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春去冬来，林中覆盖了一层大雪。

    碧波海也已经结冰, 但因为有无忧这条不忌惮气候的鲛人, 那些冰都叫它捅的七零八落, 而且因着这些冰，它有时可以坐在光滑的冰上玩耍, 如果不是它的长相太过美丽，其实这副画面是有点辣眼睛的。

    试想一下, 一条光溜溜的鱼在湖面上蹦来蹦去，实在太过嚣张，郁行有时候远远看着, 都很想把这条鱼捉起来，去了鱼鳞, 剖了吃了。

    鱼就应该好好的待在水下，整天往外面跑是怎么回事

    他倒没意识到在他的问题。

    其实以前无忧是没那么活泼的, 它玩心没那么重，气候冷了，万物凋零, 它也会找个地方睡觉冬眠, 毕竟它是一条气质冰冷的鲛人, 溜冰什么的, 太傻了。

    鲛人身上光滑的鳞片实在适合在冰面上滑动，柔软无骨的鱼尾也不用担心发生骨折这种惨案，噗通一声，又掉进水里。

    郁行虽然是个做师父的, 但也不拘着徒弟的性子，无忧爱玩便让它玩，修炼一事倒像另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儿，有空就教一教，想不起来就不管了，但铙是如此，鲛人的血统也实在强悍，无忧的修为一日千里，稳固在金丹初期。

    但郁行到了这里，却没有勉励它继续，无忧虽然修为看起来可观，但根基却不坚实，加上它心智也太过稚纯，光长修为没有脑子，那不是要成了个隐形的炸弹

    所以郁行也没有揠苗助长，它既然从小失独，没有一个亲人朋友，缺失了童年、少年，光长了个头，但那一段缺失的时光却无法挽回，郁行养过赫龙涯，知道这样长大的孩子是不完整的，他们很可能变得心性扭曲，像无忧，如果没有人发现它，岂不是要变成异界狼孩鱼孩了

    无忧好歹靠着基因没有长得那么寒碜，可惜人漂漂亮亮的，却连话都不会说，白瞎了那么好看的脸。

    但好在还能挽回，郁行觉得可以等它心智再成熟些，再教些别的，现在嘛，它还是个孩子，学习什么的，还不急于一时。

    当然郁行会这么慢悠悠的，也是因为他没有别的什么可要紧的事做了，无忧虽然“小”，但一旦它真的

    懂事了，他这个师父也就可有可无了，他会引导无忧回归自己的亲族，鲛人族对待流落在外的族人都会无尽宽容，到时也不需担心无忧的以后了。

    鲛人族都是极纯粹的，不像赫龙涯，即使身在亲人身边，也如履薄冰，所以郁行也不需要像对待小涯子一样对待无忧，他们是不同的情况，也因为这样，郁行也没有多么认真教导无忧，他更多的是像对待自家小崽子一样，宽容中甚至带些放纵。

    反正有他护着它，它爱做什么便做什么罢。

    只是如今倒也不需要时时看着它，不离开碧波海四周了，郁行有闲情逸致的时候，便也在万兽森林的范围走动，寻常猛兽灵物见了他，也有些见惯不怪，当着他的面继续该吃吃该喝喝，该求欢的继续求欢，一点也不把郁行当外人。

    郁行被这原始淳朴的民风辣了几次眼之后，也开始有点想念人类了。

    所以在这大雪封山的时节，他在万兽森林的边缘意外见到昏迷的村民，感慨许久，把人救醒了。

    郁行知道森林之外是有几个村落的，他在前往此处的时候便看见了，而一般孱弱的普通人是不敢擅闯万兽之森的，只会在附近的林地里打些野物采摘野果，恐怕是因为冬季太过寒冷，庄稼无法生长，那些小动物都躲起来了的缘故，才不得已跑到这里来碰碰运气。

    郁行倒没有把人救回去，他仅仅是用些灵草化成水给人灌了下去，再把那人周身的寒气驱散了，确保不会有生命危险了，送出森林，便罢手了。

    等那人清醒过来，自然不敢再次进入里面，他醒来时，还发现身边滚落着几只殷红的果子，立即如获至宝地放进怀里，往森林处拜了许久，赶紧回家去了。

    虽然意识朦胧，但昏迷的村民还是知道有人救了他，这果子便是最好的证明。

    完全没有见过的野果，长得丰满圆润，剔透可爱，哪里像这个时节能长出来的物事，肯定是有仙人送给他的，那村民回去后便生了一场大病，满嘴胡言乱语什么仙人下凡，其余人都以为他熬不过去了，那几个果子也无人敢碰，完全没有见过的东西，怎么能随意塞进嘴里。

    而他的妻子在搜遍家中，都

    没有找到能吃的东西之后，含泪把那几个果子塞进丈夫口中，奇迹发生了，他的病竟然一夜好了起来，偏偏奇怪的是，再吃剩下的几个果子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神奇的作用，似乎只是几个普通的野果罢了。

    而在这其中，陆续也听闻有其他村民在万兽森林被仙人所救的消息，众人才发现，这个谣言恐怕是真的，那凶残的森林中真的出现了一个救人的仙人，他们把那剩下的果核种入土中，几日后便长出了果树，众人靠着这些果子度过了难熬的冬天。

    来年开春后，村人纷纷带着香坛花果，在森林的边缘处祭祀跪拜，这都是后话了。

    而对于郁行来说，他只是不不愿意有人在他面前死了而已，而他种的灵果也成熟了，送了几个给他们，剩下的便是他们的造化罢了。

    只是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被人奉成神仙。

    可笑的是，也不知那些村人是否真的见过他的相貌，就说是仙人，万一他是只猛兽怎么办为了满足人类对仙人的幻想，他还是不要出现好了。

    其实郁行也不是圣父，只要不是出现在他面前濒死的人，他一般也懒得出手管，所以期望着天气温暖时，这些事也就淡了，别提了。

    而他再没出现在万兽森林的边缘，因为无忧似乎对气味比较敏感，他救了人回去后，无忧就像小狗一样在他身上嗅来嗅去，眉头紧皱，并且会生闷气，撇着嘴不理他。

    小孩子一般的行径让郁行好笑，不过让他去哄小孩子，还真是有点难度，所以郁行也来个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结果当然是无忧别别扭扭地凑过来，两人又恢复先前的模样。

    只是既然知道无忧的小性子，郁行也尽量不带着外人的气息回来，会去一去味，所以无忧也只以为他只是接触了一两次外人。

    傻鱼还挺好忽悠。

    郁行如果愿意顾及别人的话，他还是一个挺不错的人的，昔日白潋也是被他这种态度蛊惑了，所以行事越发肆无忌惮，只是当他不愿意的时候，他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绝情者。

    郁行偶尔在碧波海陷入沉思的时候，也不太明白，他自觉这只是一种宽容待人的美德，只是这种美德终究还是会有底线

    的，他只是没有把那条底线划出来，可是当他把底线亮出来的时候，对方又似乎不太能接受。

    难道他看起来就很像那种无条件满足别人的圣父吗

    如果回溯那一段时光，郁行确实没做错，他只是给了一个错觉罢了。

    白潋只是一个出身低微的魔物，连化形都做不到，在他征战的脚下瑟瑟发抖，却没想到会被捡了回去，仙与魔的界限似乎模糊了，交融了，不存在了一般，他以为自己只要能更强大，便能与他比肩，却发现到了最后，却成了决裂的。

    从一开始便已经埋下的，最终引燃，烧了自身。

    而这位南华仙君，撕了那一层浅薄的面具，其实也是没有多少温情所在，他没有伪装，也没有虚情假意，却造成了许多想不到的结局，不知是否可以说是天意弄人。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郁行也不在他的南华山了，他窝在这小小世界的一角，带着他的小鲛人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他真的是这样认为。

    直到有一天，碧波海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郁行盯着他的脸，足足愣了半晌，不是因为来客长相古怪面目可怕，也不是因为他在森林里住久了，不认识人的脸了。

    而是这踏马的怎么长得跟他那个大徒弟的脸一样一样

    不不不，应该说是，跟他那个大徒弟十三四岁的时候一模一样。

    “听闻碧波海有仙，我是特意来拜仙的。”

    跪在地上的少年目光执着，身形与郁行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重合。

    郁行一阵恍惚，他，真是遇到鬼了

    楚人玉明明还在天衍宗啊，他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是他的儿子

    徒弟弟啊，没想到师父走了之后，你连儿子都生出来了，还跟你长得这么像，特么的又来找老子拜师了

    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啊

    一向从容的郁大仙终于淡定不起来了，满脸崩溃。

    作者有话要说悄悄冒出鸽头顶锅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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