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婷到凌意家的时候，她梦刚醒，听到外头哭闹的声音，她赶紧穿衣服下了床。

    朱婷大着肚子还是开车来的，一进门就把凌鑫的手机和车钥匙扔在了桌上，“我跟他过不下去了，他死不悔改，妈，我要跟他离婚！”

    苏小娟被这架势也弄慌了，套着外套锁眉走来，“出什么事了”

    凌意虽然刚清醒，但一听到朱婷说死不悔改，她下意识就知道出了什么事，从桌上抄起手机，一条微信信息写的清清楚楚，限凌鑫半个月内还齐欠款一百万元。

    苏小娟脑容量不够，她扶着额头抢过手机，五脏六腑都跟着这句话爆发了。

    “这该死的畜生，又赌钱！他人呢”

    朱婷抹着泪，把事情说出，“昨晚他一脸伤的回来，我问他出什么事了，他也不说。大概两三点的时候他手机响了，我那时候一直睡不着就看了他手机，没想到他居然欠了这么多钱！还有那车，大半个月了，我都没看见过，他一直说在修，恐怕也是骗我的！”

    凌意望着两人，没一会苏小娟也哭了，苏小娟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凌鑫会有这个胆子敢去赌，这一百万的巨款现如今就像一座大山，压的她无法喘息。

    “他人呢”凌意问道。

    出了事，早晚都是要面对的。凌鑫敲家门的时候，苏小娟立马去开了，看到来人二话没说，抽着拖鞋就先招呼凌鑫。朱婷见到后，哭的更凶了，凌意搁在一旁既感无助又后怕。

    “别打了，嫂子她，妈，你快过来！”

    朱婷捂着肚子直喘气，凌意赶紧过来给她扶住。苏小娟见状扔了拖鞋，就急急跑来。朱婷呼吸困难，一直大口喘着气，凌鑫也跟着急了，拿起车钥匙就出去开车，让两人快扶她出来，送去医院。

    路上，凌鑫开的很快，朱婷额头一直冒汗，现在，谁都不敢出气多说一句话。

    到了医院，先给朱婷挂了号，医生看过之后，眉头一直舒展不开，朱婷胎心有些不稳，苏小娟听到话后一直擦着眼泪。凌鑫在一旁低着头，他疲倦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吸着鼻子就要走进病房。

    朱婷偏了头，望着凌意的衣角发呆，她很失望，对自己的丈夫，再爱也觉得无望。

    凌意让苏小娟先照看朱婷，她要下去给朱婷买点吃的，一同拉走的还有凌鑫。

    什么时候开始，凌意觉得哥哥已经很陌生了。大二的下学期，她哥退伍回来时，她就觉得一切都变了。老房子里的回忆，欢声笑语和哭哭啼啼共存，那是他们最值得珍惜的童年

    而今，荡然无存。

    …

    “考不好，下次再考好就是啦，又不是次次都能考好！”

    “你别挡着，她考的这么差，能望吗！”

    凌鑫一直挡在凌意身前，苏小娟的鸡毛掸子一直在挥，但她不怕，有哥哥挡在身前，那么一切都是安全的。

    …

    “小意，小意，别装睡了，吃不吃冰淇淋，不吃哥吃光了。”

    凌意赶紧睁开了眼睛，去夺哥哥手上的冰淇淋，和他坐在空调屋里一起看剧打闹。

    …

    “妈，别打哥了，他知道错了，快把他追回来，去啊！”

    凌意推着苏小娟让她赶紧出门，16岁的凌鑫开始叛逆了，吵了一架就离家出走了，凌意在灶台切水果哭的稀里哗啦，她只希望哥哥快点回来，和她一起吃水果。

    …

    她记得他当兵去的那天，一身军绿服装，眼角通红，她一直咬着嘴巴倔强的不哭不闹，她觉得当着众人面前哭很矫情，很丢脸。再伤心难过，她也是背过身，在一个无人能看到的角落里赶紧擦干眼泪。当火车的鸣笛声响起时，她永远都记得那个下午，她的亲哥哥走了，在没有人能看见她的窗台玻璃前，她跪在等待座上一直流眼泪，那是她二十五年里哭的最伤心的一次。她和哥哥从小互相打闹到大，感情很好，只是没想到，五年的距离，可以改变一切。

    …

    “凌鑫，你真不是人。”她很冷静，冷静到这句话可以波澜不惊，可以毫无语气可言。

    “哥错了。”

    窗外的风轻柔吹过，带进后楼梯时却在凌意心间刮起了一阵冷风。

    “一百万你哪里来的资本和自信，你拿命赌吗”凌意嗤笑。

    “我忍不住，我原本只想保本，可谁知道越赌越输…”他没有底气，说话时一直捂着眼睛。

    “这事，家里帮不了你，你要有良心，就自己解决。”

    凌意说完这话，凌鑫就放下了手，他冷笑一声，“不是，这事爸妈都还没表态呢！”

    凌意截胡喝道，“凌鑫！他们怎么表态前前后后多少次了你赌钱的时候有想过我们全家吗！”

    他没想过，他在赌场上时，想过最多的就是怎么能赢到更多的钱，哪怕是坑蒙拐骗。

    “用不着你掏钱，不用你管！”

    “我不是凌家人这个家难道是你一个人的吗”

    是不是他一个人的，从小到大，家里都惯他，他不想跟凌意争吵，想到了昨夜程宗叶的举动，还有那句话，他答非所问道，“程宗叶跟你什么关系”

    凌意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我跟他没关系，说你的事，别扯到别人！”

    “呵，哥告诉你，他不是什么好人，上次那事，就是他身边的秦磊给我下的套。”

    凌意闭闭眼睛不想去听这些事情，“我不想听别的，就说你现在做的这件十恶不赦的事！”

    “你以为他是好人既然你知道了，我把话也给你说清楚，我几个月前就碰到过他，在场子上跟我赌钱，他跟你哥一样，只不过命好点，有钱而已。你看看我这脸上的伤，就是他打的，他不是什么好人！你给我离他远点！”一想到昨夜程宗叶打他，他就一肚子火，嘴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又赌的”听到几个月前这些字眼，凌意的心凉透了。

    “五月份。”他破罐子破摔。

    凌意清晰记得程宗叶在几个月前跟她说过的那句话，她身边的的确确都是人渣，为什么程宗叶明明知道，却不告诉她呢

    “那你明明知道赌钱就是一个陷阱，你为什么还要往里陷”

    “因为我不甘心，我不服输，我不信我活该倒霉一辈子，我要证明我自己，凭什么别人可以赢那么多，偏偏只有我，只能输！”凌鑫不甘心的低吼，引来了不少目光。

    凌意吸了好长一口气吐向上空，这个世上从来不会天降馅饼，有的只是一个个铺好的陷阱，专门等待不劳而获的人。

    “哥，你好陌生。”

    走在人民医院的巷子口，她越想越难过，刚才跟凌鑫吵了一架，他完全就是一副不知悔的样子，对自己的错误行为根本认识不清，对家庭毫无责任可言，他是彻彻底底坏了，就像程宗叶所说的那样，她哥哥的确是个人渣。

    在医院门口她给程宗叶拨了电话，这里很吵，不断有人走进走出，救护车的警报声从远至近，她心里烦躁不安，电话的嘟嘟声也一直在耳边响起，她等不及了，即刻变了卦，断了电话就在路口招了车。

    二手车交易中心里，没有程宗叶，只有刚睡醒的秦磊，一见到凌意，就想起昨晚程宗叶为她打人的场景，怵得慌。凌意没见到人，直接要了地址，又打车去了程宗叶家。

    他手机静音了一夜，蒙着头睡在被子里，门外的门外，敲门声一直不断，他踢了被子，刚咧嘴，嘴角干涸的血痂就龇裂开来，他轻碰了一下，挠着头发走去开门。

    门开时，凌意直接闯了进来，她手上只有一个手机，抓在手里攥的很紧，看着程宗叶的表情，有失落也有失望。

    “你怎么来过了”他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不安。刚走近，凌意就后退几步，跟他保持了距离。

    她还是先前的样子，冷声说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宗叶蹙着眉，说道，“我也是昨天知道的，你哥他…”

    凌意不是问这个，她抢断话，“六月初的时候，你在市政广场跟我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程宗叶这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低了头，再抬起时，凌意已经又开口了，她嘲笑般说起自己的遭遇，“你明明知道沈家俊他有事瞒我，你不告诉我，就像你在场子上看到我哥赌博，你也不告诉我。程宗叶，你到底是喜欢我呢，还是恨我呢”

    她指着自己的胸腔，狠狠点着心脏，为什么在她都已经快要全部信任于他时，给了她这样一个致命的打击。凌意哭了，她看见程宗叶急急走来，一直后退直到贴了墙无处可退。

    “你别过来，别过来！”

    程宗叶不听，他把人搂紧在怀里，心里又悔又恨，他一向对自己过于自信，所以才会导致这种局面的发生，看到凌意伤心难过的表情，他深知自己做错了。

    “对不起，凌意，你听我解释，你别哭好不好”他刚睡醒，伏在她耳畔，说话的声音几乎软弱到在求她。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如果早点告诉我，我们全家都会制止他，现在呢都已经晚了！”她推着程宗叶，用尽身上的力气也推不动，就拿手里的手机砸他，一下一下砸在他的后背。

    “你打吧，打到你满意，打到你肯听我解释为止。”他忍着痛，将怀里的人搂紧一分。

    凌意抽泣着，她捶累了，停了手上的动作，任他抱着，一直说着，“为什么…”

    程宗叶缓缓松开她，拇指擦着她的眼角，忏悔道，“我自不量力了，原以为我找你哥谈过，他会懂，会知道赌博这东西不能碰，我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没告诉你，现在想想，是我欠考虑了。”

    “你了解他吗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自以为是，你为什么总自以为是，你就从来没变过！”捶着他的胸膛，下巴上的泪珠滴在了程宗叶的脚背上。

    他刚才开门着急，都没穿鞋，冰冷的瓷砖地让他发觉怀里的人除了一双眸子炙热，浑身都在颤抖发冷，再一次给她贴在胸膛，真诚道歉，“凌意，这件事我知情不说，我做的不对，你放心，你家里有困难，我可以帮你。”

    她扭着胳膊却一下动弹不了，程宗叶的话像一卷透明胶布一样，只能让人赤'裸裸的伤疤有可能被愈合却永远遮掩不了。

    “你放开，我不想听你说话，也不想看到你。”

    这句话让程宗叶的心集成冰冻，他抓着凌意胳膊，让她面视自己，却在看到她牙颤流泪时，心又软的像一摊泥，“你哥那，我可以帮你，你不用怕，也不用担心。”

    凌意挣脱了他，手背抹着泪，字字句句击在他心中，“这是我的家事，跟你无关，不要再自以为是的以为我多需要你。”

    程宗叶嘴角挂着血丝，凌意望了一眼，他乱糟糟的头发，脸上跟他哥哥一样，一脸的伤，而她却对他们之间的事一无所知。她擦干了泪，转身就开门跑出了程宗叶家里。

    程宗叶追出去时，凌意已经打车走了。榕城的天渐渐有了秋的韵味，落叶纷纷飘下，带着那些纷纷扰扰的思绪，侵蚀凌意的心房。

    仿佛置身于深潭，又身处火海，凌意整天都在想家中的事，凌鑫的不负责任给他带来了彻彻底底的信任危机，也瓦解了他在家中的形象。夜晚，她翻来覆去想了很多，也足足想了程宗叶半夜，凌意是真的对他很失望，一步错，步步错，凌鑫的大错虽不是他造成的，但如若程宗叶将这一发现早日告诉她，那么今天至少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那又能如何呢她很累很累，她知道自己的父母不会不管亲生儿子，所以，她活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