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头疼人物
作品:《铃儿响叮当》 席慕是习武之人,知道武功被废的人身体即使康复,感官也只能与常人一般,阴山双鹫在花铃手下拣回一条残命,江宁水盟又垮了,这两个人在许家做什么呢
他没有与铃铛儿在一起,自然不知道铃铛儿心里也有同样的疑问,但铃铛儿却是比他早知道阴山双鹫在许家住着。
对付两个没了武功的废人,席慕有恃无恐,直接就闪身下来,将身形藏于走廊梁架上,他耳聪目明,虽然屋门是掩着的看不到具体情形,但他还能将屋内低语交谈听得一清二楚。
冷鹫武功没了,声音依旧是嘎嘎的低沉:“打探得如何”
“那小子就是去年也来过的白家小子,至于那丫头,门人说是江右帮那边过来的,只是不知道具体身份。方才在许丫头院里听到,明日会宴请江右帮那姓刘的和白家小子一起过府吃饭。大哥,你说姓白的和许长江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莫不是当年那人就是姓白的”
安静了片刻,冷鹫低嘎的声音又响起:“如果许长江和姓白的有关系,咱们兄弟在许长江身边多年,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姓许的连他闺女的终身大事都要找你们二人商量,对咱们兄弟俩是没有一点疑心的。若是有什么瓜葛,也不会一点蛛丝马迹也寻不找,咱们找了那么多年,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
公孙鹫阴恻恻的声音说道:“对呀,那姓白的是六月里死的,也是死在了许长江前头的。何况姓白的是白道上的人,和许长江根本不搭旮。东厂和锦衣卫是先找上白家去的,要是和白家有什么关系,厂卫也应该查到了,不会又追到武昌来。到底当年是谁找上的许长江呢那名单到底在不在许长江手上,上面等了这么多年,早就不耐烦了。这两年又死了这么多人,上面紧张得很,死的可都是当年有关系的,咱们再没点进展,恐怕......”
冷鹫哼了声说道:“狡兔死,走狗烹。咱们兄弟二人的命,六年前就卖给了人家,现在武功尽失,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两个废人而已,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又有什么两样!”
公孙鹫急切道:“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事到如今,能让咱们兄弟保命的惟有那名单而已,只要找到那名单,咱们尽可以要挟一番,谅他们也得忌惮。”
冷鹫又哼道:“这名单咱们在许长江身边多年,始终不见他提起,问起当年的事,他也只是说一时迷了心窍,找他的人也已在当年死无全尸,其余他是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晓。到底有没有这个名单,谁也说不清楚。”
公孙鹫又说:“要没这名单,怎么这两年死的人都这么凑巧就是那些有关系的人这个魔炎掌到底怎么回事也不知。大哥,你也听闻这两年九江堂手段狠辣得很,上面已经叫他们找了咱们许多次,万一名单再无收获,只怕上面一怒,就让九江堂的人直接送咱们上路啦!”
冷鹫嗤了一声说道:“你就一百个放心吧,造反这么大件事,名单一日找不出来,上面的人一日都睡不好觉,没有咱们兄弟在许家,谁能找到由头来接近许家人他们不会让咱们死那么快的,还得保佑咱们长命呢。只要咱们一口咬定有名单这个东西,就谁也不会动咱们俩一根手指头。”
冷鹫又低声嘱咐说:“明日你我寻个机会见见那姓白的小子,再打探打探。”公孙鹫又连连应诺。
席慕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不仅是许长江,就连阴山双鹫也和当年的谋逆案有关,而这阴山双鹫,居然又扯上了九江堂。名单又是怎么回事呢莫非说当年谷王谋逆案,还留下了牵连的证据不成
这个事情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席慕想到这几年自从认识了铃铛儿这个丫头以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象以前独自行走时那样闹腾了,现在遇到这个这么神秘奇怪的事,别说铃铛儿那好奇心十足的丫头按捺不住,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心里热血沸腾起来。他倒要看看,这南宫子冶到底给他们找的什么好事,有意思。
听着阴上双鹫说得差不多了,他翻身游上屋顶,远远地伏着。直到见着公孙鹫从冷鹫屋内出来走进隔壁屋内歇下,他才满意地微微一笑,提气纵身,几下离了许家大宅。
月光懒懒地抚慰着深夜长街,席慕也庸懒地走在青砖上。月光如水,突然想起那丫头来,这会那丫头应该在呼呼大睡了吧。这么好的月夜,最是醉人的时候,可他一人刚做完梁上君子,独自漫步,她呢,蒙头大睡时绝不会想到他。
席慕心里突然觉得好笑,似乎自己在太原时,除了每五日收到铃铛儿报平安的消息时会想到她,也并没有太多的思念。他和铃铛儿之间,真是奇怪的关系,或许因为他们都是一类的人,离了对方都能各自生活,不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牵挂,各自有各自的精彩。但是想到在一起时,两个人又象被彼此激发一般,心意相通,这或许就是铃铛儿吸引他的原因吧,让一个简单的世界,拥有两个世界的精彩之处。
他定在大街上,和风扑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了无睡意,要不要去看看她呢算了吧,还是暂且不露面了,找个有意思的机会再吓吓她罢。盘算着该如何叫那丫头好好惊诧一回,想起那丫头定会大发娇嗔用大眼瞪他,他淡淡地笑开来,又懒懒行去。
铃铛儿呼呼大睡了一夜,一早醒来神清气爽,看见白云山也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更感到满意。
早间刘务功有事,铃铛儿用过早饭就拉上白云山去看万寿宫。
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想起上回和席慕一起上香的情形来。
定定地站在大香炉前,她的目光又落在那大木牌匾上。
白云山也随她望着那快大牌匾,沉沉地诵道:“存心不善,风水无益;父母不孝,奉神无益;兄弟不和,交友无益;行止不端,读书无益;心高气傲,博学无益;作事乖张,聪明无益;不惜元气,服药无益:时运不通,妄求无益;妄取人财,布施无益;淫恶肆欲,阴骘无益。进一步想,有此而少彼,补东而缺西,时刻忧愁;退一步想,良田万顷,一日止食米一升,大厦千间,一夜止眠地八尺。一升八尺,受用不久,多何用乎计较为自身,死后何曾到手中计较为儿孙,儿孙自有儿孙福。家财数百万,阴功无丝忽,积下与儿孙,未必能保守,转世变畜生,儿孙替不得。”
他呢喃道:“心高气傲,博学无益,心高气傲,博学无益......”
铃铛儿嘻嘻一笑:“你想到了谁”
白云山转头来看她,问道:“你是有意带我来看的么这是说的我大哥么”
铃铛儿摇摇头说:“你别想着我做什么都是有意为之嘛。不过这句用来说白大哥,或许也没有错。你看后面这句作事乖张,聪明无益,不也象是说我吗白云山,你可有想过,自己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白云山眼神望得远远的,象在细细思索回想,慢慢地走到安静处,铃铛儿也随他走着,好一会才听他缓缓说道:“很小的时候,我想要有父母关爱,有个齐整的家庭,做个幸福的孩子。懂事后,我想明白了我父亲的苦恼和伤痛,那时我就想不要做父亲那样由着命运摆布的人。再大一些,知道义父的受人景仰的大侠,知道他助人无数,我便想象义父一般,也做个侠客。但我还真没有想过,我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盼望和珍惜的,只是挣脱我的命,想有一个普通的家,我想到自己有过的不幸,或许世间也有许多人如我一样,义父的出现给了我一个机会,我也想去做一个能给别人机会的人。”
他转头微笑地望着铃铛儿说:“我原本只是不想做一只鹧鸪,结果我又认识了你。义父是我的机会,你的出现又是一个新的机会,现在我、我还想象那些鸟儿一样。”他的手微微抬了起来,指向某处。
铃铛儿顺着他的指向望去,看见那边树上正有几只鸟儿在欢快地跳着,唧唧喳喳。
她笑眯眯地望着白云山,又听他说:“鹧鸪的伤感只因为飞不起来,飞不高,飞不远,可鹧鸪也未必就是不能快活的,如今我已经不执着于自己是不是鹧鸪了。至于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想,就象你说的一般,会有一辈子漫长的时间去找寻。”
铃铛儿哈哈大笑道:“白云山,你终于开窍啦!”
白云山点头微笑:“是,进一步想,有此而少彼,补东而缺西,时刻忧愁!”
铃铛儿也笑眯眯地点头说:“从前我也与木头在这里看过这个牌子,那时看到那句作事乖张,聪明无益,我想就是说我呢。那会儿我只想到人无完人,谁没点缺陷呢白云山,你知道吗,我虽然是南宫家的孩子,可我从小呢,也不是快活得那么、那么纯粹。小时候,我怕大家不够爱我,费尽心思让大家喜欢我,可后来呢,我又讨厌那样的自己。我羡慕别的孩子简单可爱,不象我这样爱东想西想有许多心事烦恼。我觉得自己孤独,觉得自己寂寞,我也并不象你看到的那样总是无比快活的样子。你知不知道,认得你也是我的机会和幸运”
白云山脸微微红了起来,微微侧过头去,铃铛儿那样清澈的眼神,让他的心咚咚跳起来。
铃铛儿却浑然不觉,微笑说道:“初时我觉得,你这个人真是简单实在,小时候我最羡慕这样的人,我呢,心机太重,让我自己都感到讨厌。后来又发现,其实我们也是一样孤独的人。再后来,我又发现,原来人只可以羡慕别人而已,但要成为与别人一样的人,是万万不能的。就象白大哥,他的性子孤傲,这也怨不得他,如果我是白大侠的孩子,说不定我也会是那样的。你呢,你简单善良,是因为你从小经历过不幸,你追寻的只是简单的快乐,所以你的心里没那么多弯弯道道。我呢,因为我是铃铛儿,我是南宫子铃,我既不是白大侠的孩子,也不是白云山。如此又何必执着去做向往的什么样的人呢有此而少彼,补东而缺西,怪不得要时刻忧愁。”
她明白到自己原本那些患得患失和对自我的质疑是多么没意义的事,顿时觉得如释重负,心境也豁然开朗。
见白云山侧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大喊道:“白云山!白云山――”
白云山按捺住心中的起伏激动,转回头来,看见她一张明亮的笑颜,她快活地歪着头嘻嘻一笑道:“白云山,咱们呢,不管做什么样的人,只要一直快快活活的做自己就好了,你说是不是”
白云山缓缓沉沉地问道:“你希望我一直快快活活的”
铃铛儿笑眯眯地点头说:“当然呀。你不是说要和你的命斗上一斗吗你想,老天要你有个不快活的人生,你就偏要快活给他看看,不管老天对你好不好,你坚持快活地活着,他又能将你如何哪怕他要你死了,你的心里是快活的,你还是能赢了他!”
白云山迎着她的目光笑道:“好,既然你是如此希望的,那我就听你的,一直快快活活地活给这个老天爷看看。”
铃铛儿咯咯一笑,重重捶在他的胸膛上,摆出架势说道:“那你可不能反悔丢我的脸!”
白云山哈哈大笑,连连点头,直说不敢。他知道铃铛儿是真心关心他,真的在意他过得好不好,快活不快活,如果他不快活,她一定会感到失望,也跟着不快活,他又怎么能辜负她呢看她笑得那样畅快,永远那样清澈的眼睛,不应该蒙上一丝一毫的不快和尘埃,他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但绝不能做那个让她失望的人。
那树上的鸟儿继续唧唧喳喳地欢唱着,她站在树下看得无比快活,眼前天地人,融成一个广阔的世界,白云山只觉得自己心底,也如天地般开阔起来。
正看着,突然树下那个美丽的人甩了一串金铃出去,一阵叮叮当当,把唱得正热闹的鸟儿都惊飞了一片,她在那里可不可支的捧腹哈哈大笑,白云山顿时哑然,这个开阔的世界有她,实在......
喧闹。
这姑娘怕是老天爷也要头疼的人物。
一个声音如洪钟般沉沉的响起:“铃铛儿你这丫头又在捣乱呢还不去准备准备,下午李刚要来接你们上许家吃宴席呐!”
正哈哈大笑玩闹的铃铛儿闻声立即回头,一看是刘大叔,连忙冲白云山眨眨眼睛,笑眯眯说道:“啊哈哈,我说怎么今儿个肚子里的馋虫都蠢蠢欲动呢,原来是闻着大餐的味儿啦――”
白云山心里暗笑,果然被她算中,真要上许家蹭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