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5、第 95 章

作品:《宠妻gl

    “大人, 囚犯们已经吃完了早饭,可以启程了。”衙役一脸献媚的笑着,弓腰驼背显尽恭敬。

    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踩着玄色官靴走到驿站门口一匹红色骏骑前, 掀衣上马。闻言, 他看向衙役, 浑厚的声音不怒自威“将人都看好了, 若是有人死了少了, 到了地界处我拿你们是问。”

    乌纱盖顶,砖红色的官府上绣着紧密的图案,一丝不苟的面容, 浓眉巍峨, 皆是官人的所相。

    衙役忙不赢回道“大人说的是小人们已准备就绪, 随时可以出发。每辆牢车都派了两人看守,定会安然无恙。”

    御史没说什么, 听完后点了点头, 指挥队伍前行。

    随着车轮滚出, 翻飞的黄灰留出了几道囚车滚过的痕迹。马蹄下踏灰尘, 后头的人吃灰, 被呛得纷纷猛咳。

    谢庆所在的囚车在最后一辆,他车中的另外两人从昨夜到今早便滴水未进, 粒米未吃,早就饿趴下了。再看其他囚车上的人, 也是这般。

    谢庆因为见了谢琢玉,出于心里的震惊诧异,他竟是把谢琢玉放到跟前的长了虫的米饭生嚼硬吞了下去。

    至于那汤,谢庆没有碰,那绳子除了抽过人的血肉, 囚车上的脏污,还不知在什么地方用过呢,他可不敢动。

    总归米饭虫是多了些,但挑挑拣拣还算能食用。

    谢庆学着其他人那样铺开衣摆坐到囚车的角落,两脚弯曲坐下,一只伸直了呈现放松状态,一只曲起足以让他有个伏首的地方。

    眼看车行五六日,他乍一见谢琢玉时心里兴起的惊喜和庆幸渐渐被麻木代替。谢琢玉这几日就在队里,每日三餐添饭,却不跟他有任何互动。

    谢庆心里失望,他以为谢琢玉是懂了他那日将玉印塞到她手里的用意,却不想没让她找来搭救他的人,反而这逆子还莫名其妙跟着囚车走。

    眼看快到宣城所属州地,谢庆也就失去了与谢琢玉再有接触的想法,除了吃饭便不再看她。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是来看他遭罪,看他笑话的也不记挂着家里的大哥和妇孺们,心胸狭窄只顾着看自己的下场

    谢庆最后被谢琢玉不冷不热的态度晾了很多天,等到众人走到州府外的几里路时,他满腹蜚语和谢琢玉闹翻了。

    “吃饭。”谢琢玉一如既往将桶中的饭舀出来,放到车内。

    另外两人经过刚走两天的饥饿,早就不顾什么身份,闻言端起饭碗,就着脚边的汤碗吃东西。

    而谢庆这次却没有动作,他将放麻了僵直的腿动了动,换了只腿放平。他忽然冷笑,直鼓鼓盯着谢琢玉看,扫过她身上不旧不新,想是煮饭菜时泼洒到的围腰,面上阴沉忍怒。

    “这么多天了,你看够了没有”

    谢琢玉闻言,倒不像这几天一样冷淡不回答。这几天下来不止囚犯们没了闹腾气劲,骑马驾车的官差也累得不行,饭点都聚在树下啃食肉干,休憩。

    囚车周围没人。

    谢琢玉抬头看进谢庆恼怒不休的眼里,张了嘴,语气平淡“尚可。”

    “你”谢庆气急,但也不想因为自己过大的反应引来官差衙役的鞭策。

    他压下声音来“我让你回府去。你怎么在这里你这儿像什么样子”这小儿子一点他的淡然冷静,睿智沉毅的气劲儿都没有

    他是为了不被打才小声说话的,才不是想着谢琢玉被发现身份

    谢琢玉蹲在囚车外,透过四面漏风的木栅,她能看到谢庆如今的模样。

    发黄干枯得跟杂草一样的头发,可能谢庆自己挠发根痒痒的时候,也没发现,从他指缝中逃窜的小虫就是虱子。

    皲裂的脸庞,裂成血痕的唇瓣,耷拉着的眼皮下布满了黑红的血丝。他们都换了囚衣,泥爬滚打,黄土飞灰,经受了这几日的烈风,人人身上又脏又臭。

    若说还有什么还算精神的,便属谢庆那双眼睛。打从谢琢玉少时就觉得谢庆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傲慢,就算再落魄难看,也能清高自傲,自负非常。

    “娘子和大哥姨娘在前往京城的路上,府里的事务都安顿好了。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呢,你还要如何”

    她怀胸而抱手,一改佝偻姿倦,眼含霜雾,风轻云淡地望向谢庆。

    车里车外,两种境遇,都不

    好受。

    谢庆被她的话一梗,险些破功,他心想谢琢玉是长大了不仅知道顶撞她老子,而且还喜欢自作主张

    “那你怎么不去京城”他看了一眼远处歇息地官差们,凑近了囚车门口,说道“你来这里,就不怕被人发现了是冒名顶替的,被抓起来”

    谢琢玉为什么,总是要做一些出乎他意料的事情父子之间,怎么就只有谢琢玉这么爱瞎折腾

    他匆匆伸出手推开谢琢玉,赶她走“你哪来的就给我滚哪去我不需要你来看笑话”

    他推搡着,手腕被谢琢玉一把捉住。

    “你为什么总要逞强,装的不在乎,高高在上俯视别人你以为除了你,府里就不会有人因为你而担心得睡不着觉,不仅怕你牵连,也忧你安危呢”

    人只有一条命,谋反是大罪,株连九族再也不见。

    谢琢玉低下了头,被帽兜住的头围处露出细软的一层浓密发丝,遮住了她一双含着怒气腾腾的眼睛,而显得说的话莫名突兀。

    她因为谢庆不可理喻的话,而咬牙切齿,而恨极生悲。

    “你我这么对你,你竟然会担心我”谢庆惊住,顿了一顿,没有再扭动谢琢玉用大力扼住自己的右手。

    情绪宣泄后便是满车飘荡的尴尬,沉寂了多年的心思爆发,宣泄过后迎来坦白。

    “喂,你不会”是在担心你父王吧。啊,不会吧,不会吧,他最厌烦的混小子也有这么一天

    她原来是个这么心肠软的人不会吧。

    心思别扭得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的谢琢玉放开了谢庆,将在谢庆说完后半句时,怒斥道“没有我说姨娘大哥还有酥儿他们很担心你,所以一起去了京城,寻求九娘夫郎和苏家表哥的求助。”

    当然,她也会过去,只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将案子明晰后,她会动身去京上找三皇子和苏世源求情。

    早知道谢庆自个儿也能活的自在,看看这心态,比在府里无所事事还要安稳。

    她就不该被猪油蒙了心跑来跟着囚车,妄图给他丝毫的安慰

    谢庆被放开后,扭着手腕翻转的手

    蓦然放下他看见谢琢玉不断抚摸后颈,浑身不自在的摆臭脸,摆头啧牙懊恼倏然在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幡然醒悟,这个眼前的青年人,也是他的孩子。总听人说起好坏来,自己却不留意。

    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吗

    谢庆惊喜起来,情绪转变自然,他控制着自己不断抽搐的面庞,手脚比划着“我记得,你大哥鸿远唤你长离那我也叫你长离如何长离,长离,与君长离意吗”

    他面部扭曲了一些,心里其实不太喜欢这字号。

    “谁给你取的字,为何寓意如此模棱两可,差强人意。你是我的孩子,我给你取字如何再过几月便是你及冠的月份,你介意吗”

    谢琢玉嘴角抽了一下,并不笑,有些无情地道“不了,这是义父给我取的,我很喜欢。”

    前二十年不见你关注,为何现在还要来掺和我的事难道是为了肉麻我几分,让我难以哽咽,食之乏味

    原谅谢琢玉心怀戒备,觉得谢庆心怀不轨。

    “义父我竟从来都不知道。”谢庆注重身份,强调妻妾之分,嫡庶两差,也就谢木蓉母离有是个女儿这才得了他的几分关爱。

    “你的许多事,我进从未参与过也未想过了解与深入。我想着,你很聪明总能猜中我意,兄友弟恭也未尝不可,我错了吗”

    他以为,谢琢玉有了一切。

    王府庶出的身份,上不达嫡子华贵却衣食无忧;

    父母双全,不比兄妹两人丧母之痛,乃是人间合乐。

    嫡妻的娘家那边还看着他呢。

    王府最后肯定是谢流昌的,谁也夺不走,就算是从小就比长子聪明的小儿子,也不能超出谢流昌去。

    谢庆满心疮痍,他以为的,他认为的,他确信并引以自我告诫的会不会

    他看向谢琢玉张开的肖似自己的眉眼,比起肖母妖娆的谢木蓉,肖母闲雅的谢流昌,只有谢琢玉性子叛逆,又有张扬的坚韧性子,最像自己。

    “我对不住你是吗”

    话轻语重,入蒂惊蛰。

    谢琢玉心里骤然拔尖,心里就跟有个铜锣不断敲击着发出

    声响,警醒着自己不要动摇,她只是只是,于心不忍

    她狠狠歪过头,不去看谢庆失落的神情。

    谢琢玉告诉自己他低头迷茫的模样都是一时的,他那么一个骂她“逆子”的人,谁才要同情他

    “不知道。”你想怎么想都行。

    她深呼了一口气,调解心绪,堵了一口几十年的恶气在心口有些痛楚和泛酸“你对我如何,我却不能如此对你。对此我不做评价。”

    我就是这么软弱的一个人。她破罐子破摔。

    “我会跟着你们走到州府的城中,然后我就要去京城安排事情。你听我说。”

    她将怀里揣了一连十多天的药包粉末放到囚车上,推到了谢庆的腿裤下。

    “这是伤药,内服的。你若是受伤了疼得厉害就吃了。别死撑着疼死了,横尸大牢任谁想办法救你出来也没用。”

    谢庆他惊了,因为他身上还真是疼的晚上睡不着,手臂上的疤又痒又化脓。长离怎么会知道难道她知道了我也不能眠的事

    她竟是如此关注着她的父王,我竟从未知晓。真是不该。

    谢琢玉当然不知道,晚上该睡觉的时候她也是钻进县城驿站的下人通铺睡得糊涂。

    她只是看见了被打的人有人受了伤后一直不处理,疼昏死过去,被官差衙役用冷水泼醒,心里余悸。

    “你们都是朝廷的重犯,虽然案子和证据都没到府衙开审,但我还是想问你,除了玉印,你没别的东西了吧”她用极低的声音道。

    谢琢玉坐在车辙边,背靠木栅,熟睡酣眠的样子,近看才能注意到她微动的嘴唇。

    谢庆在车内背倚车门,也是闭眼午觉。他用细声回道“没有了。你你注意安全,别让你姨娘和娘子总为你担心。”

    谢琢玉无有不可,若不是脑子出了毛病,她才不想用姜蜡在脸上脖颈和手上涂抹呢,活受罪还要给人煮饭被人埋汰,爱吃不吃。

    哼“那就好。”

    她在官差走到囚车之前跳了下去,拿了谢庆没吃的碗筷和四个空碗,俯身时她动了动嘴,又抿了起来,没说话。

    好好

    照顾自己

    那可拉倒吧

    “喂你,快走快走,今日下午就要到州首府了,别老和犯人呆在一起,小心我连你一起关进州府大牢里。”

    谢琢玉受了官头的驱赶,闻言不断哆嗦着自己,她怕道“嘿哎,大人,小的一路上受了您的照顾了,小的听表哥说那啥,到了州府小的就可以回去了”

    她抬起眼睛,含懵无知,带着憧憬和小心翼翼地讨好。

    官差对她几日的拍马屁和讨好,这些个投机取巧的小伎俩看着眼里简直幼稚得说不出来,心里却没什么介意的。

    他随口回答道“州府有州府的规矩,你表哥是驿站的杂工,你嘛,若是想待着,来府衙门做事也可行。只不过,你可要花点心思了。”

    他打量谢琢玉一身穿了十多日的破衣脏服,虽然这人心思好懂也知道奉承人,但是这么个家境恐怕进州府找份活儿做还是难的。

    谢琢玉装作似懂非懂,她也没隐藏自己眼里闪过的狭隘心思,让官差对她更满意了。

    “欸,大人您说得对,这门路可不容易。青天大老爷们在的地儿,可哪儿有小的染指的地儿啊。”

    官差闻言哈哈大笑,跨马并骑,又被她夸得心花怒放。

    谢琢玉淡定垂手,面目清冷。她走开了来,没有引起任何关注,到了那辆装着杂物的马车上。

    谢庆一直看着她的动作,前些日子里他总是瞧不起谢琢玉阿谀奉承的姿态,觉得她小人得志又奸佞猥琐。

    如今看,他这小儿子还有这种本事。弱而服软,有所求而偏夸,心思讨巧,变通为上。

    这就是谢琢玉吗

    时隔半月,他露出了笑容。谢庆感同身受,心中的总算是吐露了欣慰又后悔,却开怀的心意。

    同车的二人早与他闹翻,几人互相猜测忌恨,直到囚车开始行走也没有醒来。

    他兀自感慨仁怀,心中那股暖意流淌,荡漾着胸怀的柔肠。

    生子当如谢琢玉吗谢庆幡然醒悟,悔不当初。

    作者有话要说谢琢玉不会原谅谢庆的,以后谢家还会“鸡飞狗跳”,还看将来。

    注尾句改自“生子当如孙仲谋。”,此句出自宋辛弃疾的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