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5、第 25 章

作品:《宠妻gl

    翻过春末, 又入盛夏,宣城一如当初是座繁荣却也清闲的小城。

    叫卖郎又长几岁,日常从城东王府门口路过。买菜的大婶身边依偎着一位体态匀称且神似她的少女, 两人徐徐走过。

    如今的谢王府与三年前大不相同, 青石路还是那样坚硬古朴, 只不过门口的石狮擦得亮堂多, 门口也站了几位守门的下仆。

    门仆听到响动, 鞠身敬礼,“二少爷。”

    谢琢玉噙着一抹笑容从王府走了出来,一身绛紫色卷边锦袍如镶嵌在她身上, 就好似真正的王公贵族一般。

    门口市井的路人一见, 眼睛都亮了, 未嫁人的小娘子也耐不住芳心大作。

    “这谢二公子近几年真真是越发出众了,年过十九, 尚未及冠, 也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的小姑娘。”

    思及此, 忽地听谢琢玉说“把马牵过来, 我去一趟怡春阁。”

    小娇娘咬碎一口银齿, 嘶我竟忘了还有月瑶这个妖精,骗得谢二公子三年倾心不改, 真是好手段

    谢琢玉惹了门庭若市的议论纷纷,马匹牵到门口, 她拿过缰绳,踩脚上。俊美贵气的衣袂在空中犹如飞蝶翩舞,公子打马御街前,潇洒离开。

    怡春阁门前清冷,因白日青楼不开店, 楼内女郎皆趁暑懒闲难坐起。谢琢玉下了马,马匹似有灵性,自己寻了偏门去后院马厩饮水。

    她敲门,“叩叩叩”雕栏木门开了个小缝,门内龟童抬头看见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耀日而来,侧身让她进去。

    “谢公子请,月姑娘已梳妆起身,现正在房中等候。”

    “劳烦。”

    谢琢玉低声道了一句谢,然后放缓了脚步踏入怡春阁大堂。锦靴踩到大堂的构栏台上,一块轻纱倏然从天而降,谢琢玉正好仰头。

    轻纱履面,她抬手接住,听那千丝百媚的娇咛唤她“小琢玉,你来晚了”

    谢琢玉看着出现在构栏台顶二层的月瑶,将手里的冰丝帕子塞进了怀里,她说“不晚,你不是刚醒吗”

    “哼”月瑶颇为不屑的轻哼了声,看着谢琢玉从堂下构栏循着一侧的木槛走到她身边。

    她好似身子没了骨,软趴趴

    的倚在谢琢玉怀里,拿着她腰间的紫玉把玩。

    “你看,就连门房龟童也偏心你,把你这白天就来逛窑子的大胆贼人放进来,也不怕你将楼里的姑娘都偷了去。”她伸手去点谢琢玉的鼻尖,被躲了过去。

    “站没站像,瞎闹。”谢琢玉任命地揽着她,半搂着将她带回楼阁中的卧房。

    两人坐在小窗边说话,微风带着暑气晃了进来,月瑶偏要脱衣,谢琢玉说不动她只得开了半扇窗,又关了半边窗户。

    月瑶躺在谢琢玉从北边的皇城给她带来的伴手上,一件塞满了鹅绒的棉枕。棉枕托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更显她慵懒的本性。

    谢琢玉从怀里拿出一盒雕刀器具,自顾自褪了靴子坐在榻上开始雕琢一块带着血斑的翠玉。

    本是二人恬静的相处时间,月瑶懒懒地闭着眼睛,突然被暑气侵了心房,内里烦躁起来。她睁开眼,眼珠一转,装作无事地翘着白嫩玉足去勾谢琢玉腰上悬着紫玉的线绳。

    绳是她前段时间闲着无聊跟俾子学着打的璎珞,她做了一个后便觉得越看越丑,正好那日谢琢玉来了便随手给了她。

    “别闹。”谢琢玉琢雕琢玉饰,一手握玉放在眼前细细察看翠玉血斑纹络,一手放了刻刀去握月瑶的脚腕。

    触之冰凉。

    她将视线移到月瑶的脚上,皱着眉问“你脚那么凉,午起不穿鞋袜下了床”

    月瑶习惯了她观察细致,猜得准,一语道中。于是趁她不注意收回了玉足,盘腿盖了衣裙在脚上,道“是又怎么样你又能拿我如何”

    她娇美一笑,如魅妖勾魂。

    若不是谢琢玉看惯了她耍赖的模样,恐怕都要被她骗了过去。

    谢琢玉放下翠玉,俯身越过小几靠近月瑶,面上无表情,双眼却显露着她心里的忧虑。

    月瑶顺势往后仰倒,挺起胸脯笑着说“欸欸欸,小琢玉你要做什么我可是只卖艺不卖身的。你想要一亲芳泽可是没机会了啊”

    她视线往下看了一眼谢琢玉腰间的紫玉,铉紫璀璨,暖玉温润。

    谢琢玉撑着一只手在她腰边,并未触碰她,随着她的视线望了一眼自己的腰间。然后颇为无奈的用另一只手在

    月瑶额上试了温凉,没舍得弹脑瓜。

    她从旁边的榻上掀了小被盖到月瑶身上,月瑶欲掀走,被她隔着小被按住,唬她“别动。就这么盖着,不然晚了着凉有你好受的。”

    “呦”月瑶笑笑,没动,她裹紧被子窝进棉枕。

    笑问谢琢玉“先前你不是刻了两枚一模一样的紫玉吗另一块呢又送给城西那家的姑娘了”

    谢琢玉一年多前老是忙里偷闲往城西跑的时候她就觉察不对劲。偶然见谢某人爬人家府宅的墙头把她吓了一跳,尚且没回神又见谢二公子狼狈地浑身淌了水从墙那边故作风流的跳下来。

    “小琢玉你做什么了”

    “呃先回去,我之后与你细说。”

    那一夜谢琢玉被她灌醉,满腔不愿说的心事也被套了出来。

    谢琢玉醉着个大红脸,抓着她的衣角直唤那家姑娘闺名,委屈可怜得紧,她就心软了没抽衣离开。

    “点、点酥我好喜欢你,喜欢你长得好看喜欢你,你骂我,骂我耍流氓”

    月瑶甚觉谢琢玉是上辈子她欠下的姐弟债,这世上天派她来折磨自己。

    那晚她替小琢玉收拾了狼狈,替她换衣的时候发现了她真正的身份。

    月瑶震惊过后冷静下来,一夜抵在床榻边打瞌睡。

    后半夜她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放进热乎的被窝里,因困得两眼沉重没有睁开,只不过一念之间就睡熟过去。

    再睁眼,谢琢玉已穿好锦衣,戴好玉佩与腰饰,将早食放于桌面上嘱托她吃,然后逃似的走了。

    之后多日,月瑶再没见到谢琢玉,只好找上门去。

    “奴家好苦的命前有家世欺惨沦落风尘,后又有负心汉谢二郎不顾旧情。三月里艳阳天却下起了寒冬雪我命苦啊”

    她哭妆泪眼颇具戏感,自我陶醉在苦情女子的身份里。

    谢琢玉没眼看,忍着窘迫将她从门外带进了府里。

    这倒好了,谢二公子的“美名”又多一则,痴心换得薄情红娘的情深,真是可歌可泣。

    另一枚紫玉啊,自然是早就找了借口送给点酥酿了。

    谢琢玉琢玉雕饰,不便看她懒得像条咸鱼的模样。低头遂答道

    “给点酥了。”

    月瑶闻言颔首,故而又晃觉自己为何要点头。

    于是清咳一声,打扰谢琢玉雕琢,“你与她好事将近”

    谢琢玉拿刀的手四平八稳,她理直气壮说“没有。”

    “你与她已互相告知心意”

    “并无。”

    月瑶纳了闷,她直起身子杵着头去看谢琢玉的脸,左右打量又“咦”了一声。

    谢琢玉未抬头,用磨具磨了磨翠玉的狭面,转了个方向刻纹络。

    “你这模样也不差啊,骗个小姑娘应该不成问题,怎么现在还一点进展也无”

    谢琢玉不理睬她,专心勾槽手中玉。

    “你不会是不行吧”月瑶大吃一惊,为自己的所想惊异。

    谢琢玉黑着脸重重放下翠玉,掀了袍子下地,训了她一句“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月美人”

    月瑶看着她下榻去自己柜子里找她上次放进去的锦盒,颇不以为然地道“我不急你应当急才是,这都三年了”

    谢琢玉找到盒子,推了推她柜里杂乱的衣物,为她整理。

    时不时抽出几个肚兜来,就好似没看见一样又塞了进去。她也是个不爱打理衣物的人,能帮月瑶把柜门关上已是难得。

    “我急什么”她拿着锦盒过来。

    月瑶斜瞄了一眼她把玉装盒,又拿过宣纸笔墨写贺词的样子,晃着两只胳膊道“你还说不急你这是要给邱县令祝寿用的贺礼吧”

    谢琢玉欲言。

    月瑶先她一步说“你别解释,我先说。”

    谢琢玉研磨,背部挺直如青松,坐于桌边摊纸,压镇纸,蘸墨运笔。

    “你这雕得是寿老太君,拿的又是你说的那什么翠山血玉。又是写字又是锦盒的,难道不是为的邱县令五十大寿的事”

    谢琢玉停笔,拿起纸上下看看,笔若悬河,字如银钩,好。

    闻言她承认说“邱县令五十大寿,请了宣城这三年中标的秀才上门吃席,我自是在其中。”

    月瑶看出谢琢玉言语间的傲然,那种读书人的傲气和凛然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于是她哧了一句“你不是因为这个才高兴的吧让我猜猜”

    “为

    了十娘邱点酥是与不是”

    谢琢玉大方承认,她携了锦盒与贺词放于自己的怀中,道“我与点酥,自是缘分不浅。若不是她亲姐还未出嫁,我也不会等到现在还未与她道明心意。”

    月瑶不屑,心道明明是你小子不敢

    谢琢玉忙碌,再看时辰已过正午,日头没那么厉害。她进隔间换了轻薄许多的儒衣出来,一袭青衣减了贵气却更显出尘的气韵。

    紫玉明身份,谁都知晓宣城庶子谢二郎,锦衣沁人,素衣欲仙。

    她长发不羁,双眼若星河映照山河,如有冠玉,隐隐显出贵气来。笑时不哗而生亲近之意,定睛看时又似天边的仙人,似有英气与凌霜的精芒拒人于千里之遥。

    “你莫忘了喝药,我此去许是十日内难归。北边的铺子出了问题,义父差我去处理。等我回来了要忙十六行与关外走商们的融商之事,又顾不得监督你吃药。”

    月瑶一听吃药,嘴里似乎涌出那种苦涩的味道,撇着嘴当没听见。

    谢琢玉无奈,临走时喊了那个“见她来总是怕得躲起来”的小丫头说话。

    走时又嘱托月瑶“我已与柏芝说好了,替你每日煎药,为你准备蜜饯零嘴。莫耍性子让她为难,你不是最宠你的丫头们吗”

    月瑶听到零嘴勉为其难答应,她欲关窗翻看她藏在小几下面的话本子。

    谢琢玉又推门进来,吓她赶忙藏起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高声,仓促模样活像只被惊得炸了毛的玉面狐狸。

    谢琢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迈了半只脚在房内,手握住半开的房门,斟酌说词,徐徐道

    “我今早得了消息,你找了许久的人在北疆出现。”

    她没等月瑶说话,深呼一口气再道“我会亲自去一趟北疆,寻他踪迹。你莫说你已不再等他,你心里明白我都知道的。”

    月瑶“”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青梅竹马”。

    日子过久了,有些事不提难免真的忘了。

    “所以,你许久不答应的融资之事,是为了我才应的”

    融资之事,虽是朝内与边外的商户建立长期的合作线

    ,对外输入资金与货物,又从边外带回钱货,达到共赢获利。

    但其中风险也极大。边关常年受外族侵扰,本地人尚且家不定居,更何况那些商人。

    谢琢玉道“是。”

    谢琢玉以为月瑶会阻拦她,于是加重了语气道“就算不为你,也是为了我自己。义父的抱负不仅是这小小南十六行,更在天下。”

    “义父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为烦耳。

    道理我都懂,奈何身不由己,众望所归亦是最恰的选择。

    无法,且无妨。

    月瑶“不想理你,快走吧。整日听你这些大道理我都烦了,我就一俗人,不想谈什么天下抱负。等你有钱了,给我再买个春阁啊夏楼啊的,我就满意了。”

    “好。”谢琢玉一口应下,阖门离开。

    “答应得倒快,也不怕你未来娘子生气。”月瑶看着楼下她匆匆骑马离开的背影嘀咕。话本子拿在手里看似在品读,实则半刻未翻过一页。

    怯生生的小丫头柏芝端了药给她,她随手拿过一饮而尽,接着拿了帕子抹嘴,让她离开。

    丫头柏芝好奇月娘子也不像谢二公子说的那样吃个药如受刑一般,谢公子该是弄错了吧。

    月瑶不言不语静卧,忽然回神,外面已入了夜。

    长风思故乡,温酒入他乡。

    她的眼底清明,清澈见底,眼底映着的是宣城满市井的灯火与微光。

    作者有话要说注

    1构栏亦作“ 构阑 ”、“勾栏”。指的是古代固定场所娱乐的戏台或歌舞台。这里用指青楼怡春阁表演的舞台。

    2“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为烦耳。”出自新唐书陆象先传。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