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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作品:《祐宦媚景

    阴云霁被押在宗人府的消息,传了五六天,终于传到了皇陵。

    听到消息时,庆王李v深正在楚王的院子里闲坐,他挠了挠头发,问道:“姐姐怎么看”

    楚王李v湛穿着薄薄的夹袄,她天生体弱,不过刚刚深秋,就已经换上了初冬的衣服了。脸上的胎记并不忙着遮掩,她自己恁般从容,旁人也就忽略得好像看不见了。

    她想了想,轻启檀口说道:“阴云霁也是用情颇深,当年他在皇姐身边时,我瞅着就有几分不妥。他们宦官性子都有几分不正常,行事看不清路数,有什么话不肯好好说,非要闹一场,别人方才能明白过来。”

    庆王点点头,楚王说什么他一向是附和的,“可不是么。”说罢,话锋一转,“不过弟弟还是想帮他一把。”

    楚王略有诧异,淡烟眉轻扬,“这是为何咱们已经在皇陵里了,何必趟那浑水”

    庆王垂着眸,慢慢搅弄着手里厚实素白的茶碗盖,借机掩下锋芒盘算,解释道:“昔年我在宗人府和阴云霁有笔交易,今日该还回去了账。”

    楚王弯起丹凤眉眼,无奈的笑笑,“咱俩一母所出,我还不知道你你何时转成有恩必报的性子了”

    庆王绷不住,缓缓笑开,丢开了那茶碗,上挑着眼尾锁住李v湛,“姐姐是拐着弯的骂我忘恩负义我可不知我何时负过姐姐。”

    李v湛到底是女儿家脸皮薄,轻咳了一声,假意左右望望,自是没人的,便转过头嗔道:“青天白日的你说这个做甚么就说你到底因何去说合”

    庆王诡秘一笑,专注的看着李v湛的眼睛,说道:“就是为了以后不止青天白日,晚上也能同你说这些个体己话。”

    李v湛一愣,不解的皱着眉头,脸上虽有羞赧,更多的却是疑惑。

    庆王更压低了声音,“姐姐向来冰清玉洁,没往那上面想过。”言下意有所指,无限深意。

    李v湛羞红了脸,她也大了并非人事不懂,闻言脑子里颇有几分浮想联翩,却又不得不强撑着向下听。

    “皇姐现在以一己之力压下所有议罪的奏折,别人都能看出来,咱们亲姐弟更明白,她这摆明了是动了真情了。更兼阴云霁醒了,没死成,这可不是天意”

    楚王皱了眉,“什么天意,我看是为难。”末了又加了一句,“处处都难。”

    庆王接道:“所以皇姐让我去帮她排除万难。首当其冲的,就是阴云霁这个宦官,他的子嗣问题。”

    楚王乜了他一眼,“你怎地就知道皇姐是这么想的”

    庆王说道:“咱们在皇陵,离盛京城一百多里地,咱又没特意去探听,怎么不过五六天消息就传过来了按正常速度少说半个月,这未免也太快了。”

    楚王在心里算下日期,点点头,“这是皇姐派的人传的信。可我还是想不通,你怎么知道皇姐想和你做的交易,就是按你想的来的”

    庆王站起身来,掸掸身上的布衣,笑得风轻云淡,“姐姐还强撑着口是心非,我看你就是不好意思直说。我父亲去帮顾江离,为的就是这个,皇姐来找我,为的也是这个。谁让人无我有呢”

    说罢,又狭促的眨眨眼,“说错了,是人无咱俩有。”

    还不等李v湛恼羞成怒的将茶碗摔出来,他赶忙转出屋门,高声叫着皇陵的小太监,“备马,本王要回京面圣。”复又隔着窗向屋里说道:“姐姐我先走了,过几日便回。”

    庆王出皇陵是意外的顺利,不必递折子,甚至连马都是上好的西域骏马。这下李v深心里更有底了,皇帝正在等着自己。

    跑了两天半方才赶到盛京,离着老远,李v深就看见城门口上挂了一排又一排尸体。

    那处都是割了一刀的,光溜溜连个遮掩都没有。

    这都是复辟时未听从阴云霁命令,胆敢和天子抗衡的东厂和近侍军下属。进城时听围在那里仰头看的百姓议论,尸体太多一次挂不下,这已经换了好几批了。

    李v深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从成排尸体遮蔽的阴影下踏马而过。阴云霁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摘除了平日里阳奉阴违的人,现在东厂剩下的都是对他的忠诚甚于自己生命的人,虽然人少了,却更好用了。

    李v深略带嘲弄的想道,挂着的这些人若是知道听阴云霁的话束手待毙反而不会死,想必肠子都要悔青了。

    不过这已经不干他的事了,左右他的皇姐乐意宠着阴云霁,两人都愿意互相替对方手上沾血,他哪有插话的份。

    赶到皇宫后,御前的宦官领他到玉泉宫,匆匆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蟒袍便来到御书房见李v温。

    李v温正坐在御案后的椅子上等着她,案上两堆奏折,一堆只有几本,另一堆却垒得高高的,险些遮了李v温清和的容貌。

    多的那一堆折子,自然是这几日压下留中待发的。

    李v深行过礼后向上一瞅,原本他这两个姐姐长得就不像,如今李v温压着一肚子思量,更兼登基已有一年,身上帝王积威更重。李v深看着她,无论如何叫不出皇姐两字。

    李v温揉了揉眉间,问道:“你和楚王还有太妃在皇陵过得还好吧”

    清冷的嗓音落在仅有两人的房间内,总显得暗含深意。

    庆王垂首恭敬的说道:“多谢陛下还惦念着,过得还好。”

    李v温点点头,看着香炉里龙涎香缓缓上升的轻烟,意有所指,“你和楚王如今看着倒还圆满。”

    庆王知道她这是等着自己先开口,便笑笑说道:“这也是陛下的隆恩,要不然臣弟和楚王哪有今日。陛下有何事,臣弟和楚王任凭差遣。”

    李v温还是语调轻柔,冷静的说道:“朕不差遣你们,只是想和你们做个交易。”

    庆王笑笑,“陛下不必多言,此事和前事算下来是两重恩典,就是臣弟背一辈子骂名也认了。”

    李v温漆黑的眼眸盯着他,像是直照进他的眼底,“你们可想好了,不止是一辈子骂名的事。”

    庆王眉目一舒,笑道:“我们早就想好了,此生绝不反悔。陛下您放心,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我们不敢奢望再多。”

    李v温这才松了口气,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那堆摞起来的奏折,低声说道:“那就好。”

    过了半晌,又加了一句,“等朕回来,会派人到皇陵传信。”

    庆王复又跪下来行了个大礼,“谢主隆恩。”想了想,终究还是说出来,“臣弟亦有贺礼相赠。”

    说罢,将从皇陵带来的鹿皮小箱子提了出来。心里还有些痛得滴血,这可是他最喜爱的收藏,若不是姐姐脸皮薄,他早留着自己用了。

    李v温微微侧头,视线绕过御案,目光淡漠,兴趣缺缺的问道:“这是何物”

    庆王此时倒有些羞涩,只含糊说道:“等陛下一观便知,臣弟先回城中府邸暂住了。”

    不等李v温说话,便匆忙退了出去,带了李v温派给他的小太监,回到了城中被封住的庆王府,重新洒扫暂时落脚。

    李v温等他走后,待了一会,还是好奇的开了箱,然而只看了一眼就猛地阖上了。

    纤长的手指扣在箱面上,李v温低头看着,即便是隔了一层鹿皮,视线仿佛也能穿透,重新描摹着刚才看到的轮廓。

    一想到这个,李v温像烫了眼睛似的,连箱子也不看了,转而盯着地上的花石纲。

    脑子一片空白的盯了半晌,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按在箱子上没有放下来。

    李v温本想立刻将手拿回来,可是却不知为何,箱面像磁石一样,生生吸着自己抽不开。

    李v温不自觉的摩挲着掌下柔软的鹿皮,这种软糯的触感让她回想起阴云霁纤细白皙的脖颈。

    这一下心热得砰砰直跳,脑子里颠三倒四的想着乾清宫的正殿和偏殿,东厂里他的卧室,凡是他睡过的床,不管梨木的柏木的,都在脑子里像脱缰的野马跑了一遍,最后思绪聚集在宗人府里那暗无天日的囚室。

    李v温抬头望望外面的天,深秋的天暗得早,夜色已经笼罩了皇宫,盖住所有古往今来在这里上演的腌h。

    李v温磨蹭半天还是不能把手收回来,想着刚才和庆王做好了交易也能放下心。便索性放纵一次,再一次开了箱子,挑出一束软绳,和一支最细的攥在手心里。

    推开雕龙门扉,出了乾清宫,李v温趁着夜色施展轻功,愣是没有惊动一个人,匆匆赶到了西六宫深处的宗人府。

    她悄无声息的走到阴云霁的牢房外三丈的距离,静静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阴云霁脱离了生命危险之后,每日都是睡多醒少,夏安年纪大了,等到他睡着的时候也就自己回屋补眠。

    李v温竖起耳朵,听着里面悠长轻缓的呼吸,确定阴云霁已经熟睡,淡淡的露出一抹微笑。

    牢门并没有上锁,李v温轻轻推开,足音轻得一丝听不见,带着一身冰凉夜色,慢慢站定在他的床头,俯身看向他。

    重伤要愈合,会耗去很多心力,阴云霁单薄的身子本就支撑不住,此时毫无防备的昏睡过去,竟是没有发现床边多了一个人。

    牢房里唯一的光源便是那扇高高的天窗,月光从那里漏下清辉,照得整个屋子都朦朦胧胧的,像笼上了白纱。

    棉被上盖抵住尖尖的下颌,几分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皮肤,越发显得那丽的容貌绮靡缠绵,乖顺温驯的平躺在枕上。

    浓淡得宜的长眉顺滑,下面纤长的睫毛上下穿插交合,像是最脆弱的防守,只要攻破它们,就能看到他眼底只对她袒露的心事。但是最吸引李v温的还是他柔软淡红的薄唇,顾忌着他会醒来,才没有遵从心里的召唤吻上去。

    她仿佛楚襄王趁夜会云梦之台,于朝政逼迫的罅隙中过来喘上一口气。暮为行雨,她看着他薄被下的躯体,暮为行雨,天光一出便是风起云止,千里而逝。

    如春风般温润的女帝身着明黄静静的立在那里,从容和缓的一身风度,任谁也想不到,她袖子下的手心里,正握着世上最私密最阴暗的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