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北固觉得难受极了，曾经对自己无比亲密的她，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抬手抚着她明媚的脸，一点一点描画过她的眉眼，感受到指尖上传来的柔滑和温热，也感受到她的紧张和不安，苦楚地低声说道：“以前的你，无拘无束地粘着我，一边喊着北固哥哥，一边抱着我的胳膊撒娇，猫儿一样趴在我的肩头上，搂着我的脖子磨蹭时，就好象世上就只有我这个可以依赖的人。怎么会，怎么会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呢我竟让你这样害怕你难道不知道，我舍不得让你受一丁点的伤。那根铁针打中你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就是打进我心里，以为自己就要痛地死去了。我是那么后悔，后悔没有看见你冲出来......”

    铃铛儿被他的痛苦触动了心底对他的那份歉疚，突然觉得自己真的亏欠了他许多，朱北固对她的好，不逊与她的任何一个亲人，无微不至比她的哥哥们还有过之而不及，就连木头也会在她不对的时候责备她，刁难她，只有朱北固，是无论她要如何都一味由着她的。一个这么尊贵的郡王爷，这样对自己低声下气地讨好着，连什么尊严都抛下了，她却那么果断就拒绝了他，对他是多么大的打击呢

    想到这里，她顿时倍感难过，喃喃地喊了一声：“北固哥哥......”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朱北固抬手就要碰到她的衣襟，她立即象兔子一样跳开去，朱北固脸色一变，阴沉沉地说道：“你还是这么不信我”

    铃铛儿拼命摇头，挤出一抹笑容说：“不是不是，我已经好很多了，早上丫鬟才给我包扎过，不用看了。而且人家都是大姑娘了......”

    朱北固见她小心翼翼地逢迎自己，更是火冒三丈，她需要用这样虚假的笑容来面对他吗

    大步走过去一把拉住她，贴在身前一字一顿地说道：“即便你是大姑娘了，也没有我看不得碰不得的，你注定了要留在我身边！”

    铃铛儿也不是轻易低头的人，她再如何愧疚，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自己委曲求全，顿时迎上他阴狠的眼神，也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会留在你身边，我要嫁给别人做妻子，我的身子你看不得，也碰不得！”

    朱北固一听她说要嫁给别人做妻子，所有理智都抛到了九霄云外，除了腾腾上升的怒气，他脑子里再没有别的什么顾忌，紧紧扣住她的双手晃着她的身子怒声道：“你要做谁的妻子！说，你要做谁的妻子！”

    铃铛儿也怒气腾腾地反击道：“总之不是你朱北固的！你已经有妻子了，你有王妃，还有这么多妾室，我做谁的妻子和你朱北固又有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看到朱北固双目里燃烧的怒火，她就知道坏了，暗骂自己冲动，刚则易折的道理，自己怎么就忘了呢以柔克刚自己怎么就忘了呢在这个时候激怒朱北固，真是太愚蠢了！

    可她懊悔也来不及了，朱北固听她指名道姓的，已经是怒不可竭，一手扣住她一双柔胰，一手扶住她的后颈，一点一点滑过她的颈间，再滑到她的喉咙，顺着锁骨的线条滑去，咬牙切齿道：“我有多少妻室，和你做不做我的女人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不会放你走，更不会让你嫁给谁！”

    嘶啦一声就扯开她的衣襟，露出皎洁的脖颈，连里衣也撕破了一片，就要露出肚兜来。可他面上虽然凶狠，始终不舍得伤她，看见她左肩缠着的绷带，心抽抽的疼着，吻无比怜惜地一点一点地落上去，只想在她洁白的肌肤上留下自己的印记，让她永远离不开。

    铃铛儿哪想得到他的温柔和心疼，她只知道自己的身子被朱北固瞧见了，还被他亲了，又气又急，一边奋力地挣扎着，一边怒声大喊着：“放开我！朱北固你这个――你放开我！”手不能动，她还有脚，狠狠地就朝身前的朱北固踢去，还踢翻了凳子。

    她越是挣扎朱北固越是伤心愤怒，索性也不再扣住她的手，紧紧地搂住她的身子，不管她怎么踢打，热热的唇在她皎洁的肌肤上烙下一个又一个痕迹。没了功力的她就和普通女子一样柔弱，可她的心火却烧得旺旺的，她知道反抗起不了什么作用，停止了挣扎，也咬牙切齿狠狠地说：

    “你可以强行留下我，也可以逼我做你的女人，不过你不要忘了我说过的话，我要是做了你的女人，为了争宠，我什么都干得出来！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我更不怕你有多少妻妾，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我就会把你所有女人杀个干净！北扈郡王，你担得起这样的丑闻吗你不怕皇帝查你吗不怕皇帝查出你家想造反吗！不怕株连九族，满门抄斩吗！”

    朱北固的动作停了下来，象木头人一样僵住，气息起伏在她的颈间，一气喊完的铃铛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朱北固这样一动不动的，又叫她害怕起来。

    过了许久，朱北固才缓缓抬起头来，什么神色都没有的静静望着她：“你真要杀的话，杀多少人我都不会心疼，可你以为这样抓住了我的弱点来阻止我，才是真真的让我心疼。皇上没有哪一天对我们父子放松过，抄家或者株连，也不用等我们造反。你不知道吗铃铛儿，你还是太天真，太单纯，你又怎么懂得皇家，怎么懂朝廷呢......”

    他放开她，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向门口挪去，每一步都重得象踩在铃铛儿的心上。

    走到门口，他才指指门边一团东西说：“我今天，其实是拿这个东西给你的。”

    说着人就走了出去，门轻轻缓缓地掩了起来。

    铃铛儿见他走了，松了口气，拢好衣服将那些痕迹掩住，心扑通扑通剧烈地跳着，觉得不够，又翻出一件衣裳罩上，眼光落在门边那团的纸包上，犹豫了一会，走过去蹲下，将那团粉红的纸拔开，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她一愣，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那团东西，是一个粉粉的兔儿灯。

    是三年前，她在南京糊的兔子花灯，红艳艳的兔子眼睛，还是朱北固亲手帮她画的。

    她想起朱北固把小小的她抱在怀里，抓着她的手，两人一起握着笔，一点一点描出一对兔子眼睛的时候，朱北固说，这就是我的铃铛儿的眼睛。这个花灯，原本是他们俩约好了乞巧节点的，轮子也是朱北固照着她的想法刻的，她试了无数次，牵着这兔子花灯在地上疯跑着，试验这轮子好不好使，跑得顺利不顺利。每次她疯跑完了，朱北固又会把她揽在怀里，一点一点细细地为她抹汗，心疼地说，疯丫头啊疯丫头。他的眼里，总带着无限的温柔。

    这盏兔儿灯，已经遗落在遥远的记忆里，她离开南京的时候，还想起自己不知道把兔儿灯落在哪里了。原来是他带走了，原来他离去的那一晚，他将他们俩一起糊的兔子花灯带走了，带在他的身边，那时他什么都没说，她只以为他狠绝地离开了自己，埋怨过他，甚至记恨过。可是今天又见着了这盏灯，才知道原来他并没有，也一直没有将她淡忘过。

    又想起刚才他那双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颜色的眼睛，她为了保护自己用了最狠绝的方法阻止了他，也重重伤害了他。

    铃铛儿蹲在地上，抱着那盏灯靠着门边，呜呜地哭了起来，他们终究是错过了。这是怎么样的错过啊，一走就走到了今天，一走就走到了这一步，谁都不能再回头。他待她没有变，可她最初的情感却已经变了质，兔儿灯的眼红艳依旧，可她已经不一样了......

    门又轻轻缓缓的开了。

    熟悉的声音沉沉地喊她：“铃铛儿。”

    泪眼婆娑的她柔弱的抬起脑袋来，望见他那双温柔夹杂着乞求的眼，喃喃地问他：“你为什么没走”

    朱北固蹲在她面前，看着她断线珍珠一样大滴大滴的泪，伸手去接怎么也接不完，喃喃地说：“我舍不得，三年前我什么都没说就走了，错过了你，这一次我舍不得走，我怕又错过了。我知道你怨我恨我怪我，不想看见我，我舍不得走，只好在外面站着，然后便听见你哭了。我的铃铛儿，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哭得这样伤心过啊。”

    她听了这番话，终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朱北固心疼地拥抱她入怀，呢喃道：“我们不这样了好吗，铃铛儿，我们再不要这样了，好吗再也不要这样了......”

    听着他一声又一声长长的叹息，铃铛儿的心象被揉碎了一般，要怎么样呢，已经成这样了啊，如果，如果，世上根本没有如果啊。

    朱北固温柔地抱她起来，坐在椅子上，温柔地为她理好散落的头发，细细地拢好她的衣领，将她软软的身子靠在自己肩上，静默地坐着，她的泪，他止不住，就由她哭吧，哭得他的心象水一样，复杂的情绪，难过，伤心，懊悔，无奈，全都混搅在一起，一点一点地溢出来，到处都是，每一样都是因为她。

    “北固哥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恩。”

    “从前，有一朵葵花，她长得金黄又灿烂，人们都说她很象太阳，于是她就抬头去看，太阳是什么样的呢原来太阳比她的颜色更加金黄更加灿烂，她觉得太阳美极了，而且太阳的光芒照到谁的身上，谁就觉得暖洋洋的。她爱上了太阳，天天仰着头看他，怕他不知道自己对他是多么仰慕。太阳终于发现了这朵美丽的葵花，对她说，葵花啊，你真美真好看。葵花欢喜极了，问太阳说，你真的觉得我好看吗，我很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吗太阳说，喜欢呀，你这么美丽好看，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葵花高兴极了，觉得自己十分幸福，她希望能和太阳距离更近一些，努力地吸着地里的水，努力地拔高，努力地生长，她想，等她又高又壮的时候，她就能摸到天上的太阳了，就能和她爱慕的太阳永远在一起。”

    “太阳呢，因为他是最美好的太阳啊，他要呵护万物，要照顾到所有人。葵花是好看，他很喜欢，可是他喜欢的不只是葵花而已，他还喜欢小鸟，喜欢绿草，喜欢高大的树木。葵花努力地长着，每天就这样仰望着太阳，看着他对所有人，对所有花花草草微笑，从东边，走到西边，他的温暖分给了许多人。葵花觉得有点难过，可她不愿意放弃，她想再长大一些，就能摸到太阳了。”

    “有天来了一个少年人，他见到美丽的葵花，也爱上了她。不等葵花同意，少年就把葵花从地里挖出来，带回了家。少年移来最肥沃的土，把葵花种在家里，每天对她说着最好听的情话，一遍一遍地说爱她。可葵花被关在屋子里，最想念的是天上的太阳，少年的话如何动听，如何真心，葵花都不放在心上。少年找来最甜的水来浇灌她，她也不觉得甜蜜，关在屋子里，她觉得离太阳太远太远了，葵花终日郁郁寡欢。”

    “少年担忧地问葵花，我要怎么样你才会快活起来呢葵花说，你放我出去吧，我喜欢的是太阳啊，我要和太阳在一起。少年说不行，我可以给你最好的土壤，给你最甜美的水，只愿你留在我身边。少年对葵花，依旧无微不至地关心和爱护着。可葵花呢，终日还是痴痴望着天上的太阳。天上的太阳没有发现葵花不见了，因为他在高高的天上，地上仰慕他的人无数，少了一个他又有什么感觉呢，他一样爱着所有人，一样将他的温暖分洒在每个人身上。葵花觉得有点失望，有点难过。”

    “少年见葵花对自己无动于衷，仍然没有放弃，他说，我要到遥远的地方去，为你找来更清澈更甜美的水来，让你成为世上最美的花儿，你等我回来。葵花对更清澈更甜美的水没有兴趣，对少年的话更没有兴趣。她努力地吸着土里的水，在少年不在的日子里，努力地长着，终于有一天她长得高高的，冲破了窗户，她的美丽，任何人看见了都要惊讶，天上的太阳，终于看见了她，被她无比的美好吸引住了，终于对葵花说出了她等待许久的话，葵花呀葵花，我是多么爱慕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葵花欢喜极了，伸出手去搂抱太阳，太阳和她紧紧相拥，葵花觉得太阳有点热，但是她能和太阳在一起太高兴啦，热一点又算什么呢小鸟说，葵花，你不能和太阳靠太近啊，他会烤坏你的。草儿对太阳说，你不能这样天天抱着葵花呀，你会把她烧焦的。可是葵花不相信，太阳这样爱我，怎么会伤害我呢太阳也对草儿说，我喜欢葵花，就要天天和她在一起。”

    “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葵花开始干燥，少年去了太久，没有人给她水喝，没有人象少年那样呵护她。太阳只能给她温暖，却不能给她水。葵花只好对太阳说，我太渴了，你离我远一点好吗太阳却不同意，他说我喜欢你，怎么能离开你呢，我就要和你在一起。葵花没有办法，太阳把她搂得太紧了，她脱不开。葵花终于想起少年来，少年是多么温柔呀，对她又是多么呵护周到。太阳除了好看，除了单纯地爱她，又能给她什么呢”

    铃铛儿低低地说：“葵花对太阳说，我原本以为我十分爱你，为了你，我看不到别人了，只是罄尽热情去仰慕你，想和你在一起。少年把我带走时，我以为我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你，我以为，自由是我想要的，你是我想要的。现在我和你在一起了，我也要枯萎了，我才发现，自由不是我唯一想要的，你也不是我唯一想要的啊。”

    “太阳看着葵花原本金黄美丽的头发都曲卷了起来，不管他再怎么拥抱，葵花还是歪歪地倒了下去，太阳一遍一遍的问，那你想要的是什么呢，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葵花只是笑着，什么也没有说，安静地从太阳的怀抱里坠落了。北固哥哥，我就是那朵葵花啊。你呢，你是太阳吗”

    朱北固望着她红红的眼眶，她的眼神还是那样清澈动人。没错，她是葵花，最灿烂的葵花，最魅力的葵花。他呢，难道他就是会烤焦她让她枯萎的太阳吗那谁是那个少年呢少年的结局又是什么呢

    他无声地望着她，望了许久许久，黯然地放开她，站起来，落寞地走出去，走到门边的时候说：“我不是太阳。”

    铃铛儿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又听到他说：“我不让你走。”

    门又掩上了，铃铛儿默默地靠在椅背上，想着自己刚才说的故事。她并不是要用这个故事去打动朱北固，也不是指望着这个故事改变他的心思让他放自己离去，那个故事，就是一个故事，说给他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

    这个故事，以前铃铛儿并不明白到底想说的是什么一个意思。她曾经想过，那少年多么霸道啊，因为爱慕葵花，把她带回家去，阻了她的自由。就连去年年底在王府里住着的时候，她也以为，自由自在的生活是多么可贵，她不喜欢北固哥哥，是因为她找到了更向往的生活，那种生活就是自由自在，拥抱一个广阔多彩的世界。

    可是刚才，在她看到那盏兔儿灯的时候，她又蓦然发现，自由自在的世界虽然是她想要的，但是朱北固对她的心意，与自由这个薄弱的理由比起来，又不知道强大了多少倍，以朱北固对她的心意来看，他会阻止她向往自由吗她如果用朱北固剥夺了她的自由这样的理由去拒绝他，去厌烦他，那是件多么狠绝的事情啊。

    可是她为什么还是不能象以前那样去喜欢他呢她终于明白了葵花的故事，她就象葵花一样，曾经单纯地爱慕过，象葵花爱慕太阳一样爱慕着朱北固。她也曾经追寻过自由，把朱北固看作是那个少年，把外面的世界看做她要追寻的自由，所以她象葵花不喜欢少年一样，也不喜欢朱北固，不喜欢他的王府，不喜欢不够惬意自在的生活，她跑开了，果断的放弃了。

    但这个故事，并不是说一朵葵花，也不是说一个太阳，一个少年，说的只是人的心思，总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的变化着。谁都可能是葵花，谁都可能是太阳，谁都可能是少年。唯一不会改变的是，每一朵葵花，都在不断地寻找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适合的泥土和水，还有自由，喜欢的人，还有喜欢葵花的人。这样不断变化的心思，许多时候是拦不住的，也是完全没有道理的，说不清楚是与非，对与错，尤其是爱恨这样发自内心的情感，又怎么阻挡得了呢她现在依然会为朱北固难过伤怀落泪，可她心里已经有另外一个人进驻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太阳最后问葵花，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呢葵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笑，枯萎的葵花怎么还笑得出来呢因为她终于想起了少年的话，少年说，你等我回来。葵花终于知道，她要的不仅仅是自由，她还要那个默默关心呵护她，知道她需要什么样的泥土，需要什么样的水的人啊。她笑得很开心，因为她的怀里，结满了瓜子，少年回来的时候，葵花不见了，可是葵花变做了瓜子，会代替她等待少年回来的。

    最后这一段，铃铛儿没有说。

    她什么都明白了，以前她认为自己才决定不喜欢朱北固了就去喜欢席慕，心思是那样易变，感到那么惭愧和不安。但心思和感情这样的东西，真的变了，如何想方设法都是转不回来的。就象逝去的感情无法挽回一样，喜欢上那个人就势如破竹，锐不可挡，自己再怎么惭愧，再怎么害怕担忧，总是不能不承认，不正视。心是自己的，脑子是自己的，忘不能忘，爱不能爱，只是懦弱逃避，又怎么还是自己怎么是她南宫子铃！我铃铛儿要喜欢谁，不喜欢谁，全得由着我自己的心意做主！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椅子上，身在囫囵中却突然真正懂得了爱，所有伤怀抑郁都消失无踪，心里余下的是无限甜蜜和坚定，只因为想到了那个人。

    木头，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你能找到我吗我不会变成瓜子，我要你看到好好的我，你再见到我的时候，我依然是灿烂的葵花，你能快点来找我吗

    你一定要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