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北固
作品:《铃儿响叮当》 这个人间瑶池也真是弄得有模有样,一楼大花厅里这会是吹笙鼓簧,丝竹声声,花厅里光槲交错,坐满了人,热闹非凡。
周围还挂了许多湖水蓝的绸缎纱巾,摆着诸多鲜花果树,还有装饰用的假蟠桃,门廊屏风琉璃窗镜,营造出仙海碧波,天镜浮空,众仙贺寿的气氛,倒是下足了功夫,不愧是这销金窟里顶级的青楼。
铃铛儿没有找座儿坐下来,她贵公子打扮,但没带随从,一个小人儿,往这大人堆里坐实在没意思,倒不如随意走动来得舒服。她摇着小扇,左晃晃右晃晃,观察这大花厅里的美人们。
这个人间瑶池倒也不只是有个虚名,大花厅里人虽多,也有红男绿女,但却看不到放浪形骸,侍酒的丫鬟也都是一个个水灵灵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正正是养育美人的一方好水土,见惯了北方姑娘的爽朗大气的铃铛儿,看着这些南方美人的温柔婉约,觉得别有一番情调。
中间高台上歌女正在唱的正是每家青楼晚上开场必唱的《入朝曲》――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
飞甍夹驰道,垂杨荫御沟。
凝笳翼高盖,叠鼓送华b。
献纳云台表,功名良可收。
将南京的富丽繁华和气势鲜艳唱得淋漓尽致。
铃铛儿一边听,一边在喧哗热闹中不引人注意地上了二楼。她知道,二楼这一扇一扇紧闭的门里,是一间一间小小的雅间,里面坐的是有别于大花厅那些普通人,更为娇贵的客人,当然还有更娇媚的姑娘。
二哥哥在不在这个人间瑶池里呢如果在,二哥哥又会在哪一处呢会在这些雅间里听风流曲子,还是已经沉浸在温柔乡
铃铛儿在二楼的廊道里缓慢地走着,一边摇头晃脑地佯装陶醉欣赏下面的歌舞,一边竖起耳朵细听各个雅间里的动静。可是上下四处一片纷乱吵杂,一时半会也听不出什么来,让她有点懊恼又有点无奈,早知如此,让猫儿帮着打听也许还快些。不过转念又想,这样又太没意思了,还是自己努力设法吧。
要不要弄个走水吓吓人,把这里面的人都吓出来呢这个也不好,动静大是够大了,但是吓到的人未必有二哥哥,他要是不在这儿,回头就是他吓我了。
正想着,拐角处袅袅婷婷地迎面走过来两个一粉一绿的美娇娘,铃铛儿耳朵尖得很,看到她们正在窃窃私语于是又忍不住干起了偷听的活儿。只听见粉衣姑娘说:“今晚我们真是幸运,遇到这么两个一等一的风流人物,比往常那些肥头大耳自命风流的客人强多了。”
铃铛儿心里暗自偷笑,原来是在背地里议论客人。
绿衣姑娘绯红着脸道:“是呀,那蓝公子真是善解人意,风雅得很。”铃铛儿一听,蓝公子会不是是南公子啊,南宫子
粉衣丫头娇羞道:“我觉得那北公子也不错,虽然人冰冷寡言了一点,但这样的人,外冷内热,好起来一定......嘻嘻。”
还有个北公子二哥哥可是独来独往惯了的人。不过说不准有朋友在此处议事。
绿衣姑娘嗔道:“你个梦莲丫头真不知羞!”
粉衣丫头红着脸说:“绿乔姐姐别笑我,真不知羞的要属后面院里的燕喜,那位爷都宿了一个月了,燕喜可是没收半点渡夜资,怕是真的动了情了,妈妈可都急死了。”
绿乔低头更轻声地说:“这么俊俏一个妙人,要是换了我,我怕也要这般呢。”
铃铛儿心想,俊俏的妙人二哥哥倒也称得起这个夸,只是二哥哥那张脸变起来......
“说到俊俏,这小公子也是一等一的,再过几年,怕要比女子还要颠倒众生呢。”话音未落人已经停在铃铛儿跟前。
铃铛儿这才发现,远来梦莲和绿乔已经走到自己面前,自己将路给挡了,两个姑娘不敢得罪客人要客人让道,才停了下来,此刻正望着自己悄悄打量。
铃铛儿微微一笑道:“原来是我阻了两位姐姐的道儿。”正要侧身相让,心念一转又不让了,佯装好奇的问:“不知道两位漂亮姐姐今夜在哪处献艺但愿我也有这福气饱饱耳福。”她刚才偷听已经断定这二个姑娘只是清倌人。
绿乔脸一红,娇笑道:“今天真是不巧,我们姐妹二人已经安排了,小公子若想听,隔日我们姐妹一定好好伺候,妾身绿乔,这是梦莲。”梦莲还在好奇地打量面前这个气派的小公子,微笑福身行礼。
铃铛儿听着觉得这两个姑娘也不是扭捏之人,应该可以向她们打听打听,又亲热地说:“不知是在哪个雅间,我在门外也偷听一二。”
梦莲噗嗤一笑,这个小公子把偷听说得和玩儿似,顿时觉得可爱,嘴往左前努了努。铃铛儿侧身往右一看,呀,这不是个雅间的门吗自己就挡着人家门口呢,抬头一望,原来这个雅间名儿叫:花开荼靡。
顿时笑了起来,正想说对不住。
门从里面被拉开了。站出来个青色[衫青年,铃铛儿看那[衫面料暗织的花纹手艺,知道此人虽做儒雅文士打扮,但出身也该是带贵的。
这男子一见绿乔和梦莲,与一个这么贵气的男娃娃站在外面,打量了一下,这么出挑的孩子他在南京还没印象,不知道是哪家的当下就调侃起来说:“好你们两个丫头,我说怎么去了这么一会还没进返转,原来看上了这么标志的贵人,就把我们忘了。”
还索性退了一步将雅间的门一推,冲里面的人说:“北固,你也看看,可曾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比起你们家那些,啧啧,这才是真的娇贵。”
门顿时大敞,现出里面对门而坐的一个紫袍青年,鹰一样的眼神落到铃铛儿身上。对方打量自己,铃铛儿也打量人。她一看这个人,有点冷淡,恩,和四哥哥有点象。带有点狠厉劲儿,恩,不过比不上二哥哥变脸时狠。家里七个哥哥,各式各样的都有,不自觉地拿来一一比较,等意识过来时,铃铛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好玩。
她这个无拘的笑,把外面的青衫男子和里面的紫袍人都笑得一怔,只觉得光彩夺目,紫袍青年眼不由地眯了眯。
青衫男子向铃铛儿微微礼了礼微笑道:“在下蓝承僖,家住河对岸。不知道可否与小兄弟交个朋友”想他蓝承僖自命交游广阔识遍天下名人,眼前这么个好看的孩子怎么舍得错过立即就套了近乎,连家住河对岸都说了出来。
铃铛儿哈哈大笑,问:“那百禄庄是你家开的吧和蓝兄做朋友,不知道这生意是不是可以免收资费”
蓝承僖一听,便留意打量了一下铃铛儿身上的衣衫,这不是自己家百禄绸缎庄的手艺吗立即笑道:“哎呀我们家的人竟然敢收小兄弟这样贵人儿的钱,真是没眼识人,明儿我叫他们不但把资费送回,还得命他们多裁几套送来。不知小兄弟可满意”
铃铛儿笑嘻嘻地点头:“占了这么大个便宜怎么会不满意我叫铃铛,凌波的凌,敢做敢当的当。蓝大哥随意喊就行。”
蓝承僖可高兴了,拉起铃铛儿就往门里走,口里说道:“那我就直接叫你名字,凌当,叫起来还有点铃铛儿叮当响的意思。”铃铛儿心里偷笑,我可没骗他,我就是叫铃铛儿呀。
两个姑娘受了冷落也没觉得不高兴,依然欢欢喜喜地跟进来,好好地把门掩上。
蓝承僖指着紫袍青年对铃铛儿说:“这是你北固哥哥。这人脾气不太好亲近,你不喜欢可以当他不存在。”
北固不以为意地睨了他一眼,绿乔和梦莲都掩嘴偷笑。
铃铛儿又笑眯眯地说:“可是北固哥哥这样不怒自威的气势,我想装做看不见也是不行呢。”北固闻言挑了挑眉。
蓝承僖立即哈哈大笑,叫绿乔倒茶,说铃铛儿还小,不宜喝酒,铃铛儿但笑不语,她的酒量好着呢,不过还是顺从地接茶。
蓝承僖举着小酒杯道:“来,咱们哥俩萍水相逢,一见如故,一个要好好亲近亲近。哥哥我先干了!”说完一杯下肚。
铃铛儿心里好笑,萍水相逢确实,一见如故有待商榷啊。怎么南方人比北方人还爽朗热情呢看现在这个样子,我暂时是走不脱了,二哥哥呀,铃铛儿怎么办才好
一边有点发愁,一边笑眯眯地以茶代酒也干了一杯,说:“蓝大哥可不要顾着和我亲近,反倒冷落了两位美人姐姐。”
蓝承僖这才想起自己是请北固来听曲子的,望向北固恍然状:“哎呀瞧我,见了新人倒把旧人忘了,自罚一杯,绿乔梦莲赶紧唱一曲,别把北固大爷冷落了。”
铃铛儿知道他说新人是说自己,旧人就暗指北固了,吃吃笑起来。绿乔清了清嗓子开始唱曲儿。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次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唱完,就等客人点评。蓝承僖望了望北固,意思是请他说一说。绿乔也期待地望着他。北固沉吟了一会,握着酒杯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说的正是古今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须经历的第三种境界。姑娘声音细腻,多情善感,将一首元夕饱含的自甘寂寞唱了出来。世人均为辛幼安在词中表露的忧愁孤独所感,却少有人注意到,这讲的也是大道理。”
铃铛儿也受的良好教育,熟读诗书,有时候老气横秋地知道许多道理,但是有时候又是甘于做个孩子的。比如说现在,才十二岁的小姑娘,想不到这些什么忧愁孤独,更想不到什么大事业大学问,那些是大人的烦恼,听曲子就是享受嘛,好听就行了。
可见绿乔听完北固的话,似乎大为震动的样子,不由多看了北固一眼,发现他眼中带着一丝了悟一丝豪情,因这突然感受到的男子气息呆了一呆,原来男子与女子是这样不同的表情。
铃铛儿自幼被呵护如珍宝,只有亲人的概念,家里七个哥哥就是至亲,却也没有这么近地感受到不同于兄长的男子气息,突然想起小邪神席慕来:“那个木头我也认识一年了,只记得他脸上永远是那个轻描淡写,天塌了也和他没关系的表情,倒不曾见过有不同的时候。”
又看看蓝承僖,笑意盎然的样子,倒有点象三哥哥一样亲切,于是一番比较,就对这个北固好奇起来,只觉得这个人和她认识的其他人是不同的。
绿乔唱罢,客人也点评过了,梦莲盈盈一笑道:“我们这些女子,没有大胸襟,只好唱些女儿家的心事,望几位公子爷勿要嫌弃。”福了福身,轻启朱唇唱道:
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
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轻敲,唱彻黄金缕。梦里彩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南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