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蔓毒

作品:《铃儿响叮当

    四川唐门,不止有个唐果儿、还有个唐水儿。

    也果真有有个糖罐儿,一个糖人儿,还有个糖蜜儿。

    铃铛儿看到这些比自己小一辈的有趣人儿,一直忍不住想笑。

    唐果儿是唐文书的大女儿,唐水儿是她的二叔唐史书的女儿,只比铃铛儿大一岁,却秀气文静得不得了,和唐果儿反差实在太大了。唐史书还有个十岁大的儿子,叫唐贯,小名糖罐儿。

    唐家老三唐诗书七岁大的儿子叫唐仁,仁义的仁。小名正好叫糖人儿。

    至于糖蜜儿,正是唐家老四唐卷书,和铃铛儿的三姐姐南宫子茹所生的女儿唐谧,已经三岁了。

    唐家老五唐青书也有个三岁大的儿子,猜猜叫什么

    叫唐敦,糖墩儿,一个大胖小子......

    据说名字都是唐老爷子亲自起的,也不知道唐家五本书有没有抗议过,反正铃铛儿他们五人听过以后,都觉得唐老爷子实在是太有才了,大才!

    要是往常遇到这么好笑的事,铃铛儿能笑上几天,念一个名字就笑一次,可是这会她笑不出,不好意思笑。

    唐文书,真的是中毒了。而且还真的不轻,唐家上下所有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云。

    南宫子茹已经不是南宫家的娇贵小姐,身为人妇,又是唐家的媳妇,言行得体是很要紧的事,在这样的气氛下,姐妹两个暂时也没有办法好好亲热说说体己话了。

    倒是姐夫早就给铃铛儿备下了礼物,是几串经过唐门巧手细作的金铃,粗略演练了一下,金铃里附了天蚕丝,打出去可以再收回来,里面还加了芒针,可以取下机关淬上毒,是真正杀人的有毒暗器。

    铃铛儿当然是欢喜的,但是看到唐果儿愁苦的表情,她心里所想的就不是新的金铃会多厉害,而是想怎么帮唐果儿解忧。

    铃铛儿知道让三姐夫或者三姐姐出面是不太好的,总不能和唐老爷子说,让我们参观一下唐家老大的伤势如何

    所以她把希望放在席慕的身上。

    席慕没有辜负她的希望,他只是向唐老爷子说明了小邪神的身份,并且说他的师父也精通歧黄之术,博古闻今,也许能帮上点忙。

    唐老爷子很快就让他们几个去探望唐文书。

    唐果儿一直和她娘守在父亲身边,眼睛哭得肿成老桃子,唐文书已经失去清醒意识两天了,这是他中毒的第三天。唐门的人知道他中毒,是唐文书三天前的傍晚从城里回来时,昏倒之前说的一番话。

    唐文书说的是,他在城里碰到一个莫名其妙的断指人,先问他是不是四川唐门的人,然后就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捏了一下他的手,留下一句话说:给你七十天命,看看天下第一毒门唐门,解不解得了蔓毒。

    蔓毒。

    闻所未闻,又从何解起唐门众人束手无策。

    席慕陷入了沉思,铃铛儿看见他如老僧入定的样子,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比了比手指示意大家不要说话。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席慕动了一动身子,铃铛儿立即欣喜地拉住他的手。席慕看她一双大眼里的期盼和信任,微微一笑,将她的手握住,对唐老爷子说:

    “可有伤处让我一观”

    唐老爷子仔细看了看这个年轻人从容淡定的样子,终于点点头,唐果儿的娘翻开了唐文书右手的衣袖。

    唐文书右手脉门上爬着几道绿得十分诡异的丝线,仔细一看,不是丝线,那些绿线就象从皮肤里顺着血脉生长一般,向外延伸,弯弯曲曲如藤蔓蜿蜒缠绕。

    唐大嫂说,中毒第一天晚上,只是一丁点大,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这些绿线开始生长蔓延,第三天已经有二寸左右长了。

    席慕又开始思索,手指在铃铛儿柔软的手心上轻轻划着,铃铛儿觉得象蚂蚁爬过一样瘙痒,但是又不敢吭声,怕惊动了他打断思路,瘙痒最难忍,铃铛儿身板都绷直了。

    席慕似乎突然意识到了她的异样,看了她一眼,再看看她被自己握住的手,眼里浮起一抹笑,停止了自己无意识的动作。铃铛儿才喘了口大气,正想自己去挠下手心,席慕的大手已经一边握住她的手,身体微侧挡住众人的视线,另一只手在她手心上挠了好几下,她才渐渐放松下来,席慕眼底笑意蔓延,很快又收了回去。

    转头对唐老爷子说道:“唐老爷子有没有听过夜郎人”

    唐老爷子抬眼问道:“夜郎自大的夜郎”

    席慕点头:“正是。”

    唐老爷子惊奇地说:“夜郎真是存在”

    席慕微微一笑道:“司马迁所言非虚,夜郎国确实曾真实存在过。”

    在场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甚是吃惊,不过是一句私自成语而已,竟然!

    唐老爷子能将二子定名为史书,当然是读过不少史书的,他低声惊叹道:“《史记?西南夷列传》记有,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又记汉使者访夜郎,夜郎王出言狂妄问,汉孰与我大,自此有夜郎自大一说。我只当是传奇,不曾想是真实的。即使是真实存在,也有千年的历史,与我儿文书所患毒症又有什么关系呢"

    其他人也是疑惑不已,望向席慕。

    席慕微笑道:“永乐十一年,我师父曾云游川黔,在写与我的书信中提及,贵州金族第六任土司德珠病卒于奇疾,全身肌肤似为蔓藤所绕,一直蔓延至心脏。我大胆猜想,与唐大先生的症状相似。贵州金族,正是夜郎人后裔金竹夜郎的分支。”

    在场之人闻言大喜,唐老爷子激动得一把抓住席慕的肩膀问:“令师父是否有化解之法!”

    这话一问出来,大家的欣喜若狂又落下去了,席慕刚才明明说得很清楚,德珠最后的结果是病死了。

    唐老爷子两眼瞬间暗淡下来,长叹了一口气。

    席慕看出大家心情起落,出言安慰道:“刚才唐大嫂说,唐大先生昏迷前提到,那人留话言明是还有七十天可活。但我记得师父说得很清楚,德珠土司的病情拖了有一年之余――”

    众人又将期待的目光集中过来,席慕只是淡淡地说:“这是否说明,此毒的症状也有轻重缓急之分如果确实是毒,下毒之人又可以控制毒性发展的程度和时间,那说明此毒必定有解。”

    唐老爷子和几个儿子都频频点头,唐门是天下第一毒门,自己就是制毒的,当然明白其中道理。

    唐老爷子又想了一会说:“那席小侠的意思,我们是否可以找金族族人探询一二呢”

    席慕听到这个老人称自己是“席小侠”,是在抬高自己的分量了,暗自低笑。又摇头说:

    “恐怕金族族人也无法襄助。当年我师父曾经说过,金族族人尝试了各种方法也无济于事。”

    唐老爷子一下又蔫了,席慕又慢悠悠地说:“不过,后来我师父翻阅了金族族人的史记,又查了许多古书,在关于夜郎国的记载中,也发现曾经提到过类似的病症。其中有记载,夜郎国部族间常有争斗,王族巫医通过研制奇症奇毒,供夜郎王控制部族分支头人所用,提及有一种方术,中者患处状如藤曼,谓之病也,不可治,谓之毒也,不可解。师父推测,此症在夜郎国是古已有之。”

    听到这里,铃铛儿就有点不满了,别人说小邪神邪气,其实这个人就是“你想高兴他偏不让你高兴,你着急他反而不着急”的人,眼下他这样慢吞吞地说,明明就可以简单述说明白,给大家一个了断的,他就偏不这样。唐家这些人都急得要死了,他还这样之乎者也的。

    铃铛儿立即晃了晃他的手,想想还觉得不够劲,又用脚不着痕迹地踢了踢他的脚踝,席慕知道她是不耐烦不满意了,轻轻一笑说:

    “夜郎国虽然在汉时已经亡了,但是金族既然能保存到今天,其他分支应该也有残余后裔。我师父综合金族族人的叙述和史书分析,夜郎王王族的巫医一支,可能分布在目前遵义到贵州北部一带。给唐大先生下蔓毒之人,大概就在这些地方出没。若能寻到――”

    若能寻到人,自然就能想办法要解药咯。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场,铃铛儿真想把这根烂木头咬上几个洞才解气,说那么多废话,关键的压缩一下几句就能完事了,害她听得这么辛苦。

    不过席慕如果不这么道明原委,唐门的人又怎么会认可他所说呢

    唐老爷子看了看几个儿子,拍拍席慕的肩膀道:“谢谢你。”

    席慕微微一笑,不由分说就拉着铃铛儿走了出去,三个少年也乖乖地跟着老大走了。

    唐老爷子的一句“谢谢你”意思在明显不过了。只有对外人,才会这么客气地说谢谢,对自己人绝不会这样。

    外人,就是不方便知道太多唐门内里的事的。

    既然不方便,那就不如主动避开,好让他们关上门要开家庭会议,商议对策。他们这些外人,不听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