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捉虫)

作品:《反攻学渣

    “哥你来接……吧,妈妈不让我……独出门。”陶安心嘴里不知道叼了什么东西,边说话边吞音,“我花(发)个地址跟(给)你。”

    陶安然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的楼顶,“行,发过来吧。”

    “那你搭(带)上远噢(哥)一块儿哦。”小姑娘欢呼雀跃,还不知道除了“远哥”之外,另有两位非同凡响的“哥”要同行。

    余晖为大街小巷铺上了一层赤红,地面蒸腾出来的热气和着潮湿的空气钻进鼻腔里,洇出了和北方大相径庭的湿润感。

    李浩揉了下鼻子,对旁边胡谦说:“我觉得这地方适合过敏性鼻炎的朋友生活。”

    胡谦看着前面并肩而行的两人,忧愁得开不出玩笑,象征性“嗯”了声,心想:他们俩这么明目张胆的,果然是打算去见丈母娘了吗

    前面的当事人祁远尚没发散出有关“丈母娘”的想象,他单纯觉得陶安然第一次过来,空着手不合适,所以他们下车以后,就拽着陶安然去挑了点应季的水果,大大小小的塑料袋提满了两只手。

    俞知秋租的房子在老街的弄堂里,是罕见的一间独门独院,从老街的情形看,这地方恐怕已经能列为文物保护单位了。

    陶安心是个直脑子的货,在收着她哥的微信以后就化身成一根笔直的路灯,尽职尽责地戳在自己家门口,生怕她哥在弯弯绕绕的弄堂里找不着门牌。

    她在门外等人的功夫,俞知秋和陶安然他们走了反方向,到超市买菜去了。

    挺拔的小伙子们在青砖黛瓦间相当显眼,探头探脑的陶安心老远就看见一个四人方阵在向着她前进,打头的正是她半年多未见的哥。

    “哥哥!”

    小姑娘高兴地蹦起来挥手,脑袋上两根羊角辫跟着左摇右摆,活像找信号的电视天线。

    陶安然叹口气,像是被迫无奈、勉为其难地抬了下手。

    紧接着,小姑娘变身炮弹,嗖一下冲了过来。陶安然下意识扎稳了马步,微微俯身,在炮弹砸过来的时候伸手一抄,借力把软乎乎的小妹抱了起来,顺便飞了她大半圈,才用胳膊托住她膝弯,心甘情愿给她当了“坐骑”。

    陶安心眨巴着大眼睛,伸手捧住她哥的脸,“呀,哥你头发剪了,扎手呢。还长个儿了,现在像根……柱子”

    只见她柱子哥嘴角一翘,“陶安心你胖了,至少十斤。”

    陶安心立刻瘪了嘴,不满地在他脸上揪了下。

    事实证明,女士们都是爱美的,下到八岁上到八十,都不能接受别人见面就送来一句“你胖了”。

    陶安心和陶安然像世界的两极,性格完全南辕北辙,是个几乎可以媲美胡胖胖的小自来熟。

    她扒着陶安然的肩膀,自行和已经脸熟的祁远打了招呼,还羞涩地夸奖了远哥是好帅的一个哥,随后又和后面的胡谦、李浩东拉西扯聊起来,让陶安然这个“中介”完全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陶安心撅着屁股趴在陶安然耳朵边说:“哥,妈妈说让你直接带我走,礼物放门口就行了,她去超市买菜了。”

    陶安然脸色难以察觉地难看起来,托着陶安心的胳膊也禁不住一紧。祁远迅速抬手在他手腕上握了下,然后推开了他们身侧那扇挂着圆铁环的木门,笑呵呵地问陶安心,“放门里好不好”

    陶安心点头,腻在她哥脖子边不撒手,“都行,不会丢。”

    李浩和胡谦也不傻,这时候大概把内情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俩人于是打起哈哈,讨论着该去哪填饱他们早就开始引吭高歌的肚皮。

    陶安心大约对美食非常有兴趣,一听见要吃,立马贡献了几个她能记得的餐馆名称,胡谦和李浩把行动派的方针贯彻到底,在他们还没走出弄堂时候已经搞清楚了陶家小妹的喜好――海鲜大排档。

    原因无他,主要是这位看上去软糯的小姑娘随口抛出来的都是糙汉喜欢的档口,什么“王二老五陈三爷”,听上去仿佛是黑社会聚集地。

    黑社会就黑社会吧,再黑也不能开门就揍上门送钱的食客。

    最终,他们挑了位于海边的许大宝海鲜大排档。

    西坠的日头在海天交界处只剩下一条赤红的边,从蔚蓝的海上一直蔓延到沙滩,温柔地洒在人们脚下。

    海风里带着湿咸的味道,软软地挠着脸颊和鼻腔。

    李浩和胡谦翘着二郎腿瘫在塑料圈椅里,祁远拿着手机,专注地给不远处捡贝壳的一大一小拍照――偷拍。

    “真舒服啊,”李浩伸了个懒腰,“这趟没白来,感觉回去开学能满血战斗。”

    胡谦啃着手里的大鱿鱼,“不是我打击你,就高三那个强度,你这一管血可能三分钟就掉底了。”

    “诶远哥,你说陶神刚才是不是……我看他好像挺难过的。”李浩思前想后,还是斟酌地开了口,都是朋友,话既然说开了,那就没什么不能问的了。

    祁远握着手机的手垂下来,视线似有似无地落在那道高挑的人影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过去就好了。”

    胡谦砹松,“你当别人都是你啊,明明有爹有妈的,还从小把自己当孤儿养。”

    李浩闷头喝了口当地自产的啤酒,没顺杆往下接话――祁远家复杂的家庭构成他是知道的,这事几乎不是什么秘密,偶尔祁远自己也拿来玩笑几句。

    可要不是胡谦这种自小玩大到的感情,还真不好当面置喙。

    祁远长腿搭在旁边椅子上,懒散地把两只脚换了上下个儿,“不然呢碰上管生不管养的爹妈,还上赶着去招烦吗”

    胡谦叼着大鱿鱼叹口气,“那这两天怎么办,好容易出来一趟,真让桃子就闷闷不乐的”

    祁远手指摩挲着啤酒瓶上凝结的水珠,说:“他不是会任凭自己消沉的那种人。”

    胡谦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旁边李浩狐疑地望过来,总算从细枝末节里察觉到了不寻常,并和之前他远哥的“追学霸理论”前后联系了起来……

    李浩胸肺间仿佛憋了口老血,上下不着地看着祁远站起身,走下了木质台阶,自然而然从陶安然手里接过了装贝壳的小桶,然后抬手擦了下他沾着沙粒的下巴。

    李浩:“……胖儿,你告诉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胡谦一样的生无可恋:“没有你很好。”

    李浩结巴起来,“那他们……卧槽,他们……”

    胡谦胖脸上写满了深沉,“别问我,我不会出卖朋友的。”

    李浩:“……”

    大哥,你这不就是坦诚地卖了,还连底裤都没留么

    身边朋友忽然基成了一对,哪怕李浩事先有猜想,此时也有种被大布锤照着太阳穴抡了几大锤的懵逼感,登时有点喘不上气地想:“我靠,所以他们俩已经背叛组织脱单了”

    下一秒,李浩又充满了力量――他远哥连年级第一都能拿下,那在他的英明指导下,自己攻略下隔壁班那位岂不是指日可待了。

    尚不知道自己已经掉皮掉得精光的两人慢悠悠走回来,落了坐。陶安然给陶安心擦手的间隙,对上李浩同学放光的双眼,顿时有些迷茫,心说我脑门上又没顶烤鱼,他这是什么眼神。

    祁远伸脚在李浩椅子脚上勾了下,“相面呢要不要算一卦啊大仙。”

    李浩“嘿嘿嘿”地转过头,一脸崇拜地看着他,“没,我就感慨一下,小妹和桃子长的真像。”

    没等祁远说话,陶安心立马非常给面子地冲李浩一咧嘴,露出两排小白牙,“是吧浩子哥,别人都说我和我哥像,就他自己觉得不像。不过我比他白,眼睛也比他大。我妈说我哥再小点的时候可黑了,炭一样。”

    李浩:“……”借他仨胆也不敢跟风怀疑陶神的颜值。

    倒是胡胖胖无所畏惧,拍着桌面大笑,引来了周围几桌行的注目礼。

    顶着祁远“再说错话弄死你”的眼神,李浩欲哭无泪道:“那什么,小妹,能不能给我们推荐几个滨市好玩的地方”

    他远哥于是收回了目光,颇贤惠地开始剥虾,剥好一只往陶安心的小碗里扔一只。

    “好玩的……除了学校都挺好玩。”陶安心诚实回答。

    答完,被陶安然毫不留情屈指敲了脑门。

    当然,他们也没指望小少女能给出建设性意见,何况李浩和胡谦还肩负着出门采购特产的重任,能匀出一天来正儿八经逛风景名胜就不错了。

    晚饭期间,陶安心像个黏糊糊的话唠,抓着陶安然就不撒手了,絮絮叨叨从她搬到滨市开始讲起,讲甚少谋面的外婆外公,讲那些听不懂的吴侬软语,讲吃不着辣油火锅的苦恼,林林总总,等他们打上车送她回去的时候,才按时间顺序刚讲到暮春时节。

    陶安然无奈地扒拉扒拉他妹脑袋上的小辫子,“行了陶安心,你快能口述出一部百万字心酸史了。”

    陶安心耍赖地在他肩膀上蹭蹭,“我想你呗。”想了想,又补充,“其实妈妈也想你,但她说你有新家了,我们不能老打扰你,你家里人会不高兴。”

    这个“家里人”说的是谁陶安然心里有数,他抬手掐了把陶安心的脸蛋,“等你读大学,就考到和哥一个地方去。”

    小丫头眼睛亮了亮,“行,一言为定,骗人是狗!那哥你将来在哪呀”

    “北京吧。”陶安然笑了笑,说道。

    毕竟他们是“清北预备役”么,还能去哪。

    好容易把陶安心送回了家,陶安然和俞之秋却还是没碰上面。

    傻子也能看出来,俞女侠是故意遁了。

    陶安然不生气,却也不好受。

    旅途劳顿,四个人谁也没精力开启夜生活,只好买两兜零食各自回屋躺尸。

    一进门,陶安然就把自己扔到了窗户边的贵妃榻上,甩了两只鞋,脚踩着边沿,一条腿屈着,另一条腿随意地垂到了下面。

    祁远慢条斯理地把他们俩的东西收拾出来,整得差不多了,拎过来两罐冰凉的啤酒,把其中一罐怼到陶安然胳膊上,凉得他眉心一缩。

    “聊聊”祁远说。

    “聊吧,”陶安然把易拉罐接过去,单手开了,仰头灌下去一大口,“你起个头。”

    祁远没绕弯子,砸着啤酒清冽的滋味说:“我觉得你得和你妈把话说开了。”

    “她连面都不见,靠意念说吗”陶安然做了个飞踢的姿势,再落下来,把右腿搭在了祁远腿上,“她以前不这样,挺讲理一个人。”

    祁远把他腿往自己这边拽拽,“近乡情怯听过没”

    陶安然想了想,“不像,我觉得她是在憋什么大招。”

    祁远忽然就笑了,“如来神掌一巴掌把你拍回北方”

    少年烦恼总是短暂,眼前有更吸引的人就能把烦心事暂且搁下。

    祁远那一抹笑太过于治愈,陶安然一愣神,几乎忘了自己为什么惆怅。他胳膊撑着椅靠坐起来,凑近了祁远,鼻尖微动,嗅了嗅,说:“一身汗味儿,洗个澡吧。”

    祁远脊梁先是一僵,旋即又是一阵酥麻,他偏过头,不怀好意地笑着,“事前澡”

    陶安然愣完反应过来,给了他一脚,“滚。”

    祁远扔下他那条腿,就飘飘然进洗手间去了。

    陶安然抬手把纱帘扯开了一条缝,从缝隙里望着窗外的夜幕。

    城市的夜从来都称不上是“犹如黑色天鹅绒般的质感”,撑死只能告诉大家:下班了回家了该睡觉了。

    夜景乏善可陈,没滋没味的霓虹灯、街景、行人,仿佛全世界都是用一种模具造出来的。

    陶安然心底起雾一样漫起来一缕茫然,片刻后,他意识到那是对未来的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