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作品:《反攻学渣

    迎面走来的四五个人说不好是谁来接谁,因为他们整个团体都拥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刑满释放人员气质,穿着打扮像是从同一个摊上淘回来的,审美相当一致,不分彼此。

    领头的一个视力不错,隔着十米还是把陶安然认出来了,当即就换了副玩味的表情,一走三晃地朝门卫这边走过来。

    陶安然不动声色地推了下祁远,“你们去登记吧,我在这儿等着。”

    祁远纳闷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那你别瞎溜达,我俩两分钟就完事。”

    说完,就和胡谦一块拐进旁边传达室了。

    传达室正对着大门有扇焊死的深茶色玻璃,胡谦等着警官登记上账人员姓名的时候,心不在焉地透过色泽浓重的玻璃看出去,就见方才的混混团已经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满头塑料袋色的四方脸把陶安然挤到了警卫的视线死角里。

    “操。”胡谦低骂了声,抬脚就要出去,谁知道冷不防被祁远扯了一把,胡谦一抬头,“……干嘛”

    “他们认识,”祁远压低了声音,冲玻璃扬了扬下巴,“别给他惹麻烦。”

    胡谦皱着眉,就看陶安然八风不动地望着他对面人高马大的四方脸,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别人的紧张大多数时候都写在脸上,或者表现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小动作上,但陶安然不是,他这种情况下基本就是凝固了,面上看去要多平和有多平和,不用装就是逼王候选人。

    在看守所碰上方二,陶安然真是没一点意外。也侧面证实了当时方二带着人去砸他家时候,放狠话说看守所都进进出出十来回了不是唬人玩的。

    从这方面看,方老二竟然是个实在人。

    只是不知道他从哪来的勇气敢在人民警察眼皮子底下进行打劫活动。

    “小弟,借点钱来花花呗。”方二挑起粗黑的眉,食指和中指一搓,十成十的流氓相。

    陶安然薄唇一抿,垂眼笑了下,“方二哥,你斜后面两个摄像头。据我观察,都开着呢。”

    方二一嘬牙,“老子又没动手,开着就开着呗,老子怕它个逼玩意儿”

    后面一阵哄笑。

    “不怕就行。”陶安然把书包往地上一扔,拉开了拉链就往外慢吞吞掏钱包,“抢劫罪可以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方二哥听说过没”

    方二大笑,“谁他妈抢劫了,你这叫自愿赠予。”

    “哦,”陶安然点点头,“其实这中间还是有分别的。”

    方二紧盯着他手里的钱包,全没把他的话当个屁,脸上贪婪不言而喻。

    陶安然看也没看地从钱包里抽出来一沓现金,然后拿在手里甩了甩,“想要啊那方二哥你得自己来拿。”

    “你小子真他妈……”

    方二说着就要伸手过来,陶安然拿着钱的手往后一缩,面不改色地大喊一声:“啊――”

    空旷的开阔地,人比鸟还少见,淡定的惨叫打着旋远飘出去。

    回声尚未歇止,祁远和胡谦已经从里面奔了出来,比他们先到的是盯着监控的狱警。

    警棍登时就指向了方二,“干什么你方老二,前脚刚出来就敢犯事,住了半年还没住够是吧!”

    “没、没,领导,我哪敢啊,这是我弟弟,我就跟他开个玩笑,我俩玩呢,”方二立马笑成一朵喇叭花,过来勾住了陶安然的肩,“是吧,弟弟”

    陶安然扫了眼方二,弯腰把钱包捡起来,掸掸土,笑了一声,“二哥,玩笑不是这么开的,开不好你一个立正稍歇齐步走,就回后面大铁门了。”

    方二一瞪眼,“你……”

    话还没出口,就被狱警厉声打断了,“方老二你过来!”

    陶安然背上书包,把方二的手甩下去,环顾了他后面站成一排鹌鹑的混混们,然后看看祁远和胡谦,说:“咱们回去吧。”

    转身还没走出两步,又被狱警叫住了。

    “小伙子,这地方不是学生来的,以后别再来了。”

    “知道了,”陶安然一笑,“谢谢叔。”

    三人往外走的时候,胡谦在旁边挑起了大拇指。

    “不得了,桃子,你这是要成精的节奏。”胖胖啧了声,“不过……真会给他判刑啊”

    “哪能,他这连未遂都算不上,顶多批评教育两句。”陶安然从书包里摸出几颗糖来,分给他们俩,“看守所门口,闹不起事来。”

    “那你和他是怎……”

    “胖子,”祁远不轻不重地插了话,“车来了。”

    胡谦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陶安然,立刻止住了话茬,道:“那我先回了,再等就难打车了,明儿见。”

    胡谦上了车,出租车甩着尾气三拐两拐消失在了街尾。

    “走走”祁远问。

    “不走,”陶安然把书包挂上肩头,“我饿了。”

    祁远一愣,旋即笑起来,“上车,带你去吃个精致的小馆子。”

    精致的小馆子……

    正常人的想象中,相挂钩的词汇里至少应该有格调和品味两个词,万万没想到,祁远的概念里,精致等于老破小。

    陶安然坐在一张沾满油垢的蓝色塑料凳上,从旁边纸巾盒里抽出来还没巴掌大的纸巾在桌面上抹了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冒着白烟的大蒸屉和蒸屉前的祁远。

    祁远这个人有种独特的气质,让他在人群里非常出挑,一眼望过去,基本不用找,就能看见他。

    当然,个高也是其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

    但也不单得益于海拔。

    就譬如麻杆儿,他也不矮,可他就是人群中的一条普通的麻杆儿,并不扎眼。

    陶安然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会儿,得出个赏心悦目的结论。

    片刻后,祁远端着一盘白糖糕走回来。

    刚出锅的白糖糕松软香糯,被一层热气罩着,甜丝丝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捏一块丢进嘴里大快朵颐。

    “特色,尝尝。”祁远说着,一招手叫来服务员,把勾好的单子递给他,“少油少辣。”

    转回头,发现陶某人正目不转睛地端详着自己。

    “看我干什么,刚才偷吃沾脸上了”

    “嗯,嘴角有渣。”

    祁远伸手拨了下,没擦下什么来。

    再一看陶安然,他老人家骗完人,已经心安理得吃起白糖糕了。

    “我抽烟,介意吗”祁远摸出来烟盒,随手扔在了油了吧唧的桌面上。

    陶安然抬眼,“我说介意你就不抽了”

    “不然我问你干嘛。”

    “哦,”陶安然夹了块刚上来的桂花马蹄,“介意。”

    “……”

    祁远手里转着打火机,出乎意料的,廉价的塑料小玩意儿居然在他手里玩出了花样。

    没有吊儿郎当的痞,倒有点潇洒不羁的酷。

    “方老二以前上我们家要过债――我爸那边。”陶安然毫无预兆地开了口,过来给他们上菜的服务员还特地看了他一眼。

    祁远手里转圈的打火机一顿,“那今天怎么放过他了”

    以方才的情况估计,陶安然完全能自导自演一出抢劫大戏,完爆对手演员,根本用不着虚张声势。

    “没必要,”陶安然说,“我爸活着的时候跟我说,要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爸他……”祁远手里的打火机轻磕在桌面上,“什么时候的事儿”

    “去年,胰腺癌。”陶安然筷子在面前的小碗里无意识地搅着,“他没了以后,要债的更猖狂了,几乎就在我们家门口安营扎寨了。我妈和两个叔商量着,把能卖的都卖了,才勉强把窟窿堵上。后来我妈带着我妹回了南方,我就到这儿来了。”

    塑料布兜头罩下的大排档里,油烟乱窜,划拳吆喝声有如锣鼓喧天般嘈杂。少年年轻俊秀的脸上在那一瞬间浮起格外复杂的神色,有悲伤,有愤怒,有无奈,也有自嘲和隐忍。

    天大地大,人的容身之处只要一隅,拥有的时候谁也没想过,那东西一旦崩塌起来,居然也会有摧枯拉朽的气势。

    把人盖在其中,每分每秒都经历着绝望。

    祁远听完了大脑就陷入到空白状态,词库仿佛在那一秒内被病毒侵略,自动删除,现在就算搜肠刮肚,也是白纸一张。

    在几乎丧失语言功能的情况下,祁大佬鬼使神差开了口,“我要说我爸在我一岁时候过不惯穷日子跟富婆跑了,我妈火速在夜总会混了个洋鬼子,能安慰到你吗”

    再度来上菜,被迫又听了个墙角的服务员:“……”

    现在年轻人到底都过着什么鬼日子!

    陶安然捏着筷子,足愣了有半分钟,愣完以后像开了震动一样笑起来,笑得直打嗝。

    祁远:“请问……我又怎么娱乐到你了”

    陶安然整理好表情,“大佬,你本人,很搞笑。”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说他爸傍富婆,他妈跟洋鬼子跑了那个表情,非常鬼畜。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敢当面说祁大佬是个笑话。

    “陶安然,我觉得你活腻了。”

    “小朋友。”

    “……”有种再叫一遍!

    “小朋友,麻烦过来下。”

    “……”操

    祁远就看陶安然神经兮兮地冲他勾手,搁下筷子正要起身过去给某桃立立规矩,却看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小姑娘从他身后绕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大把五颜六色的风车。

    陶安然从里面挑了个模样周正的,伸手拨了两下,递给祁远,“谢你的。”

    祁远瞪着他手里的小玩具,“你幼不幼稚”

    陶安然一笑,“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