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凌意刚到单位，取了楼下的快递上了楼。

    一出电梯口，就看到了杨洁，她最近减肥爬楼梯上的七层，一见到凌意，就大喘着气，招她，“我的妈啊，累死了。凌意，今天，那个评比，得出来了。”

    她一段话换了四五口气，凌意开了办公室门，把快递放在了桌上，随口应答，“嗯，听说了。”

    她拿了水壶去接水，杨洁坐在位置上休息，平缓下呼吸，刷着手机。

    “你五千多票，还挺不错的。”杨洁举着手机给她看。

    证件照是她去年入局里拍的，穿着那身衣服，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一样。她插电烧水，目光往下滑，看到那的投票数字。

    “算多吗”她狐疑。

    杨洁翻了翻页面，点头，“前十，梁健搁你后面。”

    这次评选，就颁奖前十的，虽然没有公告出来，但从梁健嘴里，是全部都知晓了。凌意是对这种评选无感的，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像一条咸鱼，不争不抢，不追不赶，就图个安稳和祥和。

    到了下午，局里传来了好消息，这波选拔里，城管局占了两个名额。数据在后台没有实时更新出，梁健是一直认为自己入榜的，可当楼上办公室发文件时，他懵了，是楼下另个科员和凌意。

    梁健这个下午，心情都不好。评选这个东西，他倒不是在乎奖金，主要奖项和荣誉都会被记载档案，他是准备在这两年晋升副科员的，所以才会看中这些东西。

    凌意得知此事的时候，心里还是开心的。出去上厕所时，碰到了梁健，他在厕所间抽烟，眉头深重，凌意顿知是为何。

    梁健虽然有些急功近利，到底还是祝贺了凌意，“小凌，恭喜。”

    “谢谢。”她点点头，看他强扯的笑，进了厕所。

    颁奖定在八月中旬的一天上午，跟市里的城市志愿者日，一起开展，同步进行当地电台跟拍。

    到了这天，凌意早早就起来了。要颁奖，各单位人员需着制服，她昨晚就烫好了衣裤，挂在衣架上。类似海军深蓝的短袖衬衫，左胸口是她的编号，肩膀上有黑金色的肩章。裤子是西装面料的，一开始长了很多，改了后正好到脚踝，黑色修身。扣上皮带后，她拿了夏天的制服帽，穿上黑色皮鞋，挎包出了门。

    平时她都不敢穿这身出门，总感觉市民对城管的印象差，以偏概全。可实际上，她所认识的城管人员，是相当辛苦的。拿去年那场暴雪来说，大过年，她才来没多久就加了三天班。单位的男同事，值班的都跟着协管到积雪区铲雪去了。协管人员从早到晚，都在铲城市的积雪。临近郊区的地块，因为车少，积雪厚，城管大队长是在深夜带着队员赶去那铲到了凌晨。

    各行各业，都有认真工作的人，也不乏素质差的，但职业是无贵贱之分的，凌意自从入了城管局才知道，他们是真的在为这个城市而工作。

    一路上，都有人侧目望她，她穿着这身制服，腰板挺得笔直，柔美中又不失英姿飒爽。到了人民大会堂的露天展示台，她才发现，自己差点晚了。

    马市长早进了会堂内等待，获荣誉人员正站在台阶下听指挥员讲解一会的颁奖事宜。凌意把头发挽成了低丸子，吊在后脑勺下，给帽子归置归置戴在了头上。

    台下，站了一溜来自各成员单位的志愿者，身着红色志愿者文化衫，领头者高举大旗。周围的移动摄像和单反相机来回记录着台上台下的场景，不多时，主持人就上了台。

    而此时，阳光破出云层，凌意睁着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她后头的人，小心碰了她一下，对她示意，下一组就是他们了。

    她拍拍胸口，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跟着小队伍，昂首挺胸走上了红布台。马市长今年才五十五，保养的极好，头上都不见一根白发，他跟凌意握手，看她的目光，热情贴切，将证书和奖金递给她。凌意双手接上，礼貌谢过马市长。

    摄像机辗转进了舞台之上，马市长站在凌意跟另一位获荣誉人员间，一起合了一张影后，全部颁奖仪式，正式结束。

    属于凌意的环节，其实就只有几分钟。剩下的都是志愿者仪式的启动，和几位市里领导的发言时间。她下来就摘了帽子抓手上，把证书和奖金一应收进了包里。

    跟单位同事道了声再见，手机上才刚九点。她八点坐车到的这，早饭都还未吃。跑着出了人民大会堂，散了丸子，绑着低马尾在脑后。

    一条马路之隔的对面，有一家肯德基，她正想过马路，滴着喇叭就冲出了一辆车。

    凌意骇的直往后退，拍着胸脯，脑后的发丝，丝丝缕缕吹到脸前。这辆差点肇事的车，摇下了车窗。

    凌意扶开发丝，顿时就有火，三天两头的换车，还差点把她吓个半死，“程宗叶，你会不会开车”

    “车动力大，没办法性能太好，颁完了”他噙着笑看她的一身着装，身子往副驾驶抻。

    “谁让你来的”凌意嘴巴抿成一条线。

    昨晚，程宗叶跟她聊天，凌意才知道，程宗叶真得替她刷票了，控制在了正常范围内，她心里是又怕又恨，这事被人逮住了，她就完了。

    “你骗我啊”程宗叶咬了咬下唇，盯着凌意。

    他知道今天颁奖，那链接下面写的清清楚楚。昨晚问她明明说的是九点半开始，他提前半个小时到了这。这会看她一副清闲样，才知道，她又骗他了。

    “那是你自己的事，把车挪走，别挡道。”她看看周围，这里是进出口。

    “上车。”他抻过来开了副驾驶门。

    “我要吃早饭去，你哪来哪回吧。”她毫不留情给门关了。

    程宗叶遂想到了什么，大喊问她，“你不是欠我一顿，还不还啊”

    凌意浅笑了一声，看向对面的肯德基店，边走边说，“快点，就半个小时了。”

    程宗叶看她过了马路，侧头看了眼对面，调了个车头，拐进了对面的巷子。

    凌意没等他，自己先进了肯德基店。这是榕城人数最聚集的肯德基店，原因是这里居民多，学校和辅导班都在这。今天周六，上补习班的也多，肯德满眼望去都是孩子家长，还有一些居民。

    她拎着包看菜单，要了份粥和法风烧饼。想到程宗叶，立即回了头。那家伙刚进来，穿着一身champion运动休闲装，白短袖一荡一荡，看着她走来。

    靠在她身后，挨得还有些近，扫着额前方的菜单，溜了几圈，低头看凌意，舔舔唇，有些渴道，“吃什么”

    凌意摸了摸耳朵，躲开他的气息，“我点过了，你自己看。”

    “还挺会选的啊，够亲民。”程宗叶想逗她，低着头就在她颈肩笑道。

    她还穿着制服呢，赶紧往边上挪挪，“爱吃不吃。”

    点单的收银员看得一脸红，咳了一声后，程宗叶回了正形，“冰可乐，两个汉堡。”

    凌意立刻掏了手机付钱，没过几分钟，两份早餐就好了，程宗叶接了过来，带她找位子。

    肯德基果然是国内第一大休息场所，不点单光坐着的实在太多，他们在游戏区旁找了一处空位坐了下来。

    那两汉堡实际上就是帕尼尼，程宗叶感觉小到跟他拳头一般大。凌意坐下就把粥端了出来，小心取下了盖子。

    看了眼程宗叶的冰可乐，摇摇头，一大早吃冰的，没点自律，早晚给身体拖垮了。

    “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想什么呢”程宗叶咻了一口冰可乐。

    “一大早喝冰可乐，也不怕自己垮掉。”她撕开纸袋，吃了一口法风烧饼，沾了一嘴的屑瞥他。

    程宗叶含着那口可乐下了肚，顿觉胃里冰凉凉，但心却异常暖，调笑道，“你在关心我啊”

    凌意笑了一声，又咬了一口法风烧饼，碎屑掉了一桌子，看着他，一点不闪躲，“关心你巴不得你多喝点，快喝。”

    程宗叶撕着汉堡的外壳，看她一副乐在其中的傻乎乎模样，伸了只手，替她扶去了那些碎屑，还不忘数落她一番，“猪拱白菜一样，吃的一嘴屑。”

    他拇指不是多粗糙，不过和凌意的皮肤比起来，就跟老城墙一样了，但动作轻柔，一下一下摩挲在她的唇边。

    凌意愣了下立即偏了头，自己拿手背给擦了，她脸微微红，即又想到他先前的话，抬头剜他，“你少骂我！”

    程宗叶咬了一大口帕尼尼，三分之一没了，耸着肩笑笑，辩解道，“不想做小猪啊多可爱啊，能吃能喝，生气也不讨嫌。”

    她彻底不想理他了，埋着头吃粥。程宗叶三下五除二吃了一个帕尼尼，拿起第二个，开剥。

    “这身衣服穿得，挺像样的。”程宗叶看着对面，一身蓝黑制服，正正经经女领导的模样。

    “我不穿也挺像样的！”她立刻驳他。

    程宗叶咳了几声，咽了那口汉堡，眼底意味显然抹了层颜色，倾身靠近她，特地低了低声暗昧说道，“那哪天不穿给我看看”

    凌意拿勺子的手突然怔了，脸上一阵红晕，闭着眼睛懊悔自己先前说的话，真的不过脑说出口的，就能被挑字眼。

    “程宗叶，你要点脸行不行”她抬着头就瞪他，面上一阵尴尬。

    他摸摸鼻子，假装正经道，“你自己说的话，我这不没看过吗，怎么知道像不像样”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够了，不要再说了！”低了头，一个劲的吃粥。

    程宗叶就喜欢看她脸红的样子，特别是为他脸红。那最后一口帕尼尼进了肚后，他喝了一口冰可乐，剩下的便搁置在了一旁。遂想想，可乐还是少喝吧，杀精的！

    她粥吃一半，就接了个电话，听到一半，立即抓了包起身，急匆匆收拾东西就往外走，面上一直紧锁眉毛，忧心忡忡的样子。

    “怎么了”程宗叶抓着车钥匙搁在手心。

    她刚离座，急匆匆的脚步忽前忽后，转头急切说道，“送我去趟人民医院。”

    程宗叶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也急急跟着她出了肯德基大门。凌意穿的黑皮鞋隐隐硌脚，跑在他身后，等他拿车出来。

    “出事了”程宗叶偏了头，看凌意急躁躁不说话的模样。

    “我妈，买个菜也能和人打架！”她别了碎发，无解苏小娟的作为。

    程宗叶抬抬眉，想到凌意妈妈吃枪药的一副模样，心中一点也不意外，他好奇的是这样泼辣的母亲，怎么教出了这么讨人喜欢的女儿。

    “没伤到哪吧”程宗叶咳了声，关心道。

    “脚扭了，还不太清楚。”

    电话里，苏小娟只说脚疼，唤她快来，她哪里顾得上问清楚，扔了早饭就要赶来。

    “能打电话，应该问题不大。”他安慰她。

    凌意没吱声了，医院离得近，十多分钟就到了人民医院。周末，医院停车场都停满了，他搁路边停车位停了下。

    “谢谢你送我，你回吧。”刚停车，她就开了门。

    “我跟你一块吧。”程宗叶熄了火，就跟她一道下了车。

    她已经快步走了起来，听到身后有人跟来，回头催他走，“不用了，我妈不能看到你。”

    是的，她妈看到了程宗叶，那就不是脚疼的问题了，肺也可能气的疼。

    程宗叶顿了脚步，看她小跑离去的背影，烦躁的挠挠头发。苏小娟讨厌他，他有的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