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9、尴尬
作品:《贾府长媳[红楼]》 自今年始,薛家需得在每年给王家的三成分红上再加两成。
即是要将每年净利的五成给王家。
才听薛良说了第一句,王宜静便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五成”缓了半日,王宜静手撑着旁边丫头,勉强开了口,“那薛家不是成了,成了给王家”
薛良眼中似已毫无波澜,他平静道“这也是应该的。”
“玥姐儿是定安伯嫡长孙女,是年还不到二十的四品将军之嫡长女,其母是正三品刑部侍郎家中嫡女,若再过十年,王家杜家不倒,别说王妃贵妃了,就是皇后她也当得起。蟠儿惹出的祸,让王家少了一位王妃贵妃,薛家只每年赔些银子,已经是王家看在亲戚面上了。”薛良低着头,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可可御医只说玥姐儿有几分可能会心智不全,又没说定会如此”王宜静喃喃出声。
“是,所以今晚商议好的是若玥姐儿无事,十年后薛家给王家的分红仍复三成。若玥姐儿真心智不全,那”薛良平静的声音有了波动,“不管往后王薛两家如何,多出来的两成分红必要年年给到玥姐儿。”
王宜静不禁算道“咱家是多得王家的势做生意,本来给王家三成正正合适,不多不少,余下七成咱家也不会都留下,总还有两三成各处打点用了的,家下还有那么些个掌柜伙计,咱们自家也要使费。如今直接每年净利去了一半儿,忙一整年还能落下几个钱”
“还有”薛良抬眼看她,“蟠儿要到荣国府读书,从今岁开始,直到蟠儿从荣国府出来,薛家每年给荣国府一成分红。”
“这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这瑚小子怎么这么心黑”听了这句,王宜静气得站起来,“蟠儿一个小孩子一年能花销多少咱家每年一成分红少则两三万多则五六万,他倒真敢开口难不成他就一点儿不记咱家的情分”
“咳,咳”薛良重重咳嗽两声,“这不是瑚儿要,是我主动说的,太太有甚不满别怪瑚儿,直接怪我罢。”
王宜静忙问薛良“老爷这是为甚”
薛良疲惫摆手让王宜静先坐,看她坐了,方叹道“太太,我劝你别总盯着眼前这些东西,多往长远去看。”
“瑚儿现在是什么身份他是圣上亲命平级袭爵的一等将军,荣国公府当家人,去岁金陵乡试解元,在圣上面前挂了号的他先生是谁是吏部侍郎林大人他三个舅舅都是什么身份你还把他只当你侄女婿看何况认真论起,他只是薛家的侄女婿”
薛良看着王宜静一句一句问,“蟠儿被惯了这些年,把他教回来不是件容易事。你以为瑚儿南下金陵考试住在薛家一次是多大的情连中小三元的荣国府长房长子要宿在金陵,你觉得金陵城得有多少人家抢着请他去住瑚儿去年住在咱家是咱家占了便宜太太忘了桂榜放后有多少人往咱家递帖子要交好了”
王宜静被问得说不出话。
看王宜静不言语了,薛良歇了一会儿,攒些力气,方道“就按蟠儿在荣国府十年算,咱家也就给几十万银子,和蟠儿学好了还和这些人家有了交情比,算不得什么。”
过得一会儿,王宜静闷声道“若真和老爷说得一样也罢了,少赚些银子换蟠儿一个平安只是老爷,瑚儿他今儿对蟠儿那个样子,我不放心蟠儿独身去荣国府,谁知道他会对蟠儿做什么总得给蟠儿挑几个好人带上才是。”
“这事由不得太太”薛良用力把几上茶杯拍得直响,“今晚我已和贾将军商议好了,蟠儿就独身一个过去,十月二十八是珠儿办喜事,蟠儿十一月初一就去,一天也不许耽误还有,不管荣国府怎么管教孩子,我和太太都不能插手”
王宜静心内不服,怒而起身道“我去和瑚儿说他今晚住在哪处”
“太太就别给我添乱了”薛良努着身子向前去拽王宜静,“你知不知道我今晚费了多少精神才得了这个结果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别添乱”
王宜静脚步顿住,回身看薛良半起不起弯着身子,面色极灰败,眼神惨然,不由心内发寒,试探问他“老爷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才刚老爷还答应了王家什么”
薛良重重坐回椅子上,双手掩面。
“若玥姐儿不好玥姐儿不好蟠儿将来必须把嫡长子过继到玥姐儿名下,给玥姐儿养老送终玥姐儿会上薛家族谱,但仍住在王家”
“什么”王宜静怔怔发问,“嫡长子蟠儿得把嫡长子过继给玥姐儿”
“老爷,你再说一遍”王宜静踉跄走到薛良身前,“若真真这样,往后谁家愿意把闺女许给蟠儿老爷,你怎么就答应了”
薛良看着王宜静苦笑几声,放下手,闭眼叹道“本来王家的意思是把蟠儿的孩子记在王家名下,玥姐儿不是上薛家族谱,这孩子直接算王家的孩子,是我和舅兄求了一个多时辰,实在没法和族里人交待”
王宜静终于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倒在地上。
“我明日就去烧香,发愿”王宜静眼泪大颗大颗落在地上,“求神佛菩萨保佑玥姐儿这孩子平安无事我愿吃长斋,念佛”
这时已是十月十八丑正凌晨两点。
养伤将近一年,王佑为了早日养好身子,一直听邱院判的医嘱,不说别的,光每日歇足觉这一点便从没懈怠过。
今日是王佑将近一年来头一次这么晚还没睡。
离他平日歇下的时候早过去了两三个时辰,但王佑神思清明,一丝困倦也无,坐在杜云华身边把,这两个时辰四人在定安堂说的话细细告诉了她。
“虽然我估计薛蟠生不出什么好孩子,但玥儿好歹是有了保障了。”王佑抚着杜云华的肩,“已经说好了,等孩子一生下来就抱到王家来养,就算薛家的种子不好,这孩子咱们也能教好。”
杜云华已经听得愣了神,半晌才道“这薛姑父竟也答应了”
王佑冷哼“这也由不得他不答应薛蟠把玥姐儿撮弄成这样,他薛家赔点银子就算完了玥姐儿被误了终身,薛蟠也休想顺遂能得着好亲事”
又过一会儿,杜云华开口,话音里带了三分痛快“是啊,嫡长子哪家愿意把闺女许给一家嫡长子生下来就要被抱走,记到别人名下的人咱们玥姐儿不好,他凭什么顺遂”
杜云华笑了几声,忽又落下泪,低声道“可我宁愿不要薛家这些银子,也不要薛家的孩子,我只想让玥姐儿能好好的”
王佑把妻子紧紧抱住,想说两句安慰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杜云华默默垂泪半晌,呢喃低语问“爷,你觉得若没有今日的事,老爷是真想让玥姐儿将来入宫”
王佑搂着杜云华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说“爹应是真这么想的。”
“入宫啊”
杜云华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老爷是定安伯府的掌家人,是爷的生身父亲,是她的公公,在定安伯府说一不二
若老爷真决意要送玥姐儿入宫,她是劝不住的。爷也
无忧无虑像个孩子一样活一世,和在宫门里苦一辈子,哪个好些
她想不明白。
杜云华沉默许久,嘴角抿出一个笑,和王佑柔声道“天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就天亮了,爷身子还没好全,咱们也歇了罢。”
“那你也不许再熬着了。”王佑待要陪杜云华一同守着女儿,但又想早日养好身子,心内挣扎一番后,只得这么说。
杜云华笑笑“我晚上守着,爷白日守着,如此玥儿身边时时刻刻都是你我看着,就出不了错儿了。”
看杜云华态度坚决,王佑索性道“那我就在西边睡,早睡了早起来替你。”
王佑胡乱在炕上睡下时,王熙鸾终于捏着药丸从药阁里出来,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她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心情却好得要上天
悄悄直起身,打开床头抽屉,王熙鸾把手中几粒药丸有能让身上的伤立刻恢复的玥姐儿若真出事,就是大脑损伤,王熙鸾仔细研究过了,这药丸不管哪处的伤都能治,应该管用,还有能开人心智的对心智正常的人无效,自然少不了养身药丸和吊命药丸分装进两个小玉瓶里。
玥姐儿面上还有薛蟠捏出的青紫,治伤药不能立刻给她用,不然青紫立时消失难免惹人起疑,但令外三粒药丸却能现在就用。
但把玉瓶握在手里,王熙鸾又发愁了。
首先,玥姐儿才不到三个月,唯一食物是奶水,还是吃乳母的奶。她不可能把这药丸先下给乳母,再让乳母给玥姐儿喂奶。谁知道药丸过了一遍乳汁还有没有药力
再者听娘晚上的意思,玥姐儿的乳母数量要从四个提成六个,她一个做姑娘的,未出阁的姑姑,若要往侄女乳母饮食里下药,必得经过他人之手,还不知得经过几个,太不保险了。
其次,玥姐儿出了这样的事,大哥大嫂必定会有少则半年多则几年的时间对玥姐儿寸步不离,就算玥姐儿长到能吃粥汤点心的月份,她也不一定能好好把药放在玥姐儿饮食里。
最后小孩子差不多是三翻六坐九爬,早的几个月就能认人认东西,玥姐儿有没有问题其实很早就能看出来。
她这药丸太早下不了,太晚下又可能会让人起疑。
难啊真难啊
王熙鸾打了个哈欠,眼泪粘在睫毛上。
办法总比困难多,睡罢。
小孩子都是一天一个样,还不许人家突然好了
王熙鸾这么安慰着自己,握着玉瓶睡熟了。
第二日她睁眼时已经将近正午。
慢慢从被窝里爬起来,打开抽屉,把手里仍捏着的玉瓶藏在最底下,合上抽屉时,门外传来白露的轻唤“姑娘醒了”
“醒了,进来罢。”王熙鸾又打开一次抽屉,翻找出一个小玉葫芦,放到白鹭手上,“搁到针线筐子里,我今儿抽空把结子打了。”
“姑娘这是要给大姐儿打”白鹭忙去拿针线筐。
王熙鸾点头“玥儿太小了,别的戴不了,把这葫芦打个结子给她挂到摇篮上,驱驱晦气。”
白鹭听了没说话,把针线筐子放到炕上,便带人服侍王熙鸾穿衣洗漱。
王熙鸾把毛巾递给兰舟,问白鹭“是有什么事儿”
白鹭犹豫再三,道“姑娘吩咐过我,小雪这日若下雪了,一定要提醒姑娘去收雪,今日正是小雪,一大早天上就落了雪珠儿,雪倒是不大,姑娘您看”
王熙鸾知道白鹭为了什么为难了。
她要在小雪这日收雪是为了薛宝钗的冷香丸,但昨日薛蟠才让玥姐儿受了大罪,白鹭是怕提起这事她生气,也怕她真去收雪了,让大哥大嫂子不痛快。
想一想,王熙鸾问“娘起了没有凤姐姐呢”
白鹭忙使人去打听凤姑娘起了没,又道“太太半个时辰前就吩咐了,说姑娘起了不必过去,在屋子里用饭就是。”
等王熙鸾梳好头发,正在妆匣里挑拣簪钗首饰时,外头响起王熙凤的声音“你个懒丫头,怎么才起来我饭都吃完了。”
王熙鸾并不起来,随意捡了一根玉钗簪在发髻上,回身笑道“你是姐姐,我是妹妹,姐姐比妹妹勤快些不是应该的”
王熙凤迈进卧房,看王熙鸾梳着单螺髻,发上却只一根玉钗,不禁问“你今儿是要和慧先生习武还是怎么若是习武,梳什么螺髻若不习武家常打扮,你也不多戴几根簪子,这成什么样儿”
说着,王熙凤就把王熙鸾发上玉钗拔下来,亲给她挑拣首饰,还问“你今儿到底什么安排”
王熙鸾坐直身子看向镜中,笑道“我想去给宝钗妹妹收雪,姐姐呢”
王熙凤正拿着支点翠金莲花托镶珠凤钗要给王熙鸾簪上,听见这话,她一跺脚,把发钗往白鹭手上一放,跑到炕上坐下,颇有几分恼火说“我不知道”
白鹭拿着点翠金钗犹豫,王熙鸾忙把这钗放回妆匣里,捡了两根简单些的搁到白鹭手中,示意给她簪上,方对王熙凤笑道“我说姐姐一进屋子火气这么大,原来是找我撒火儿来了”
“你就一点儿不生气”王熙凤反问王熙鸾。
王熙鸾略收了笑,道“我怎么不气我恨不能把薛蟠从咱们家扔出去”
“那你还”
“可若从实说,昨儿的事薛蟠姑父姑母都有不是,和宝钗妹妹却没关系。”白鹭细心把两支簪子簪好,王熙鸾起身,也来至炕上坐了,拉着王熙凤的手道,“昨晚咱们都在太太屋里等消息,姐姐也听见了薛家为这事要付出什么代价,太太那样命白管家孙嬷嬷约束人不许慢待薛家,姐姐难道不解这是何意”
王熙凤抿嘴“我知道,能有昨日的结果已是伯父大哥瑚大哥不容易了。可我就是咽不下心里这口气咱们玥儿好好儿的,凭什么受这份儿罪薛家补偿多少,可玥儿若不好”
“玥儿若不好,薛蟠一辈子也不会好。”王熙鸾看着王熙凤道,“他将来要过继给玥儿的可是嫡出长子,有了这事,他将来的嫡妻必定要往下去寻一等,这被抱走的孩子也会成他和他嫡妻之间永远的不快,他日子不会好过。”
王熙鸾的声音又轻又软“一个家里当家夫人有多重要,姐姐应该明白罢”
王熙凤只回给王熙鸾一声叹。
王熙鸾有八成把握能治好玥儿,偏不能告诉一个人,只能尽力开解王熙凤“再有,姐姐说那些话,难道不是因为舍不得宝钗妹妹”
王熙凤仍不说话。
王熙鸾一笑“好了,姐姐,不如你就这么想咱们此时表现得对薛家越好,才越能叫薛家人无话可说,只能认了。你当太太为什么叮嘱家下人对薛家客气你不是为了薛家的薛宝钗,你是为了让薛家不得不甘愿补偿玥儿,好不好就当是为了咱家,爹娘也不想和薛家撕破脸的。”
王熙凤看向王熙鸾,叹了一句“鸾儿,我越来越觉得你和瑚大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王熙鸾心内忽然一空。
见王熙鸾面上笑渐渐没了,眼神也暗了,王熙凤心下发急,忙说“我不是鸾儿,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我”
“我”了半日,王熙凤摆手叫屋里丫头们都出去,亲自把门关紧,来到王熙鸾身边福身赔罪,口中道“鸾儿,你别怪我,我才刚确实觉得你太冷静,太冷静到让我害怕了但你是为了让我心里好受才这么说,我错了,你别伤心。”
王熙鸾伸手,把王熙凤拽起来,把心内委屈难过都咽了下去,笑问她“等我吃了饭,咱们往外头收雪去”
王熙凤担忧看了一会儿王熙鸾,点头笑道“今儿的雪不大,咱们估计要忙到晚上了。”
“其实也没什么。”在园子里拿玉勺小心往玉瓶里挖雪,王熙鸾对同蹲在地上的王熙凤道,“想想我翻年就十二了,到今日才得了姐姐这一句,瑚大哥哥十二的时候,早不知都被人说了几百几千句了。”
王熙凤满心里都是后悔,现听见王熙鸾重提这事,忙道“才刚是我不好,不该这么说你。咱们姐妹这些年,算算其实一直是妹妹照顾着我。从小儿你就比别人不一样,长到这么大,你比我更能冷静看事是你的好处,反倒是心里一直平静不下来的我不好。”
王熙鸾静静听王熙凤说完这几句,笑道“其实姐姐说的没错儿,我从小就比别人不一样,倒是会在外头装得讨人喜欢。姐姐一直和我好,今日说了我会觉得对不住我,但来日别人知道我是这个样儿,说了我却未必会和姐姐一样。”
她把最后一勺雪小心倒入玉瓶,拽着王熙凤一起站起来,笑看向灰沉的天“就不说遇事时想法做法如何,便只说我作为一个女孩儿,如今这样拼了命的习武,就并非世上所有人都能认同。来日我和瑚大哥哥总有和咱们几家不对付的人看不惯我这样的。”
“我知道,许多人都觉得瑚大哥哥有些冷酷无情,叫人恐惧。但瑚大哥哥走到今日,有几个人不钦佩欣赏他的本事,觉得他是栋梁之才”王熙鸾问王熙凤。
王熙凤轻声道“其实,我对瑚大哥也是又敬又怕,说到底是敬佩居多。”
王熙鸾复看向天上纷纷扬扬洒下来的雪“一辈子对外人装出个温婉贤淑样儿,博得众人喜欢有什么意思若有机会,我宁愿叫世人又敬又怕今日让姐姐知道我也有无情的一面也好,省得到时候露出真面目吓着姐姐”
王熙凤靠近王熙鸾,手握住她的手,道“可你是女儿身,这世上未必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王熙鸾看着她一笑“一辈子没有这样的机会也就罢了,若有,我绝对不会放过”
“我一直以为我的志向就算不小,没想到妹妹的志向竟这么大。”和王熙鸾并排立在一处赏了一会儿雪,王熙凤也笑了,“我只想往后到的地方能让我一展生平所学,就算不辜负活这一世了。若是这样,妹妹小小年纪就和伯娘一样冷静,其实我很该和妹妹学学。优柔寡断能成什么事儿”
“若我先得偿所愿,妹妹可别嫉妒我。”
王熙凤话音落下,两人相视而笑。
这日傍晚,鸾凤两个领着众丫头们把收来的雪送到长松院。
因昨日受了惊吓,薛宝钗今日便有些没精神,中午还发起低热。
薛良更是昨日一整日下来心力交瘁,力尽神危,本养了二十来日养回来些,经过昨日反比刚下船那日身上更差了。
再加上薛蟠被打得太狠,王宜静只在今早勉强合眼一个时辰,今日一整日不是在照顾丈夫,就是在照顾两个孩子,还不忘命人去往庙里捐银子点灯抽签占卜,连饭都没好生吃得,哪儿还记得今日是小雪和什么冷香丸
是以听得“凤姑娘鸾姑娘来了”,王宜静不知她们是来做什么,下意识起了戒心。
“咱们两个说来还是孩子,昨儿的事是大人们商量的,和你我有什么关系姐姐见了姑母只和平日一样就是,别觉得尴尬,本来是薛家理亏,姑母不尴尬,咱们有什么过不去的。”
想起路上王熙鸾说的话,见到王宜静时,王熙凤便如从前一般亲亲热热问了好,笑道“今儿是小雪,上回姑母不是说那和尚的方子里要小雪这日的雪我和鸾丫头收了一整日,收到这三瓮雪,请姑母收了,改明儿给宝钗妹妹制药丸子罢。”
王熙凤如此坦荡,王熙鸾也笑得好看弯着眼睛,倒叫王宜静有些不知该摆出什么态度。
但她好歹做了十来年薛家当家太太,昨儿王熙凤是全程在堂屋里等着的,王熙鸾也只给贾瑚塞了个帕子,王宜静对她们没那么别扭,很快扭过心态笑道“多谢你两个想着,我都把这事忙忘了。”
王熙鸾笑问“不知宝钗妹妹今日怎么样”
想到薛宝钗是因为什么被吓着的,王宜静笑容略滞,道“她今儿不大好,中午发了低热,还没退烧。”
王熙凤拿眼神儿问王熙鸾“要不要去看看”
王熙鸾回王熙凤一个眼神,态度毫无变化的问了王宜静些薛宝钗看大夫吃药的事儿,道“姑母这里事忙,我们先回去了,改日来看宝钗妹妹。”
王宜静把她两个送到院门口,看了王熙鸾的背影半日,直到再看不清什么,方才转身回屋子。
“我看姑母是因为瑚大哥也怨上你了。”等行得离长松院远了,王熙凤叹道。
王熙鸾一笑“那也没办法,谁叫我和瑚大哥哥定了亲呢。”
“你这丫头还是这么不害臊”王熙鸾没怎么,王熙凤先红了脸。
正是晚饭时分,两人到温瑛院里请安,用了晚饭,温瑛道“你两个晚上去看看你们大嫂子。”
王熙鸾笑问“娘是怕大哥大嫂子误会我和凤姐姐”
温瑛嗔她“就你知道的多”嘱咐她“你可别说得太直接了罢了,你爱怎么就怎么。”
吃了饭,王熙鸾先拉着王熙凤回屋,把挑出来的玉葫芦打了结子,方往王佑杜云华院中过去。
把玉葫芦挂在玥姐儿摇篮上,看玥姐儿面上青紫还未消,又见王佑杜云华皆是满面憔悴,王熙鸾想想,直接问他两个“大哥,嫂子,我和凤姐姐今日去给薛家送雪,你们心里不会多想罢”
王熙凤被王熙鸾这话吓得险些跳起来,赶紧对她使眼色。
王佑杜云华也被王熙鸾这直白的话问呆了,夫妻两个对视,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王熙鸾笑眯眯道“我知道大哥和嫂子都是明理的人,不会怪我和凤姐姐的。就是大哥和嫂子要怪,我们也没法儿。一家子兄妹,话里藏话怪别扭的,我就直接问了。”
王佑摇头笑道“好,好,好不怪不怪你两个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和你嫂子没那么小气,也不会和宝钗一个小丫头计较。”
杜云华也舒一口气,无奈道“妹妹这张嘴还是这么厉害,吓得我不知道怎么说。”
王佑道“话都让她说完了,咱们可不是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日之后,王熙鸾每日习武之余专抽出来半个时辰来看玥姐儿,看玥姐儿面上痕迹越来越淡,也留心看有没有机会能喂给她药丸。
薛家暂居的长松院,鸾凤隔上三四日跟着温瑛过去探视一回。王宜静也是这个频率去看王明玥。
王薛两家就这么不远不近不尴不尬的暂处着。
倒是王熙鸾听见一嘴,薛良虽病得几乎起不来身,但薛家承诺赔给王家的分红正由他之命一箱箱抬到王家库房。
等玥姐儿面上青紫彻底消失这日,正是荣国府二房贾珠大婚的日子。
贾珠尚病得沉重,又是冲喜,他的婚事王宜和并没大办。
除了宁国府中人贾母张问雁贾瑚贾琏等还在孝中,都不能去、贾氏族人和王家外,王宜和和贾政商议了,连史家薛家都没送请帖。
温瑛打听了王宜和请的人,知道她是不能不走这一趟。
她本打算这日独个过去撑个场面,家里孩子谁也不带正好王佑未好,杜云华要照顾孩子,王佩去营中,柳如眉得留在家里管家,王仁王熙凤未出孝,王熙鸾也“看家”,都有理由。
但王熙鸾前几日晚上道“听得未来珠大嫂子与我和凤姐姐年岁差不多,她年纪那么小就要到荣国府,想必心里会怕。我过去和她说说话,说不定她能好些。再者我也好长日子没见元春姐姐了。就是凤姐姐虽然在孝中,也不防着她去荣国府见见老太太张伯娘呀。”
屋内都是亲信丫头,温瑛便叹道“我是觉得那日并非喜事,去了不但沾不着喜,怕你们再沾了晦气回来。”
王熙鸾道“咱们家这些日子也够闷的,娘就当我们是往荣国府上散散心帮珠大嫂子一次,也算积福嘛。”
温瑛听这话算有理,问过王熙凤想不想去,便吩咐下去十月二十八她带着两位姑娘出门。
但到了日子,温瑛最后只带了王熙鸾一个。
母女两个先到荣庆堂见了贾母张问雁等,并宁国府贾敬夫人尤氏也在,说过一回话,看时辰差不多了,方往东院过来。
东院里分前后男女倒有几桌宾客,后院坐的都是贾氏族中的媳妇们,和贾政清客家里太太。
这些人见了温瑛贾敬夫人等过来,忙不迭的起来相迎问好。
虽然是办喜事,满院挂着红色,但院中屋内并不见多少喜意,来的宾客对温瑛贾敬夫人等恭维声不绝,却不见人高声说笑。
只有王宜和穿着一身暗红色绣金的衣裳,发间戴着凤钗,眉梢眼角都是喜气,不住挺身看时辰钟到没到吉时,又不时往前头去看诸事是否妥当。
贾珠重病,王宜和也没求贾母贾瑚给他收拾出一处新房专门成亲,喜房就布置在贾珠养病屋中。
替贾珠去迎亲的是贾族中和他同辈,年龄也差不多的贾瑞若不是贾珍已成亲,贾瑚贾琏都在孝中,贾宝玉还小,王宜和也想不到贾瑞身上。
吉时到,新娘至,众女眷来至前一进院子,见新媳妇被两个嬷嬷扶着进来,身形娇小,一看就未长成,不拘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挂着笑。
拜堂就不是贾瑞相替了,是年还未满三周岁的贾宝玉穿着一身红衣裳,在奶嬷嬷们引导下替了其兄。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上首坐着的两位高堂一个面色略黑,一个满面红光,看贾宝玉秦可卿对拜后,嬷嬷们把贾宝玉抱起,将秦可卿独个送入内间。
众人皆知内间是重病的贾珠,都不敢高声,礼就这么安静的成了。
王熙鸾对温瑛点头,跟着王宜和贾元春入了内室。
除了她们三个外,所有的宾客都被请回席上,并不看接下来的礼。
新郎还病着,下头能有什么礼
内间,贾珠的床帐也都被换成红色,炕上铺着大红的坐褥,秦可卿孤零零坐在上头,身旁是几个端立的嬷嬷丫头。
王熙鸾看这几个嬷嬷丫头有些眼熟。
两个嬷嬷在贾元春身边见过,两个丫头好像从前是贾母院里的人
秦可卿的盖头被王宜和挑开。
好动人的小姑娘
这是王熙鸾看到秦可卿时心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不愧是“兼美”。
秦可卿面上涂着脂粉,看不出面色到底如何,但王熙鸾从她眼中看出了压抑着的不安。
王宜和轻声道“好孩子,从今日开始你就是我贾家的人了。你安心跟着我过日子,我不会亏待你的。”
秦可卿水汪汪的杏眼里似乎略有些湿润。
她站起来,对王宜和一礼,低头道“全听太太吩咐。”
王熙鸾忽然替秦可卿感到悲哀。
这大概,或者说极可能是她一生仅有一次的大婚之日。
没有体贴的丈夫,没有精心布置的喜房,也没有众人的祝福。
只有一个拿她当冲喜的玩意儿的婆婆。
一个说是长辈,更像是上司的婆婆。
贾元春走过去,把秦可卿扶起来,对王宜和悄声笑道“娘去招待来客罢,我和鸾妹妹在这里陪着嫂子。”
王熙鸾就见王宜和对贾元春和对秦可卿说话的声调都不一样“我先去了,你和鸾丫头在这里我也放心,若你哥哥醒了,记得叫人告诉我去。”
贾元春笑着答应了。
王宜和又嘱咐并谢了王熙鸾几句,把贾珠帐子拉开一条缝,看贾珠睡得如何,才慢慢儿出了卧房。
“鸾妹妹也坐。”示意王熙鸾在炕的另一面坐了,她则扶着秦可卿两人坐在一处,贾元春笑对秦可卿说,“我这儿不缺人使,李嬷嬷钱嬷嬷还是先留在嫂子身边,等嫂子各处都熟了,我再让她们回来。”
秦可卿极低声道“多谢元春姐妹妹好意。”
看着这个比她小三岁,还算个小女孩儿的嫂子,贾元春心中仍觉不忍。
但她很快把不忍压下,笑对秦可卿介绍了王熙鸾“以后鸾妹妹和嫂子还是妯娌呢”
王熙鸾想想,笑说“说来咱们几家也有意思,如今我管元春姐姐叫姐姐,等再过几年,就不知是我叫姐姐,还是姐姐叫我”
贾元春忙接话笑道“妹妹这就想听我叫你嫂子了左右这里没人,我悄悄儿叫妹妹一声瑚大嫂子何如”
“是姐姐自己想过叫嫂子的瘾,可别安到我头上。”王熙鸾看着秦可卿笑,“有珠大嫂子这么一位神仙似的嫂子,姐姐还叫不过瘾”
看秦可卿抿嘴笑了,贾元春和王熙鸾也真心笑了。
这时,床上贾珠的轻咳让三人都止了笑。
“姐姐先别叫姑母”王熙鸾在贾元春开口之前开了口。
她目光灼灼看向贾元春“姐姐不觉得珠大哥很该和嫂子先见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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