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番外三:毛嘉敏的狗血日记(一)
作品:《总有刁鬼想害我》 自打我记事起,我妈就告诉我,虽然你父亲是韩家人,哥哥是韩家人,姐姐是韩家人,可你不是韩家人。
这不难理解,我妈不像别的孩子的妈妈,啥秘密都瞒着,生怕担心孩子承受不住,情绪波动,我妈唯恐我情绪波动不够大。
十二岁那年,我就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我妈把一柄铜钱索交给了我,又将一个蛇形的玉佩交给了我,说一个是毛家的传家宝,是一个苗家的印记,你要哪个
我说我已经不是十一岁的孩子了,我不选,我都要。
事实证明,我的贪心让我的下半生过得很辛苦。
回了星城后,我们很少和韩家人来往,我和韩家大哥哥关系不大好,倒是二哥,喜欢往我这儿跑,可我不喜欢和他们接触,一年下来,和他们见面的次数一根手指头就掰扯得过来,与其和他们说话,还不如看隔壁葛家那傻小子画画。
葛家住我们家对门,刚搬来的时候葛家叔叔特热情地帮我们搬东西,葛家那傻小子就跟在后头,一直盯着我笑,傻乎乎的,也不知道搭把手。
临进门的时候,他和我打招呼。
“你好,我叫葛云天,天空的云,云朵的天。”
我:“什么”
“你是转校生吧,咱俩是一个初中的,之后放学可以一起。”
我不大愿意和这位名字豪气实际傻傻的男生多交往,没想到,开学第一天,我们成了同学,还是同桌。
作为转校生,老师和我妈说,特意给我安排了一个老实可靠又热心的同桌,我妈很霸气,说老师你想多了,太老实,我怕我家孩子会欺负他。
那个年代,读了初中之后很多人就转去了技校,十八岁就参加工作了。
我隔壁座的葛傻子很有抱负,他说他要读高中,继续考大学,然后问我呢
我说读大学酷吗
葛傻子说很酷,因为很少人能去读,如果能考上首都的大学,那就是光耀门楣了。
我说,那我也去读。
在东北的时候,我没怎么正儿八经地读过书,都是我妈搁家里自己教的,我妈的教程以体育课为主,不是让我甩鞭子就是让我跑个十公里,学习这块,我真不如葛傻子。
突然觉得,葛傻子给我讲物理题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傻,聪明的很,他很明白为什么要把小车放在坡上推来推去的,也明白外国人为什么要在一座歪塔上往下扔球。
他什么都懂,嗯,挺厉害的。
我们升入初三的那一年,葛傻子收到了第一份情书,不是我的,听说,是校花的。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有校花这种东西。
“啥时候出的排名,我咋不知道”当时我搂着我姐们岳晓霞去厕所。
岳晓霞说,她也不知道,大概就是校花自己觉得自己漂亮,把自己的名字叫校花了。
上课了。
我没什么心思,靠着椅背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葛傻子抽屉里那粉红色的信封,很刺眼,我心里有些不舒服,葛傻子发现我没听课,钢笔的笔头敲着我的书桌,很严肃:“上课不听讲,想啥呢”
我别过头,特霸气地说:“要你管。”
放学后,我寻摸着我是不是对葛傻子太凶了,他平时对我很好,给我讲题,早上会给我带他妈妈做的大包子,里面塞的全是羊肉,看在大包子的面子上,我觉得我也应该和他道歉。
但是下课后,我看到隔壁班的校花来找他,笑盈盈的,头上戴着特别好看的发箍,穿着红白相间的花裙子,像是一只花蝴蝶,从茫茫人海里奔着葛傻子一人过来。
第二天早晨,我就改吃了油条,我这辈子都不吃羊肉馅的包子了,真的。
考高中的时候,葛傻子稳定发挥,考上了星城一中,我基础本来就不好,中考考得够呛,成绩出来后,我还不如人家葛云天一半的分。
不过我妈想办法让我提前参加了体育生的选拔,我去了二中,还是学杂费全包,其实也不错,可是二和一相比,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差了多少呢我也不知道。
那一整个暑假,我一直在努力地甩鞭子,大院里的人总找我妈投诉,说我的鞭子碰坏了他们的花花草草,我妈就挨个赔钱,却没有让我停下的意思,每次买菜回来看到我顶着太阳甩鞭子,眼底里都是自豪。
“毛家的手艺没失传。”我妈叹了口气,特别欣慰。
开学的时候,挺意外的,葛傻子居然还是我的同桌。
听班主任说,班里有两个人是从外面挖来的,都是中考的尖子生。
我看着葛傻子,挺难受的,我问他,你来我们班上,是因为杜春花吗
葛傻子:“谁”
“就是咱们初中的校花。”我指着坐在第一排一个背影宏伟的女孩子,一个暑假不见,这青春期的发福太有效果,杜春花得有原来的两个宽了。
葛傻子:“她也叫校花”葛傻子暑假有点变样了,变高了,也变壮了,眼底里多了几分男人的味道,他打量着我,说:“还没你好看。”
那个,妈妈,我好像,要早恋了。
这种心动的感觉很快终止于第二封情书。
我不知道葛傻子为什么总是能收到情书,岳晓霞说,也就是你看不上他,葛云天长得好看,脾气好,成绩牛掰还会打篮球,是个女生都爱。
我问岳晓霞:“那你为什么不写”
岳晓霞说,朋友之夫不可夺,她想活。
这次写情书给葛云天的,不是班花,是个女校霸,家里是开渔场的,特有钱,爸爸天天捧着个砖头那么大的大哥大,半天没个电话,也得时刻揣着。
她妈妈我也见过,在市中心开了家美容院,听说做次按摩就得一百。
我本以为这次没我什么事儿,就和第一次一样,我看着那情书躺在葛傻子的书桌里,看着就好,仅此而已。
我下课还得去练田径,我短跑长跑都练,练完就得晚上点,回家的时候,偏偏遇上了这位女校霸。
女校霸像是在等我,身后带着她好几个姐们。
她说:“听说你是葛云天同桌”
“马上就不是了,分科后,他学理,我学文。”
“那至少现在是。”女校霸又说,“听说,他喜欢你。”
“你听谁说的肯定是瞎说。”
葛傻子怎么会喜欢我呢,他高中就不给我带包子了。
“肯定喜欢你。”女校霸说,“他把情书退给我了,说是有喜欢的人了,不是你是谁”
我想了很久,上一封是杜春花的,他就没给人家杜春花退回去,当时我急着走,晚回家我妈得满世界地找我,我张口就来:“那可能是杜春花吧。”
那女校霸不放过我,还是拦着我。
这是人家逼我出手的,我觉得,我反击应该没问题。
没想到,三天后,我就因为重伤同学被学校劝退了。
我妈去求校长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我也知道自己不对,什么也不敢说,只跟在后面,闷着头卖可怜。
校长说:“你女儿一拳把人家门牙打掉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乖巧。”
怎么说呢,只能说是暑假训练的效果太明显,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
我妈瞅了我一言,我默默撩起袖子,胳膊上一片淤青,还有大腿,全是内出血。
我妈说:“我女儿也受伤了。”
校长笑了:“你女儿能跑能跳的,和人家住院的比”
我想反驳,我还能走路那是因为我坚强。
女校霸的拳头先过来的,我不得不出手。
我妈让我先回去等消息,自己又去找了班主任老师。
我不敢走,坐在校门口的石凳子上等我妈,我在反思,我到底为什么出手。
那女校霸打我是一码事儿,可我为什么那么生气,女校霸说葛云天喜欢我,可我觉得,他不喜欢。
越到高中他越不傻了。
初中的时候,我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乖得不行,初中三年我没打过开水,都是他帮我打的。
到了高中就不一样了,他喜欢捉弄我,男孩子喜欢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捉弄她呢
我妈从学校门口出来了,有些疲惫,我觉得我挺对不起我妈的,我低着头,我妈声音像是工厂里下工的大喇叭:“你班主任说了,先在家观察,如果这次高中生运动会你能拿下名次的话,可以考虑让你回来上学。”
“那女校霸呢是她先动的手,我伤得比她还重,她却假惺惺地住院了,她们那么多人,明显我是劣势。”
我把委屈一股脑地全部吐出来了,我一个人,打她们六个人,还把领头的打进了医院,这说出去谁能信。
我妈搂着我的肩,安慰我:“嘉敏,这个世上,有很多不公平的事,你只能足够努力,超过所有人,让更多的人看到你,他们才会为你说话。”
“那葛云天呢他为我说话了吗”
“谁”我妈明显没听清。
我没说话,扭头看着这蔚蓝的天:“一傻子。”
我在家观察这几天,每天都回去跑步,我沿着湘江,从天心阁到杜甫江阁,从杜甫江阁到南湖路口,一直跑。
我妈会给我来送水,但是我从没见过葛云天。
其实我也不能想着见他,人家现在是老师头号培养的人物。
岳晓霞下课的时候跑来看过我,她说,当时班里不少人为我求情,说我一个女孩子,瘦瘦弱弱的,怎么打的赢比我高一个头的女校霸,也有人让葛云天出头,说这事儿还是因他起的,如果不是他让女校霸误解他喜欢我,我怎么会被人找上。
“你猜葛云天怎么说”岳晓霞眼里闪着光。
我说我不想知道,一个字儿都不想。
其实我觉我也挺好哄的,只要他来看我跑步,给我送瓶冰水,我的气应该就消了,可他从没来过,甚至我回家路上,出门,他都没有出现过。
葛云天,那半年,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我只能从岳晓霞口中听到他的消息。
岳晓霞说,杜春花现在瘦下来了,和初中一样漂亮,又开始黏着葛云天了,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开。
女校霸出院了,现在天天在校门口等葛云天上下学,喔唷,两个人搞得和真的似的,也就葛云天学习成绩好,换了别人,早就被老师谈话去了。
葛云天很吃香,我也不差。
高中生运动会,一百米我拿了冠军,八百米是亚军。
没办法,一百米比较短,我闷着跑就跑过去了,八百米太长了,我跑着跑着总是想到之前发生的事儿,一个不留神,就被后面那个一中的体育生超了过去。
班主任很开心,毕竟,这是二中在女子项目上的大突破。
这意味着我可以回学校上学了,我却不大开心。
庆功宴那天,所有得奖的绕着主席坐了一圈,都是高中生,不能喝酒,大家以茶代酒,谢天谢地谢主席。
岳晓霞也在,她是练铅球的,拿了个季军,她说铅球练得她胳膊肘越来越粗,她练完这一学期就不练了。
吃饭的时候岳晓霞一直在怼我,指着对面坐着的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说,那个男孩子一直在盯着你看,好像对你有意思。
我抬头,那男生长得是不错,浓眉大眼的,是我喜欢的类型,眼睛直勾勾的,像是雄鹰,看着我的眼神像是看着猎物。
岳晓霞说,那人比我们高一个年纪,是一中的外援。
“又不是打什么国际比赛,还外援。”我有些不屑,一中这个名号,让我敏感,当年,葛云天考上的就是一中,我妈说,那个暑假,葛云天他妈走路都是带风的。
岳晓霞笑眯眯的:“人家是从西北请来的外援,是甘宁市篮球队的金牌球员,咱们学校篮球队能死这人手上,也算是值了。”
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汉奸,岳晓霞的样子,就像极了一个叛徒。
岳晓霞很快就打听来,那人叫佟靖冬,是西北佟家的老幺,厉害的很。
我听我妈说过,七大家族,各有其法,佟家一柄黑漆桃木剑占据了法器榜榜首多年,很是厉害。
其实法器无高低,都是看耍的人厉害不厉害。
我捏着手里的铜钱索表示不服,总有一天,我们毛家的铜钱索会干掉黑漆桃木剑。
高中毕业后,我没能考上大学,葛云天就不一样了,他虽然高考发挥失误,却还是上了个大专。
葛家正在犹豫到底是复读还是去读书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葛云天已经完全走上了两条不同的路。
十八岁那年,我就入职了华中管理局,成为一名在编的捉鬼师,无论葛云天是复读还是去读书,我们都很难有交集。
葛家送葛云天去车站那一天,刚好也是我入职第一天,我起得很早,下楼的时候,看到葛家的叔公特意开了一辆小轿车来接葛云天。
葛家,是真有钱。
葛云天坐在后座,玻璃窗摇下来,葛家妈妈左嘱咐右嘱咐的,不撒手。
透过人群,葛云天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他。
他又变了,变得更加沉稳,他的眼里不再像以前一样单纯,掺杂着很复杂的情绪,我读不懂,我终于读不懂他了,他也终于不是我心里头的傻子了。
其实我挺佩服他的,在读书这条路上可以走得这么好。
我捏着铜钱索,尴尬地站在葛家人的身后。
葛云天突然下了车,径直朝我走过来,我有些慌了,你爸妈还在旁边看着呢。
“我寒暑假都会回来。”葛云天说。
我不明白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铜钱索被我攥出了汗,我说:“傻子,我已经没寒暑假了,我会很忙的。”
傻子是我下意识喊的,我知道这不礼貌,赶紧开口说:“我喊错了,你很聪明。”
葛云天抬手,突然揉了揉我的头,没错,还是当着他爸妈的面。
“没事,那你等我回来吧。”
从那天以后,葛家的叔叔和阿姨看我总是怪怪的,尤其是她妈妈,每天看到我就像是看到狐狸精的眼神。
还没等到葛云天第一个假期回来,我就要出差了,这次是去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