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作品:《祐宦媚景

    奉天殿内,百官跪伏,只听阴云霁雌雄莫辨的阴柔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启奏陛下,昨夜禁卫军伤一千九百五十八人,亡两千一百七十二人。五城兵马司伤七十二人,亡六十五人。叛军亡三千一百二十一人,降六千二百九十三人,逃约七百余人,已有番役追捕。有百姓好事者夜出,伤二十七人,亡十一人。无辜遭戮者三十七人。损毁民宅二十一所,城门一座。长安宫门轻损。”

    阴云霁眼底乌青。东厂上下一夜未合眼,撺掇着五城兵马司、京兆府、兵部也整宿未眠,统计出来这些数据,全让东厂拿了去。

    今日果然阴云霁大出风头。

    京兆府尹和兵部尚书暗暗打了个哈欠,眼睛半睁不睁,这也是无可奈何。现今钱氏已倒,朝中最有权势的就是阴云霁了,自己以后少不得要多多巴结,昨夜有幸能鞍前马后的帮忙,倒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呢。

    李v温也惊讶,短短一夜能做出这么多事,心里对阴云霁更多了几分欣赏。

    果然是一把好刀。

    阴云霁仍旧禀告道:“陛下,另外东厂连夜审了梁国公和内阁,缴获攀附结党官员名单一份,吏部尚书赵询、礼部侍郎关荣、工部侍郎韩理……”

    阴云霁每说出一个人名,冯鸣带着御前侍卫就将人拖走。一时间大殿内求饶喊冤之声四起,仍旧留下的官员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参与其中,但是没有人敢出言求情。

    一刻钟过后,剩下的官员几乎都是言官和宦党,只有零星几个小官没有站队的。

    李v温淡淡的看着,直到名单上最后一人哀嚎着被拖下去,终于开口命所有人平身,说道:“这些官员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东厂协理。该斩的斩,该流放的流放,除恶务尽。

    损毁的城门和民宅,工部负责修缮。百姓伤亡者,京兆府拨款安抚。

    官员空缺的,上一年考核排名最高的代理。尚书空缺,侍郎里上一年考核第一的暂代,以此类推。来年科举结束,空缺再拟任命。劳烦各位再辛苦加班几个月。”

    百官又是哗啦啦的跪倒,齐声说道:“陛下圣明,臣等不觉辛苦。”

    就这样,早朝在人人心悸的高压氛围中结束了。可是对于有些人来说,还要面对一关。

    贺希夷带着贺峰,下朝后匆匆赶到御书房,单独递了折子求见。

    李v温刚回御书房,朝服还没有换下,叹了口气,命川柏将人带了过来,阴云霁也是随侍在旁的。

    贺希夷和贺峰进屋就跪了下来。李v温头痛不已,用手撑着桌面,看着底下跪的笔直的人,忽然心头火起,一推手,桌上一尺高的奏折劈头盖脸的砸在他俩身上。

    贺希夷心里一痛,简直屏住了呼吸。他不知道自己竟疏忽至此,禁卫军脆弱不堪,神机营被策反了大半,桩桩件件都是大罪,他无法自辩。

    若是自己被降罪,他没有丝毫怨言,可是堂弟贺峰也身负重罪。同族同宗,他没办法不试着搭救。他没什么能拿来求情的,只有和李v温一同长大的几丝情分。

    李v温淡淡道:“朕没在早朝当众发落你们,是在百官面前给你们留脸面了。八千禁卫军挡不住反贼三刻钟,神机营竟然给朕倒戈。朕信你们贺家,就是这个结果吗”

    贺希夷跪下求情道:“陛下,禁卫军是臣管理不当,神机营也当在臣的管理范围之内。贺峰年纪还小,经验尚浅,臣为贺家家主,应负主要责任。”

    李v温定定的看着他,眼里的沉痛一闪而过,慢慢说道:“不堪一击,同谋造反。贺希夷,你是想让朕死吗”

    如同霹雳当头劈下,贺希夷难以置信的抬眼,急切的说道:“我…臣没有。”

    李v温推开椅子,站起身来,绕过梨花桌子,走到贺希夷面前,说道:“贺希夷,朕早就知道你想离开盛京城。朕若在昨夜崩了,你趁此机会,远走高飞,岂不正合了你的心意”

    贺希夷百口莫辩,叩首道:“臣不敢。”

    李v温说道:“你不敢你敢说你不想离开盛京城吗”

    贺希夷默然无语,垂首以对。

    李v温点点头,“果然,果然。朕倒是问的晚了,都是心大的人。皇宫容不下你,你就扔下禁卫军不管。想必盛京城也容不下你贺家,贺峰就扔下神机营不管,对吗”

    贺希夷浑身一颤,别无他法,说道:“陛下,此事实在是臣一人之过,与贺家无关。就请陛下看在臣同陛下一起长大的情分上,饶过贺峰,饶过贺家。”

    李v温气得笑了:“一同长大,嗯,的确。可是朕是如何对你的,你又是如何对朕的来人,把贺峰拖……”

    贺希夷抢先磕了个响头,打断了李v温的话,再开口道:“陛下,臣当时年幼无知,致使与陛下离心离德。如今臣再不敢了,陛下若能放过贺家一次,臣愿…臣愿入宫,留在陛下身边,再不起出京之念。”

    嗓音低沉,字字泣血,低首跪伏的姿态,仿佛苍鹰折了翅膀,再没了少年意气。

    阴云霁闻言,眼瞳剧烈的收缩,针一样扎在贺希夷身上。

    李v温看着贺希夷的头顶,心里微微刺痛,说道:“不必了,贺统领心高气傲,目下无尘。何必说这违心之语,做这委屈之态。”

    贺希夷还要再开口,阴云霁上前一步跪下,抢先说道:“陛下,贺大人平日忠心耿耿,此次确实是无心之失,牵连贺家惩处太过,易使天下武将寒心,还请陛下三思。”

    阴云霁平乱有功,现在眼下还带着青,李v温就是有火也不能对他发,柔声问道:“那云霁以为如何”

    阴云霁轻笑,仰着头面目皎然,句句带着柔媚,说道:“陛下,渎职罪当徙一千公里。贺大人执意代贺峰之罪,罪上加罪,理当徙两千公里。两千公里外,恰是边关。近几日戎夷频频妄动,皆因边关从武安帝后无大将。

    贺大人此去一来戴罪立功,二来安定边关,三么…遂了贺大人的夙愿。陛下,您说呢”

    听到最后一句,所有人都沉默了。

    阴云霁内心波云诡谲,偏偏面上一丝不显。他飞快的盘算着,如果李v温还是不改主意,真的答应了贺希夷的请求,他还能使什么招数阻止。

    阴云霁说的话,句句戳中要害。李v温倏忽笑了,真心实意的笑,她明白这一天早晚会到来,所谓孤家寡人,从她出生那天就已经注定了的。

    李v温点点头,时间到了啊,她说道:“贺希夷,朕明日会降旨,封你为镇关将军,调北关大营。朕保了你贺家的颜面,你自己要知道是明升实放,在边关平疆定域,好自为之。贺峰罚俸一年,禁足一月好好反省,若是再管不好神机营,定斩不饶。”

    金口玉言,尘埃落定。贺希夷心里无知无觉,既不像是终于能够去边关的喜悦,也不像是没有入后宫的失落,空空荡荡一片惘然。

    贺希夷和贺峰谢恩跪退,走到门口,李v温忽然叫住了贺希夷。

    贺希夷回头看去,李v温的脸上无悲无喜,她的声音有着涤荡一切的干净,她说道:“贺希夷,朕说过,朕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今日你终于如愿,朕,恭喜你。”

    贺希夷茫然的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李v温低低笑道:“你和朕,六岁相识,至今十四年。能撑到现在,够久的了。以后,如无诏,你就不要回京了。”

    阴云霁暗自松了口气,终于如愿让贺希夷从盛京城里消失了,再也不会碍他的眼了。

    御书房的门开合,李v温颓然的坐回了梨花木椅子,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离别于她,走的不是贺希夷,而是生命的一段时光。

    阴云霁轻轻的拾起散乱一地的奏折,仍旧拢好,却全放在了自己桌面上。轻轻的挑起鎏金炉点燃安神香,静谧的香气缓缓充盈了整个房间。

    安静的做完这些,阴云霁走到李v温身边,温驯的跪了下来,恰好在李v温能摸到的地方。

    温顺熨帖,引不起任何人排斥。阴云霁用这种方式安慰她,好在李v温没有赶走他。

    时间静静的流逝了片刻,光线缓缓的移动了寸许。李v温睁开眼睛,流转着清冷的目光看向手边的阴云霁。

    光线给他的脸庞镀了一层光,脸上细细的绒毛都显得可爱,他却仿佛毫不自知。

    坐拥倾城容貌,行事却乖巧体贴。

    贺希夷远走,顾江离禁足,现在身边只剩下他,却奇异的让她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难过。

    阴云霁感觉到李v温在看他,他心里有着隐秘的欢喜。他知道李v温现在的心里出现了细缝,他要抓紧时机挤进去,能进一寸进一寸。

    就在阴云霁觉得自己有胜算的时候,忽然听见李v温用冰冷又怀疑的声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庆王不会攻打南安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