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修5 章(修)

作品:《反攻学渣

    陶安然和祁远面对面盘膝坐在附中操场中间的假草坪上。

    两人膝盖顶着膝盖,仿佛武侠剧里要向对方发功的大侠。

    “不看书了”祁远问。

    “不看了,”陶安然说,“高考是抱不来佛脚的。”

    “我也不想看了,”祁远笑笑,“这会儿再眉毛胡子一把抓容易把思路打乱。”

    “咱们来几个吐纳吧,把没用的东西清清,”陶安然说,“剩下有用的好好捋明白。”

    祁远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来吧,大侠。”

    说是这么说,但俩人也只是深呼吸了几遍,然后陶安然就开始按逻辑顺序向祁远提问,两人一问一答,有些地方虽说距离标准答案还有一段距离,不过这时候也没必要再给他添更多内容了,容易打乱思路。

    俩人坐了一个多小时,腿都麻了才从地上爬起来,绕着操场慢慢走。

    “桃子。”

    “嗯。”

    “我不会非常厉害,但肯定也不差。”

    “我明白,学习这事儿上是不存在奇迹的。”

    祁远牵起他的手,压在掌心握紧了,“要是小学入学那年我就知道高中会遇到一个学霸,可能就不会落下十几年了。不过也没事,等大学入学,你就和我一条起跑线了。等研究生时候,说不定我就能去五道口跟你汇合了。”

    “其实回过头去看,奋斗的过程才最有趣,成果只是作为‘奖励’而存在。”陶安然道,“不过你的奖品比较特殊,除了大家都有的录取通知书,你还有一个我。”

    是啊,我还有一个你,独一无二的,大宝贝。

    他们走到操场那盏光线暧昧的路灯下,祁远拉着陶安然停下脚,单手贴上他的侧脸,拇指轻而缓地摩挲过他温热的嘴唇,“要是可以,真想跟你求个婚,早点把你的人定下来,我就踏实了。”

    陶安然乐不可支,攥住他的爪子,凑过去在他唇上飞快地吻了下,“行了,盖过章了,你的人。”

    祁远对这个显得敷衍的吻不大满意,把人捞回来箍怀里来了个情意绵长的,最后舌尖勾了下嘴角,知足了。

    高考在即,哪怕同床共枕也生不出绮念来,两人先后躺下去的时候,纷纷有种自己即将出家的清心寡欲感。

    转天一大清早,陶安然的生物钟比手机闹钟还准地把他叫醒了。然后他蹑手蹑脚下床,出门去刷牙。

    一开门,发现姥姥早就起了,给他们俩鼓捣了一桌早点。

    “在家吃,今儿不能上外面凑合,”姥姥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的豆浆,“外头不干净,你俩别再闹肚子。”

    陶安然揉着鸟窝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谢谢姥姥,您受累了,这么一大早起来弄饭。”

    “这孩子,瞎客气。”祁姥姥偏头看眼屋里,“臭小子还没起”

    陶安然点头,“再让他睡十分钟。”

    “行,”姥姥笑了下,“我不叫他。”

    陶安然洗漱的时候脑子里装了一窝马达加斯加狐猴似的,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想法争相冒头,没有一个跟考试有关系。

    在北京买房要多少钱我读什么专业赚钱又快又多姥姥愿意去吗姥姥现在身体还算硬朗,可万一将来有个小病小痛的,在异地看病怎么看祁远能同意举家迁移去个陌生城市吗

    一捧凉水泼在自己脸上,他撑着洗手池盯着镜子里发梢不断往下滴水的人,低低笑了声,疯了啊陶安然,你疯了。

    可那一幅让他呼吸都能随之变紧的蓝图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关于未来愈发清晰的想象一直持续到他们从刘晴手里领了准考证,走进考场。

    熟悉的气氛扑面而来,陶安然定定神,大脑自动调节到了考试模式,一切杂念都被投进了某个隐藏文件夹里。

    同一栋楼的另一间教室里,祁远坐在座位上深吸两口气,强行让紊乱的心率恢复到正常,闭着眼又飞快捋了遍脑子里那些跟语文相关的东西,捋完,自己把自己逗笑了――语文是强项啊,我叫不紧张。

    上午语文,下午数学,踏着偏西的日头出考场的时候,祁远觉得自己脑子过载,基本上和炙烤过的大地是一个温度的。

    答的怎么样不知道。但也懒得去琢磨了,反正都考完了,对题什么的有什么意思。

    他们“清北预备役”在考点门口汇合,默契地谁都没向陶安然提出对题这个愚蠢的要求。

    六个人在马路对面小店一人干了一瓶汽水,然后各回各家,约好第二天考试结束估完分一块儿去烧烤摊野一把。

    回去的时候,祁远有点不真实感,“没想到这么快第一天就考完了。”

    陶安然笑笑,“十二年的光阴全压在这两天了。”

    十二年,说长不算长,可放在短短几十年寿命里,又委实不短了。明天往后,再没有人把你安排得明明白白了,你走出的每一步都必须由自己踏踏实实负起责任,看似自由的未来,实际上隐含着更多现阶段不明了的规则。

    第一天结束的很平静,晚上,祁远和陶安然分别看了会儿文综的东西,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时间安排不变,等上下午两场考完,祁远走出校门时候忽然有种大脑被外星人偷了了感觉,一出考场就放空了,一片空白,非常干净,什么洋流换日线五四运动的意义,不存在了。

    小伙伴们在门口凉皮店里汇合,谁都不想多说话,先塞了一肚子凉皮肉夹馍,灌了两瓶汽水,待吃饱喝足,开始打嗝了,胡谦才揉着肚皮说:“不瞒各位老铁,我现在有种魔幻感,不相信已经考完了,总觉得明天还得去学校做卷子。”

    李浩举举爪子,“我也……”

    赵翔和张天桥俩人一脸菜色地点头,“同感。”

    胡谦咂咂嘴,“这就划上句号了啊,就要拜拜了”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有点伤感。

    几个人正聊着,手机群里就热闹开了,久不出现的蔡元朗和远在他乡的吴朋、肖英俊对大家表示了诚挚的问候,这边几个都是闲不住了,有人撩立马就要攻回去,群里瞬间就刷出了一百多条消息,快得都来不及看。

    过了一会儿,蔡元朗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是打给陶安然的。

    陶安然看着手机屏有点感慨,他们俩都小一年没见面了。

    “你个不够意思的,转了学有新朋友就跑没影儿了是吧!”

    面对蔡元朗的控诉,陶安然哭笑不得,他确实在这一段时间了淡了和蔡元朗的联系,但也不算是故意的,主要是高考在即,一中的复习是什么强度他心里有数,而他这边净是摘不清的破事,他实在不想因为这个给蔡元朗添堵。

    陶安然笑了声,直接认错,“错了错了,改天请你吃大餐。”

    “还改什么天了,明天,就明天了!”蔡元朗嚷道,“把胖子他们也叫上,你不知道,一中这魔鬼地狱训练,已经快把我逼成精神病了。”

    陶安然:“成,明天,想吃什么随便点,不用帮我省钱。”

    蔡元朗:“辣火锅,来它二十盘肉!”

    陶安然笑着答应,又跟蔡元朗随便聊了几句以前学校谁谁和谁谁谁的糗事,最后约定估完分互相通个气,商量商量学校专业的事儿就挂了电话。

    “不多聊会儿”祁远走过来,递给他一支剥了包装的梦龙,顺手搭上他的肩,“那么久没见了。”

    陶安然咬了口巧克力脆皮,然后递到祁远嘴边,“好像是你喜欢的那个口味。明儿约了见面,他们那边老师组织要回去趁热打铁估分,就没多说。”

    祁远啃了一大口雪糕,拖长音“哦”了声,“你们要分差不多,是不是就报一所学校了”

    “嗯”陶安然愣了愣,反应过来,偏头看他,“语气不对啊祁远同学。”

    “你得允许我有点嫉妒心啊宝贝儿,”祁远伸手把他唇边沾的巧克力抹了下去,“过完这个暑假我们就不是同学了,我很失落。”

    陶安然反手捏捏他下巴,“你不是说研究生要来跟我汇合么,四年,等得起。”

    祁远抬眼看着天边火烧似的云,慢慢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当年大杀四方的远哥现在本体是块巨型牛皮糖,感情这东西,经年日久,一旦泛滥起来,就收拾不住了。

    晚上,孩子们在教室里估分,家长们就在外面等着。

    这个过程不算愉快,几家欢喜几家愁,因为根据经验,除非答题卡出现大纰漏,否则估出来的成绩不会和最终结果相差太多。

    刘晴在讲台上一再提醒,一定要对自己严格,宁可稍低一点,千万不能虚高了。稳妥,是一切的大前提。

    于是,所有人就真的很稳,稳得让人绝望。

    刘晴特地去找了趟陶安然,发现这孩子愁眉苦脸在座位上坐着,手里一杆笔已经被他转成一团残影了。

    “怎么样”刘晴问。

    陶安然看一眼他们顶着黑眼圈的班主任,“不能说有十成十把握,十之八九吧。”

    刘晴轻轻皱眉,“今年题不简单,恐怕大情况就不会太好,分数线比去年肯定会低一些。”

    “老师,”陶安然抬起头,“其实清北对我来说不算太重要,但我必须得能稳稳进一所叫得上名号的,不能有几分之差就滑档这种事出现。所以……我需要好好考虑下。”

    刘晴点头,没再多置喙。如果要换个别的孩子,比如说孙不凡,她可能都会多唠叨几句,但陶安然这小孩子太拎得清了,身上有着超越他们这个年龄的“明白”,尽管有时候会显示出某种幼稚的固执,可也就是这点执拗,让他在任何时候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填报志愿是个让人秃头的麻烦事,别人家还有家长帮着参谋,陶安然和祁远干脆就他们俩自己,没人可问。

    文科可选择范围不算窄,但能挑出来专业性强的却实在不算多,于是俩人一商量,还是要可着就业前景好,收入比较可观的这个大方向找。

    方向定下来,剩下的就简单粗暴了,他们俩很快确定下来,一个选择新媒体方向的设计类一个选法学。

    不管怎么说,这俩都和一技之长以及专业性挂的上钩,且律师么……做的好,未来收入还是可观的。

    俩人大半夜趴床上翻着厚得能砸死人那本指导书,相视一笑,大致上预见了自己未来的社畜生活。

    最终,祁远挑了本省一所去年分数线不算太高的二本院校,陶安然则放弃了清北,在志愿表上填了法学生都向往的那所学校。

    多少有些遗憾,可人生么,说白了就是在不断取舍中前进的。

    蔡元朗估出来的分比陶安然还差点,但还是拼着报了北大。他们涮火锅时候,蔡元朗灌了几瓶啤酒,最后大着舌头说:“搏一次,搏不过去老子就再复读一年,我还就不信了!”

    在座几人谁都没他这份勇气再去拼一把高考,纷纷给勇士敬酒,说着闹着,最后全都喝高了,无一幸免。

    他们“清北预备役”为了显示统一性,除了陶安然,第一志愿都填了肯定上不了的清北――反正分数也够不着一本线,就当满足自己一回了。

    刘晴拿着后门口这几个崽子的志愿表时候,差点犯心脏病,指着他们鼻子半天没说出来话,最后一人给了一小巴掌。

    至此,他们和高中的一切关联就结束了,接下来就进入到等分等录取的日子。

    原本以为是难熬的时间,却意料之外地轻松。

    用胡谦的话说,就是人事都尽完了,剩下那部分是天命,听着就得了。

    于是,几个人一商量,干脆来个毕业旅行,旅完回来也就该尘埃落定了。

    旅行地点他们选的非常没有创意,还是挑在了滨市。一来是陶安然答应了陶安心高考完去看她,二来是胡谦和李浩上次鼓捣的海产赚了一小笔,挺受欢迎,二位财迷打算再来一发,三来是张天桥和蔡元朗嚷着要去弥补没吃着大鱿鱼的遗憾。

    一拍即合,几个人火速订好票,出发了。

    他们到的当天,放好行李就直奔海边了,吃是第一位的,这是一伙人达成的共识。陶安然没着急联系陶安心和俞知秋,他计划在滨市多留几天,等朋友们回去,他再搬到俞知秋那看上去要闹鬼的小院去,陪陶安心过个暑假,顺便给小妞补补课。

    许大宝海鲜大排档里,一群少年人围了一张塑料桌,一个个的坐相全都喂了狗,奇形怪状瘫在椅子上。

    蔡元朗伸脚踢踢李浩,“浩子,你觉得你那二本线有戏吗”

    自打他听说李浩为了追女神发下毒誓,八婆之魂就点燃了,对他们学渣在这方面的执着感到非常好奇,不知道小宇宙爆发起来能有多大威力。

    李浩长叹一声,脸上堆满了苦涩,“别说了,说多了都是刀。”

    他估出来的分那是相当惨,能上三本都得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要想过二本,祖宗们坟头可能要插根化工厂那么大的烟囱。

    追女神是没戏了,先想想怎么不被他老子锤死比较现实。

    “我们几个,”胡谦努努嘴,环视一圈,“除了那俩,估计都跟二本线没缘分了。”

    “付出多少就收获多少,咱们几个谁有老祁玩儿命”张天桥道,“这结果就不错了,好歹有学上,真要照高二那势头往下走,高中一毕业咱就找地方打工去吧。”

    “现在才觉得当初应该下功夫读书,”赵翔啧了声,“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

    “悖怎么活不是活,好好读书上名校不见得是唯一出路。”蔡元朗打了个哈哈,“就我这张破嘴,提这不该提的,来,哥几个举瓶吧,欢迎咱们这个自由自在的暑假!”

    几个人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何况就像张天桥说的,现在的结果已经比曾经预想的要好了。总不能期待命运大开金手指,把他们人人都弄进清华北大,转眼就成天之骄子啊。

    “来,干了干了,不醉不归!”胡谦蒲扇似的大手拍在李浩肩上,“想那么多干嘛,条条大路通罗马,说不定你爸过阵子还打算送你出国呢。”

    李浩看了他心大漏风的胖兄弟一眼,不想说话了,感觉他应该跟自己老爹拜把子去。

    陶安然手里的玻璃瓶和几个人分别碰了下,“玩儿的时候尽情玩,剩下的,回去再说。”

    “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张天桥吆喝一声,“我先干了,给你们打个样儿!”

    一小瓶冰啤酒下了肚,大桥同志打个嗝,晃晃空瓶,示意大家可以一块儿对瓶吹了。

    祁远:“那我也……”

    话音没落,收到旁边男朋友温和的目光。

    “……看你们喝,加油。”

    胡谦幽幽地看他一眼,“呵。”

    祁远:“……”

    李浩同学再度收到来自伙伴的虐狗暴击,仿佛中了一记窝心脚,一边想念着女神,一边咕嘟嘟灌下去大半瓶啤酒,喝了满肚子凉气。

    “吃吃吃,你们快吃啊,谁嚷着要吃大鱿鱼的”观察力傲人的蔡元朗立刻又张罗开了,誓要把还没恋就失了的小伙伴照顾好,“浩子,多吃点,化悲愤为食欲。你看那边那桌的小姐姐,是不是很漂亮”

    “旅途中的艳遇,”胡谦揽住李浩的肩,“这个完全可以有。”

    李浩瞥了瞥他俩,“你俩八百年前是一家子吧”

    周围深有同感的诸位彼此对视一眼,又看看愁眉苦脸的浩子同学,登时一块儿乐起来,传染病一样,笑得眼泪都快冒出来还没能停住。

    “他们神经病,咱不跟他们玩儿了,”祁远把陶安然手里的豆浆抽走,往桌上一放,拿了两串鱿鱼须,“走,去后面走走。”

    陶安然抹了下眼角,低头跟蔡元朗交代了两句,就和祁远一起光明正大“脱团”了。

    海水拍湿的沙子踩在脚下有种地毯的质感,陶安然和祁远勾着手避开了人群,在岩石附近用一步一数沙粒的速度慢慢散着步。

    迎着湿咸的海风,陶安然心里从高考前就绷着的某根弦松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祁远说了自己构想的关于未来的蓝图,然后问:“你觉得姥姥能同意搬家吗”

    “老人家念旧,不好说,”祁远不想哄着骗他,答得很诚实,“但办法总比困难多,怎么说还有四年时间,实在不行,和姥姥慢慢磨呗。”

    四年啊,四年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腻一块儿,有点伤感。

    他们在一块模样怪诞的岩石前停下,祁远搂着他的腰,两个人面对面贴的很近,彼此温热的呼吸羽毛般扫过面颊,又轻又痒。

    “小别胜新婚,听说过吧,想想以后四年……就刺激。啊,宝贝儿你什么时候才满十八岁。”

    陶安然伸手拨了拨他额头的乱毛,“没几个月了。”

    祁远轻吻了下他鼻尖,“以后每个假期我都去看你。”

    “一人一趟,”陶安然说,“我得回去看姥姥。”

    祁远摸摸他的脸,“好。”

    一辈子对现在的他来说还太长,他不想许个宏愿来糊弄,只想和陶安然一步一步认真往前走,等他们七老八十的时候,再手牵手对爱人说“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