮助她，不让她受到伤害，或者担惊受怕，可现在看来，他以前做的那些事，就真像凌意所说的那样，自以为是惯了。

    而今天，他们已经这么亲密，知道了她心底不愿说出来的心事，也了解了她那会的伤心，他想不仅仅是凌鑫滥赌给家里带来了灾难，大概对于凌意来说，那套房她也是在乎的。

    她在乎，他就不能坐视不理。

    在凌意家门外时，凌意一早就在门口等了。程宗叶下车在落日余晖下，头一次这么正规的朝凌意走来，面上微笑，手里提着几大袋礼品，一进楼道就先吻她。

    凌意赶紧扯他，“你注意点，进去了，一定要做小伏低，我虽然没跟他们说，但是你做了这么多事，对我又好，相信我，他们不会对你多横的，大不了，你就委屈一会。”

    程宗叶没在怕的，哪里有困难，就摆平哪里，他低低声，“那你怎么补偿我”

    凌意一下羞赦了，她戳了戳他小腹，哄他，“乖啦。”

    得了，他就吃这招。

    凌意深呼吸带他进家门的时候，给他拿了一双新买的拖鞋，朝里头喊话，“妈，爸，小程来了。”

    前几日，她松了口，程宗叶有了第一次的泄漏，在凌家人中被称为神秘的小程。

    凌建国咳了几嗓子，作为父亲，多少不愿意看到女儿被别人家的儿子拐到手，护女心切的变现，就得体现在表情上，他说不上多高兴，也说不上多装腔作势，微笑着朝玄关走，一同走的还有眉梢崩月的苏小娟。

    但到了玄关，二人就愣了，挂在嘴上的笑，瞬间凝结，空气中一冷一热，水火交融，势必得有一番争夺。

    人重要的要有自知之明，还有一点就是会装傻，程宗叶礼貌打招呼，“伯父伯母好，我是小程。”

    苏小娟盯着凌意微笑的脸，弯成月亮的眉毛突然眉头一紧，不悦之色顿时就出来了，拉着凌意就往身边带，凌建国愣的半晌，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这小子当时身上戾气很重，他们受过伤的人，哪能不记得

    “怎么是你”苏小娟冷着眼睛打量他。

    还真是皮厚，一直笑嘻嘻的。

    凌意甩了她的手，出来圆场，“人是你让我叫回家的，别堵在门口啊，端菜去吧，我跟他把东西放下。”

    苏小娟一口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推着凌建国端菜去，自己走去了房间里思来想去。

    一开始得知凌意谈恋爱时，苏小娟那是高兴的，何况这个对象冬天大早上还给她家送了新鲜的鱼过来，从这点上看，至少是个勤快的孩子。后来凌好出生，凌意就是提过几嘴，这对象也是出手阔绰，还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就给希希买了一对金手镯，这点上足以说明这孩子很礼貌也大方，人情世故通透，她没有不喜欢的理由。

    更别说送了凌意一辆车，自从他们当了房之后，对于凌意就是越来越愧疚，房和车的事，大家在家里都说的少，毕竟提了也办不到，徒增感伤。这小子二话不说给凌意送了车，一开始苏小娟是说过凌意的，这两人连家长都没见过，这车要了，就委了人家一截，但显然她女儿是懂事的人，从小到大没让她操过心，这车她是拒绝过的。

    凌意告诉她送车是怕她冬天受冻，夏天暴晒，出门不方便，心疼她，暂时给她开的，她就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了，为她女儿着想的地步赶上了做为人父母的，这印象分是蹭蹭上涨。

    可万一这事全都来自苏小娟看不上的人，她就觉得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因为这些，她才没赶人出去。

    吃饭时的冷空气，快赶上了严冬腊月，苏小娟自顾自的吃，一点没把先前想好的那些措辞和热切夹菜的动作给摆出来。凌建国面上也是水波平静，当对面没人一般，本来就不满意家里的好白菜让猪拱了，何况还是有“前科”的。

    凌意设想过很多场面，冷场倒是没想过，毕竟苏小娟一直是聒聒噪噪的人，她倒希望还不如吵起来，至少能趁机有冤沉冤，答解两不误。

    凌意的碗里被程宗叶拣满了菜，苏小娟捣着碗筷食之无味，时不时瞟他们两眼，心里憋得慌。

    程宗叶看着身旁有一瓶酒，想来也是等他来开的，不过自上了桌没人开这瓶酒。他清了声嗓子，“伯父，您能喝点酒吧我带了43度的茅台来了，尝尝吧。”

    凌建国还未说话，程宗叶就起身去旁边拿了一瓶茅台过来。凌意见机行事，给苏小娟也拿了杯子，“我妈也能喝的。”

    程宗叶接到指示，不忘夸上一句，“那伯母还挺厉害的，酒量应该很好。”

    苏小娟没说话，看程宗叶恭恭敬敬给他两倒酒端来，伯母长伯母短的，一阵献殷勤。

    凌意缓和气氛，“我妈酒量很好的，我爸都比不上，我家酒量最差的就是我哥。”

    说完这个，苏小娟就抬了头，凌意就是故意要说出来，明明就在乎那件事，不说出来总憋着算什事

    程宗叶站起身来，向凌建国和苏小娟敬酒，恭敬礼貌全然不似初见那会的混蛋模样，“伯父伯母，在这跟您们道个歉，以前是有些不也愉快的事，这其中也有误会。我知道你们多少可能都有些记恨我，我当年那个态度是很不好，但是事我必须得说清楚，这关于到我和凌意的未来，我也不想做你们心中的恶人，还有就是，凌意真的很好，谢谢你们把她培养的这么优秀，我会一直对她好疼她的。”

    这话一说出，苏小娟和凌建国就着茅台喝了小半杯走了，眉头都一颤。

    凌建国虽然在外工作，但从苏小娟嘴里也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事，好像还是高中同学，但那事膈应在心中，任谁也不好去纾解，还真没想到这孩子会主动认错，态度也算好的。

    “坐下吧。”苏小娟终于开口说话了。

    程宗叶闻言灌了一杯酒走了，架势吓人。凌意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你全喝光干嘛”

    苏小娟轻笑了下，倒是会做人，让长辈面子上挂得住。程宗叶摸摸她的头发，宠溺的笑，让她多吃些菜，凌建国看在眼里也欣慰。

    苏小娟切入正题，“听凌意说，你们高中同学”

    程宗叶立马点头，“对，我从高中就喜欢她了。”

    这事凌意没说过，她那会最怕苏小娟问她早恋的事，急急瞪程宗叶，显然他一点不害臊，还引以为傲。

    “隔这么久了，你们还能好上”苏小娟又问。

    程宗叶如实说来，“不瞒您说，我也有好多年没见过她了，去年那事，凌意也正好在就遇上了。”

    苏小娟嘴角轻笑了声敢情倒成了一桩好事她又喝了口酒，程宗叶看杯子空了，起身给他们加酒，他个高体大，又长相阳光帅气，身体结实，看着就是常运动的人，又会待人接物，如果没有那些糟心的过往，苏小娟是百分百满意的。

    凌建国点点头，将杯子拿回来，问道，“说吧，我跟你阿姨也想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不瞒你说，你做的那事，我们挺寒心的。”

    凌意立马解释，“爸，你又乱说了，他真的不没做过。”

    苏小娟瞪她，“让他自己说！”

    程宗叶舔舔嘴巴，拍拍凌意肩膀，这事当然要男人来解决，“伯父伯母，我不敢排除自己的全部责任，毕竟这钱是我出的，但你们也知道当时除了我，还有一位，这钱是我借他的，我比较讲义气，所以当时并无多虑。我平时不怎么触碰赌博，也就偶尔打打麻将，当时并不知道那钱是借给凌鑫的，自然里头的一些事情我也没有参与，所以很多事都是在我借了钱之后才知道的。在这我也要说一下，我在榕城开二手车市场，规规矩矩卖车，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凌意紧盯着苏小娟和凌建国，他们一直喝着酒，眼看一小杯又快没了，她替他们添上，说道，“宗叶是真的不知道，再说这件事也过去了，不能去怪他，他也没跟我哥赌。我哥当时自己也有错，不过现在一家人都好啦，他也去上班了，我对象这事呢，你们也不愁了，这不皆大欢喜了吗。别皱眉了，我好不容易带人回来，你们都不笑一下，我都快谈的没信心了。”

    凌意撅着嘴巴，凌建国见到就开怀笑了，凌鑫越是走上正轨，他们越是心安，那些陈年旧事都是不愉快的，说得不好听一些是家丑，凌鑫是他自己的儿子，他们看在眼里，透彻在心，最大的根本原因，是处在凌鑫的自身问题。

    “你这还没嫁出去呢，心都快跑了。”苏小娟笑了一声。

    程宗叶喝干了杯中的酒，正经说道，“伯父伯母，我也不瞒你们，其实来之前我还挺忐忑的，越是喜欢凌意，就越在乎你们的看法。我就是想请你们放心，我不会是外面乱来乱玩的混子，跟凌意在一起，我会百分百的对她好，以她为第一。”

    这话都说出口了，再揪着以前那些事不放，倒显得他们不明事理，恶意阻挠两个年轻人的两情相悦了。苏小娟是洒脱的人，即刻举着酒杯让程宗叶喝。

    “你这小子，要是敢对我女儿有半分欺负，你下次就别来我家了！”

    程宗叶总算松了一口气，明明苏小娟话里没多好的语气，但这显然是今晚苏小娟说过最好听的第一句话。

    还有，他怎么会欺负凌意呢他爱她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