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八章
作品:《劫道》 游征的目光射到aj身上,后者刚从玄关回来,作为唯一的“外人”,他自动半举双手。
“哦哦、哥,也不是我,我发誓――”aj五指并拢,举到太阳穴边,观看升旗般严肃,“我要是告密者,我就让人碎尸万段,分给阿尔法当口粮。”
本来挺滑稽的场面,此刻却只是给游征平添烦躁。他挥一挥手,示意他滚,“你没那智商。”
aj表情顷刻间垮下来,以往游征虽然常挤兑他,但从未用如此戾气的口吻,锐利如刀,剜心刺骨,让人相信所言非假。不被信任的失望里,还叠加上自我怀疑的摇摆,aj不知所措。
戴克虽不是拿主意那一个,但年龄树立起他的威信。他过去把aj拉到屋外,游征并未反对。
不待他出声,aj灵醒地开口:“我带阿尔法到鸭场下面转转。”
aj迫不及待走开,找到阿尔法,抚摸它的脑袋,哄着它往通往鸭场的小门走。
这见机行事的机灵样,哪像是智商欠费的。
戴克回到屋里,替aj说句公道话:“我看这小孩不坏,没那心,也没那胆暗地做手脚。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什么来头”
安全起见,游征把认识aj的缘由简要摊开来说。
听完,白俊飞思忖地努努嘴,问戴克:“你还坚持刚才的看法吗”
戴克深思熟虑后谨慎地分析:“如果aj想出卖你,在聚落镇时候就把你交代给金莉了。在这条道上混的,没几个想跟条子扯上关系,更不会想借助警方力量摆平麻烦。”
后半句明面上说的aj,暗里想替谁辩解再明显不过。
白俊飞嘀咕:“你也向着她”
戴克不加理会,继续说:“这个人你接触的时间比我们都要久,应该是最了解她的,不过――”
他和白俊飞交换一个暧昧眼神,后者不怕死地代表发声:“你看女人的眼光好像不怎么行……色令智昏哟色令智昏。”白俊飞拿食中两指敲敲自己额角。
当事人被堵得没话说,紧咬下唇,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食指根部关节抵着唇,眉心皱出浅纹。
“小白,那天的监控――”
白俊飞点点头,“删干净了,那边存储的是静止画面,不存在你游征这个人。我反反复复检查过不下十遍。没有破绽,完美犯罪。”
游征不合时宜冷笑一声,白俊飞横过去一眼,肇事者戏谑道:“我差点都记不起你还曾经是警校生。”
白俊飞显得有点烦躁,略一抬手,说:“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还提干嘛。四舍五入,我跟你一样,当那个校门没进过。现在重点是得清楚警方是怎样锁定目标,对你的底细又了解多少,才能想出逃脱对策。”
“监控处理理论上没有破绽……”
游征手肘支在膝盖上,上身略前倾,细竹竿似的修长十指抵在一起,指腹互相轻磨。
“但还有更灵活的 ‘摄像头’存在,那就是现场的人,每双眼睛都是潜在的监控器。”
戴克接上说:“所以你怀疑甘砂是仅存的那架摄像头”
白俊飞也夹攻道:“除了人证,也有可能是物证,我们暂时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留下痕迹……”
偌大的客厅陷入沉默,三人同时遇阻。
“我们换个角度,从结果倒推过程和原因。”游征放下手又重新抵一起,看上去有点焦躁,“如果我进去了,监狱里面最不缺各种 ‘人才’,找一两个人干掉我易如反掌,比放任我到处跑容易百倍。而且进去一个,看守赃物的人就少劲敌――”
重复刚才赶人时的话,心头那股焦躁之火蹿得更旺。游征甩开两手。
“从余瑛只报十万损失给警方来看,不敢报的那部分必定有鬼。不管是不是她主动报警,差额在这里,说明她想找我私了――也的确派人来 ‘谈判’了――之前追杀那两拨人,金莉和蓝雪峰,应该有一波就是她的手下。可是她的猎捕数次碰壁,警方这边又有突破,她会不会想趁机借条子之手除掉我”
游征说到酣处,拉过茶几上一个便条本,捡起一支自动圆珠笔摁出笔尖。
“那么现在面对的问题就变成三个――”
他逐一写下:
1,暗花
2,金、蓝的老板
3,警方
最后在第三个下面划线,“这是我要面对的最大问题。”
戴克纠正:“我们。”
白俊飞也附和地冷笑。
游征无声看着两人。虽然脾性相迥,年龄相异,此时两人目光倒一致的坚定。
他投降道:“现在只是通缉我一个,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俩不要跟我一块。”
白俊飞说:“尽量咯。”
戴克无奈而笑,“什么时候上路”
“再等等,还有些谜底没揭开。”
一番推理无果,徒增烦恼,游征面露疲惫,起先扶着额头,不知不觉把刘海后抹,再坐直身时刘海如多米诺骨牌一撮撮回落,直到恢复原位。
戴克单刀直入,道:“还等你就不怕甘砂把这地方暴露出去”
游征茫然四顾,没有说话。
“你等会。”戴克扔下没头没脑的一句匆匆离开,脚步声往楼上消失。
游征疑惑地看向白俊飞,后者耸肩,表示无解。
不多时,脚步声重新出现在门口,比之刚才沉重得多。
戴克拎着一个跟刚才aj手中一模一样的纸箱下来,搁到游征脚前。纸箱躺进茶几和沙发的缝隙里,印刷牌子那面正冲着游征,分毫不差的外文单词。
游征眼神从纸箱回到戴克脸上,戴克居高临下地说:“床底下发现的。”然后搡着三步一回头的白俊飞出了客厅。
游征弯腰粗暴地掰开纸箱,撸掉里层防震塑料膜,一副黑色肘拐完整展露出来,与摔地上那副款式一样。
沿着臂托抚摸到另一端防滑垫,像骑士初抚宝剑,眼神虔诚,动作细腻。
然后收剑,指地,喃喃自语――
“真丑。”
手伸进臂托,紧紧握住手托,使劲站了起来。
像长了一双黑色翅膀,游征比刚才稳健地走了出门。
午饭过后,游征在池塘边的榕树下一呆就是一个下午。黑色肘拐搁在树干边,他偶尔扫去膝头的碎木屑时,吊床跟着轻轻晃悠。一只浅木盆挨在腿边,里面已经放了两支桃木簪,长短粗细相差不大,簪头形状不一,细节或粗糙或细腻。他手上第三支正在动工。
而他的不远处,aj和阿尔法相依相伴,正捡起石头片打水漂,不时偷偷往这边觑一眼,一人一狗却始终没有走近。
脚步声踩着余晖而来,游征认出来人,没有回头。
戴克一手扶着吊床,一手捡起其中一根木簪,揶揄冷笑。
游征手上刀子没停,问:“哪个比较好看”
戴克捡起另一支,微眯眼对比后扔回木盘里,“都不好看。”
手上动作一滞,刀子彻底放下,游征侧头看了一眼那两根木棒,肩膀垮下来,“也是。”
抓过那两支,连同手上的一起,嗖地一声,游征挥臂掷进池塘里,惹得aj也侧目。劲力带动了吊床摇晃。戴克将它稳下来。
“谜底解开了”戴克问。
游征从吊床跳下,单腿站立,戴克眼疾手快捞过肘拐递给他。游征向池塘走近两步,晚风徐徐,拂动他的刘海,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撩开窗帘后的夜空,星光流溢,熠熠生彩。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跟你提余瑛吧,也是在这里……”游征哂笑,“好像还不到两年时间。”
戴克两手背在身后站立,恍然发觉是旧时习惯,又松开捶在身侧。
“当然记得,你可吓到我了,明明平时无声无息,突然冒出那样一句话――”
游征匆忙点头,把戴克险些出口的话按回去,“我也吓坏了,真的,虽然是个成年人,这种事毕竟还是第一次经历……”他摇摇头,笑容有点苦涩,“那时可没想到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觉察出游征不愿旧事重提,戴克替他问出口:“要把她叫回来吗”
游征愣怔片刻,往事与现实交叠,竟然一时分辨不出戴克提的哪个“她”。
“不――”游征反应略为敏感,“老克,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是个亡命之徒,再招惹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做什么呢。”
戴克踢走一颗小石子,无奈地笑:“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说的是跟她合作,不是你个人方面的合作。”
心思被拆穿,游征也略为尴尬。
戴克问:“要不要叫人回来――不,请人回来――你给一句话。”
游征狐疑,“你有门路她一没手机,二没可以去的地方……”
戴克嘲讽道:“把人赶走忽然良心发现了”
游征听出希望,自贬道:“不,我他妈就一没良心的。”
戴克示意他望向aj那边,“她没联系方式,不还有一个妹妹吗”
戴克返身回院子做饭了,白俊飞已经在那边催促。
游征拄着拐,深一脚浅一脚往aj那边挪,干燥路面给拐杖碾出浅浅小坑。
aj余光捕捉到动静,但又放不下娇弱的面子主动拧过身,毕竟自己是被赶走的那一个,总有些许别扭的骄傲。
“aj。”
游征叫了一声,听上去跟往常没什么差别。这下aj不得不转过身,捏着手中没投出的石子片。阿尔法碰到熟人,欢快地绕游征跑了一圈。
“回去――!”游征对它低喝,仿佛即将出口的是什么隐秘之事,不得让第三个生物听见。
阿尔法摇头摆尾,东嗅嗅西嗅嗅,熟门熟路晃回院子。
天色暗沉下来,山岭已然是去立体感,变成灰白的剪影。
“哥……”犹犹豫豫,松开手中石子片,两指捏着中心当车轴,另一手拨动当轮子转着玩。
“刚才……对不起,口气冲了点,我没有恶意,你别放在心上。”游征诚恳地说,肘拐也让他看上去没有刚才那般盛气凌人,而是容易心生怜悯的脆弱。
aj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何况一直以仰视的眼神看游征,如今一句真诚的道歉悄然化开那点龃龉,眉开眼笑起来。
“没事,你不再怀疑我就好。”
“……真没事”
aj投出手中石子片,在水面漂亮地弹出三窝涟漪。
游征还是有点不放心,“你可真心大。”
aj拍拍手上灰尘,说:“哥,我不像你和姐、啊、我不像你一样那么有本事,心大就是我的优点,没心没肺,天塌了都不愁。”
“行吧,我也早看出来了,就你活得最痛快。”
aj咧嘴而笑,眼神纯良,像刚舔到糖葫芦的小孩,“那当然啊,今朝有酒今朝醉!”
游征靠近他,两手握着肘拐让他行动不便,他微微曲起胳膊肘捣了捣aj胳膊。
“那你帮我个忙,晚上给你买酒喝。”
aj凑近,像聆听秘密,“哥,你说。”
游征飞快说了一遍,好像慢了会让自己听得更清楚,也更难为情。
aj:“啥”
游征皱了皱眉,开口比刚才道歉还艰难,一字一顿重复像要了他老命――
“你、有你姐、她妹妹的、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