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也许是真的拜郁行的养前两个弟子的经验，他现在出奇的有耐心, 如果是他所养弟子的难度是有阶梯的, 那楚人玉可以说是第一级, 最轻松最好带，楚人玉入他门下时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 天资出众，一点就通, 可以说是最不费心思的，甚至还能主动帮师父师叔分担杂务，郁行在他身上花费的精力, 还比不上赫龙涯的一半。

    小涯子年纪小，又是在深宫中, 性子难免阴郁偏执些，郁行倒不是偏心, 确实是需要他亲自的引导，所以在说和做方面，郁行没有太过偷懒。

    当然, 这也是因为赫龙涯小, 无论是小猫小狗, 或者是一颗渺小的种子,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陪伴起，那种感受是不同的，是特别亲近的，难以割舍的, 像是自己的小小的孩子一般，总有丝丝纽带在牵引。

    不过郁行别说是没有过自己的孩子，就算真的有了孩子，恐怕在情感的表达也是非同一般，他崇尚把小鹰摔下山崖的那种教育手段，一旦对方有了依赖，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把这种依赖斩断。

    堪称教育界的刽子手。

    还美其名曰不经风雨怎见彩虹

    但不管怎么说，郁行已经是个资深的教育家了虽然只教过两个徒弟，但这就是实力啊，放在教育界，这就是资历他面对难度最大的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崽子，已经能做到处变不惊，稳操胜券。

    前两个徒弟都还没有这个荣幸，能被郁行这样一番算计，说明郁行的心理基础经过了很大在转变，一出手就是名师风范。

    郁名师抚了抚小鲛人的鱼头，感受手心的顺滑感，片刻后，突然福至心灵一般，道“传闻空海有碧华，食之无忧，既然你没有记忆，如同一张白纸，那便叫你无忧吧。”

    小鲛人顶着新鲜出炉的名字，歪着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郁行微微一笑，所谓的“空海”，空字便说明这个海是虚构的，那碧华自然也是不存在的，而能让人吃了便失去记忆的东西当然也不存在，这小鲛人没有自己族群的记忆，甚至连修炼也忘却了，可不是“无忧”

    当然，郁行没有说的是，那个“碧华

    ”也是确有其人，是当初跟随他，带着自己的一支族人迁移到碧波海的鲛人，郁行取无忧，也有想念碧华的一点心思。

    也许这只小鲛人与碧华也有丝丝点点的亲缘，说不定它还是故人之后呢。

    这样想着，收下它作为自己的徒弟，也多少存了弥补旧人的想法。

    不过，这是他收的最后一个徒弟了，郁行默默望天，他这是最后一次手贱，他发四

    有了这师徒的名分，做什么也顺理成章。

    郁行就当从头开始养小崽子，虽然赫龙涯也够小，但无忧可比前者要更难，它连话都不会说起码郁行在跟它的前辈们对话的时候，可没学那些晦涩难懂的鲛人语，所以这个弟子，恐怕是他教过的最差的一届。

    好在这个小笨蛋有种族天赋，又软乎可欺，倒能弥补一些师父的不满。

    郁行一向喜欢随心而为，在教徒弟方面更是放飞自我，今天想教无忧说话认字，明天可能就传授修炼功法，后天可能嫌弃它太笨，就把它丢在一边，任它玩耍。

    好在这个徒弟在郁行之前从没有第二个师父，所以并没有觉得郁行哪里不靠谱，相当好骗，也从未提出异议。

    它似乎在碧波海一带也鱼缘不好，对于平白出现的师父充满了好奇和孺慕，不需要郁行做什么，它就会摇着尾巴游过来，那张本该是高岭之花的脸全然没有一点高冷，殷切的模样令郁行想起自己在现代世界见过的柴犬，那种渴望摸摸头的目光，常常令他陷入沉思。

    鲛人好像被他养成狗了

    难道是因为第一次的时候摸了它的头，所以才令它产生了错觉，以为他是它妈

    郁行知道亲近的家人间常常会有肢体触摸来增进感情，他穿越之前已经是成年人了，当然没那么黏人，但他知道小崽子们是需要的，所以有时他也会摸摸赫龙涯的头，但那也仅限他才五六岁的时候，如今面对着已经可以说是少年模样的无忧，摸头什么的，总觉得有点肉麻。

    不过初初相处之时，郁行倒也没有多少心理障碍，小鲛人目光澄澈，宛如稚子，这些小动作做起来也不大别扭，除此之外，倒也省心。

    无忧还喜欢将自己捕到的猎物送给郁行，不过它

    大概不懂这位师父的爱好，送的猎物个个狰狞血腥，看的胃口都倒了大半。

    郁行盯了那玩意许久，感觉有点不好下口，但又不便拂了它的好意，其实吃不吃东西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的脾胃已经变成金刚做的一样，就是把毒药直接吞下肚子，也不会中毒，但吃，还是不吃，是个问题。

    毕竟猎物是亲亲的小徒弟送的，算是伺候师父的进贡，不收吧，多伤了徒弟弟的心。

    郁行搓了搓两根手指，平地上便升起了火，唬得无忧钻进了水里，它天生亲水，当然惧怕烈火，不过很快，又冒出头来。

    它容貌看着清冷秀丽，不可方物，但懵懵懂懂的目光却暴露了它的智商，怕火的天性令它不敢靠近，但因着师父，又不想离开，只好僵僵地看着郁行，眼巴巴的模样像极了依恋着父母的幼子。

    郁行将那古怪的鱼剖了，也不需要用刀，他是剑修，五指一动，剑气纵横，顿时四分五裂了，切口光滑如镜，拿两根树枝串起来，直接架在火上烤。

    无忧又忍不住靠近了些，它呆呆地望着师父，这些日子以来，它多少长了些知识，也能说些话，只是还不流畅，断断续续，郁行的脸在火光下映出温暖的橙光，这是在万兽森林很少见到的色彩，这里的夜晚总是黑黢黢的，它每晚都会盯着天上的星光与月轮，月色很美，但总是它一个人。

    无忧自出生后便只有自己一个鲛人，周围也有与自己一样有鱼尾的，但那还是不同，它跟它们也融不到一起，它们只是它的食物，无忧自顾自成长着，寂寞却像荒芜的草一样肆意生长，它幼时还不懂这种滋味叫什么，只是觉得每一条小鱼都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同族，就它没有，然后它就把它们吃了。

    但是吃了也阻止不了这种情绪的滋生，无忧还是形单影只，它还是孤单地游着，不知不觉也过了许多年了，它几乎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去想那些事了，每日只要有吃的东西就可以了，连思想似乎都冻结了，它都以为自己与周围的鱼没有什么不同，它只是长的有些奇怪罢了。

    直到有一天，出现一个同样奇怪的人了。

    给它取了一个名字，跟它说话，教它修炼

    ，教它一切，好像从他之前，它的世界都是一片灰白，而他出现之后，开始有了声音，有了颜色。

    无忧小心翼翼地靠近火边的那个人，见他没有反对，又大胆地将手放在他的膝上，一点点水渍湿润了那人的裤腿，它不由缩了一下手，发现自己的手湿漉漉的，姣好的眉头轻轻皱起。

    郁行回头，发现小鲛人把自己身上的水都落在他的腿上了，嘴角抽了抽，以手抚上那块湿润的布料，不消一瞬，那片布料便干了。

    再看这小徒弟似乎很介意的模样，郁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主动拍了拍自己的膝头，示意自己的裤子不怕湿，无忧的眼睛瞬间便亮了，两只爪爪放在他的腿上，就像一只哈巴狗。

    对不起

    他真的不是故意把徒弟当作狗的。

    郁行不再看他，继续烤自己的鱼。

    而无忧悄咪咪地将自己的头靠在师父的腿上，身后的鱼尾悠悠划过水面，莹莹的月光在其上闪烁着。

    “郁郁”

    鲛人的嗓音听起来就像天籁一样动听，即使这个鲛人开口断断续续，也像哼唱着曲调一般。

    而郁行也不知道为什么它非要叫他“郁”，而不是“师父”或者“郁行”，有些怀疑是因为郁跟鱼同音，所以其实无忧叫的是“鱼”，毕竟是天天吃的东西，学起来也比较快。

    “郁郁”

    只听说小崽子开口叫妈叫的快的，没听过还有开口叫食物的郁行将没放任何调料的鱼塞进无忧手里鲛人就应该吃纯天然无加料的食品，他也是养过狗的人，他懂。

    无忧接过树枝，看着上面热腾腾的鱼，懵逼了一秒，立即欢快地喊道“郁郁”

    郁行抚额，“知道你叫鱼了，乖乖吃饭，别老叫这个字。”

    焦虑老父亲，在线养崽。

    然而无忧还是满口叫着“郁”，一口一口将烤熟的鱼吃了，郁行慢悠悠将盐、蜂蜜洒在自己那条鱼上，浓郁的香气蒸腾起来。

    无忧吃鱼从来不用剔骨，它那嘴巴钢做的似的，从头到尾，都不需要吐一点渣滓，以它的食量来说，一条鱼远远不够，它正盯着郁行手里的第二条。

    眼见那条也烤好了，郁行垂眼看了看小徒弟

    渴望的目光，淡淡道“你不能吃太多，就一点。”

    无忧已经基本能听懂他说什么了，闻言点头如捣蒜，郁行便捏起他不爱吃的鱼尾，将肉撕了下来，递在小鲛人的嘴边。

    无忧看着近在咫尺的鱼肉和那人的手指，与它的完全不同，指节分明，修长如玉，却是拥有可以切金断玉的力量，而此时执一丝鱼肉，淡金色的蜂蜜还沾了一点在上面，突然愣了一愣，从这个举动中理解了一点关于人类的美德优雅。

    不是它的囫囵吞枣，也不是血腥暴力，而是更缓慢的，也更庄重的一种东西，哪怕是对待只是填饱肚子的食物。

    被郁行递过来的肉食好像带着一种魔力，从来都是大口乱嚼的无忧，也学会了慢慢低下头，咬住一角，在嘴里咀嚼许久再咽下肚中。

    芬芳的蜂蜜还留在齿间，一种从未尝过的滋味。

    郁行倒没有发现什么，他只是缩回手的时候，不留痕迹地在自己衣上蹭了一蹭小崽子好像在咬鱼肉的时候，舔到了他的手指。

    真的很像他养过的金毛。

    作者有话要说养崽真的很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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