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三章

作品:《劫道

    头脑风暴以游征的“需要考虑一下”为终点。

    甘砂也理解,毕竟是要当人肉靶子,而且她只是提出设想,进一步细节还没完善,也需要拿出一套能说服众人的方案。

    最后两边一致决定各自冷静。

    甘砂离开会客厅,上楼收拾必要的行李。上次走得匆忙,什么也没带,这次回来大概也不会久待,她得把重要的东西整理出来尽可能带走。

    游征自己推轮椅出了小厅,戴克跟上,叫了一声“小征”。游征停下轮椅,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朝他做了一个夹烟的手势,问:“有吗”

    戴克掏出打火机塞在一起的烟盒递过去,欲言又止。

    “谢了。”也不管戴克复杂的眼神,游征把烟盒放腿上,轮椅调了个方向把自己往洗车店后面送。

    白俊飞最后出来,小臂搭上戴克肩头,两人身高差不多,但戴克神色严峻,愣是变成雕塑一样供他靠着歇息。

    三人里面,最淡定的也莫过于白俊飞,好像“金色太阳”对他来说只是单纯的金色太阳。

    白俊飞望着游征的背影开口:“他现在估计很难以接受,你让他静一静。”

    雕塑戴克始开金口:“你相信那女人说的话”

    “我和你信不信无所谓,关键是有人信。不但相信,而且还深信不疑。”

    白俊飞收回手,衬衫袖子卷起到手肘上,他煞有介事地理了理。

    等游征消失在后门门口,戴克再次发声:“你觉得,一个清楚余瑛是毒贩的女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白俊飞陷入沉思,比起之前态度认真许多,最后试探性地说:“可能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

    “百亩仓库”的后门冲着隔壁街饭店的后门,专门拉运货物潲水的通道,与任何一条后街没有多大区别。

    夜色已至,游征超脱般没有感觉到任何饥饿感,脑子里的信息量已经把他填饱。

    游征摇一根烟出来咬着,低头拢火点烟时眉头蹙起,和脸上阴影一块让他整个人显得更阴沉。

    深吸之后,他缓慢吐出一口长烟。夹着烟的手搭在扶手上,烟身斜指地面,无风而过,灰色烟雾直直飘腾而起,像气球的绳索。

    也不知过了多久,游征忘了吸第二口,由着一段灰烬掉落地面。

    的脚步声逼近,游征从发呆里收神,回首望向声源,是甘砂的妹妹,嘴里叼着一根烟,低头大概在翻找打火机。

    图图猛然发现这里有人,在游征两米外的墙边立定,下意识咬紧的烟翘了一下。

    在少女还呆愣间,游征捡起腿上的打火机示意一下,图图伸手,小声说:“借一下,谢谢。”

    打火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图图扬手接住,点燃后递回给他。

    图图背靠墙上,拘谨地而仓促地吸了几口,突兀开头:“你不要告诉我姐。”

    游征扭头过来,愣怔地朝着她,图图补充:“我姐不喜欢人抽烟。”

    目光回到对面的后门上,有员工正抬出一筐使用过的餐具出来,于早前搬出来的码一起,发出稀细碎的瓷器撞击声。

    游征淡然地说:“我跟你姐还没熟到那个地步。”

    图图表错情,尴尬地低头看猩红的烟头,鞋底磨了磨地面的小砂石。

    游征打圆场,说:“你怎么跟你姐长得一点也不像”

    “啊……嗯……”夹烟的手拨了下刘海,她头发很短,并没盖住眼睛,不过是掩饰性小动作,“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她比我亲姐还亲。”

    游征抖掉烟灰,象征性吸了一口,“看出来了。”

    图图像炫耀自己玩具的小孩,说:“你别看我姐严肃,其实她人心地很好的。”

    游征笑了笑,不置一词,“是吗。”

    “真的!”图图像生气地提高声,着急的模样很像只蹦起来的兔子。

    游征投降,“好吧,我信。”

    图图小声嘀咕几句。

    “我真信。”他眉眼都是笑意,融进蒙蒙夜色里,很是温柔。

    “……”

    游征岔开话题,随便问些关于洗车店的事,两人有说有笑,一起抽烟也让她有了同盟感,哪怕是她单方面认为。

    甘砂从楼上下来,收拾妥当的东西放在柜台边,左右也不过一个双肩包的大小。路过后门时,甘砂和低头走路的图图撞一块。

    “哎……”甘砂侧身避过,扶着图图肩膀稳住她,“怎么今天冒冒失失的……”

    图图抬头,那一瞬未来得及敛下的笑容让甘砂也略为愣神,她也并未因为甘砂的抱怨而气恼。

    “哦……嗯……”图图笑着走开,她让给minicooper喷完泡沫的最后一个店员下班,自己接过美容粘土开始擦洗引擎盖。

    甘砂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想到一个可以形容的词――

    花痴。

    游征转着轮椅靠近,跟她看着同一个方向,拍拍轮椅扶手,说:“你有空帮我买根拐杖吧,这玩意用不惯。”

    甘砂低头,先入眼的是游征的发旋,只有正中的一个,发量浓密,往四周发散开,很工整,像一碗芝麻糊中间落下一颗小黄豆。

    她下意识应下。

    游征又补充要求:“不要买太老气的,看门老大爷用的那种可不行。”

    甘砂反诘:“你那俩哥们闲着干啥,怎么就爱使唤我跑腿。”

    一旦绕过抢劫案和追杀者,两人又变成非敌非友不进不退的状态,也是防备和掩饰自我的最佳相处之道。看似亲近,实则疏远。

    游征应得理所当然,“两个大老爷们的审美我哪信得过,是吧。”

    甘砂不为所动,她的手刚好垂在扶手上方,游征拿胳膊肘捣了捣,像和尚撞钟。甘砂过电般闪开,说:“知道了。”

    “那可多谢了。”游征朝她灿然一笑,转着轮子离开。

    甘砂在后头嘀咕:“都快成鱼肉了还笑得那么开心……”

    游征掉头不便,半扭过头,侧颈处拧出几道褶皱,说:“这叫及时行乐。”

    然而这条快乐鱼的尾巴还没摆起来,那边的刀俎已经呈上――

    戴克赶着门前散步的阿尔法回来,脸色阴沉,旁边跟着不知所措的aj。

    他大步走到游征跟前,用所有人能听清的音量说:“刚才看到有人在门口鬼鬼祟祟,估计是对方盯梢的,咱们得快点转移阵地,此处不宜久留。”

    甘砂跟上,“上哪去”

    戴克询问性地看向游征,待后者点头后说:“我们那。”

    还没等甘砂问清楚具体位置,门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逼近,只剩路灯光昏黄的夜色里,忽然杀出一支七八人的队伍,领头的不是那雪顶飘蓝的蓝雪峰还有谁!

    他双眼精光毕现,笑容凶邪,喊道:“给我上!先拿那对狗男女,要活的!”

    拿刀拿棍的部下举起武器,吼叫示威着开始冲锋。

    甘砂抓住轮椅的推手,眼神依旧防备来势汹汹的恶徒,喊道:“aj,车钥匙给我,图图交给你了。”

    游征反应也迅速,吼道:“小白,照顾好她妹。”

    被钦点的两个男人交换一个眼神,虽然没什么内容,仍是出声应下。

    甘砂凌空接住aj抛来的车钥匙。

    戴克见甘砂这反应,绕紧阿尔法的牵引绳,说:“那我们家里见了。”

    游征应“好”,白俊飞也在那边回了个“ok”。

    那伙人已经冲了进来,与之前几次一样,从不自报家门,上来直接招呼。蓝雪峰这回不再坐享成果,率先领着两号人朝甘砂和游征杀来。戴克被分到两个,剩余三人围攻图图和左右护法。

    图图也不是第一次碰上混乱,上回在“红厂”,她想跑掉时也被人这么围上,最后是甘砂带她杀出重围,虽然事后还是垫了一笔钱才了事。

    她半点不露怯,扔掉美容粘土,边退后边寻找趁手武器。快退到墙边时发现高压水枪,毫不犹豫抓了过来,把水型调到0°直线状态,瞄准对方下=身开火。

    无数根细密水线汇成柱,利剑一般刺出,直到一米以后才散开,像炸毛的白色-猫尾巴。水剑扫过对方的膝盖骨,哪怕距离两米开外,力度也不亚于游征的飞腿。那人吃疼呻=吟,踉跄倒下。

    平日里常常叮嘱店员水枪不能朝着人,现在第一次感受到实际杀伤力,图图也是受到惊吓,按着枪口朝地板。

    “厉害!”跳到她身边想护花的白俊飞也愣了愣,夸奖道。

    图图僵硬地笑笑。

    地上潮湿一片,那人刚爬起,图图复又瞄准,再次远程将之绊倒。

    白俊飞也不甘落后,捞过泡沫枪,对准另一人肆无忌惮喷去,对方刀棍威胁在先,可怪不得他没手下留情。

    无数肥大蓬松的白色毛毛虫飞出,糊在那人身上,很快将之变成行走的奶油人。

    “奶油好吃吗”白俊飞一甩脑袋,遮住眼睛那边刘海飞到一边,露出得意的笑眼。

    “给你洗洗。”图图紧随其上,“水毛掸子”挪过去,唰唰几下把“奶油”冲掉。

    白俊飞赞许地呵呵笑,图图对上他的眼神,也咬着下唇俏皮地笑起来。

    aj那边稍显焦急,只捡到一把长柄洗车刷。本身也是没什么功夫的人,天生的雄性力量在体格比自己壮实的同性面前也毫无优势,他蘸了地上的泡沫水,刷头往那人脸面甩――活脱脱的冒牌辣椒水!那人虽及时扭头躲开,仍有小部分脏水飞到脸上,他着急抹了一把怕进眼。aj再甩,那边再避,又甩,又避,过家家似的闹着玩似的,aj刚甩上瘾,忽然发现不太管用――水被甩干了!

    aj一愣怔间,刷头还没对焦上,就被对方抓住薅了过去!接着天灵盖巨震,杆头砸了过来。他捂着脑袋踉跄,忽然间一道白刃扫射而来,生生把对方逼退两米――图图带着她的高压水枪来救场了。

    aj在女孩眼底下丢留脸面,双颊火辣辣倒甚于没用的天灵盖了,兀自不好意思起来。

    图图为自己战果自豪,紫色的短发在水雾里更加鲜活,她开心地笑:“不客气。”

    另一边,戴克也带着他的战狼抗敌。

    阿尔法作为缉毒犬退役,这几年在乡下被精心照料,恢复了部分好斗天性,虽然在犬类里算高龄老人,健康的体魄仍让它一举一动间精神矍铄。

    起先戴克牵着它,一人一狗一绳绕着两个恶徒打转,互相讨不到好处,阿尔法护主的凶性显露,绳子渐渐成了羁绊。

    戴克索性松开牵引绳,抚摸它的后颈,吩咐:“阿尔法,自己上!――干倒一个回家吃鸡腿!”

    自由之犬撒开脚丫子咆哮而上,似狼非狼,凶光毕现。助跑之后,健实的后腿猛然蹬地,前腿跃起,犬牙锐利,矫健身躯扑向敌手。

    那人仓皇转身后退,躲开阿尔法的飞扑,长棍甩出,口中不停喝着:“疯狗,快滚!”

    可惜人犬身高差距太大,不弯腰的他压根够不着阿尔法,长棍只帮他晃出一面扇形盾牌,还随时有可能被身形灵活的黑背突破。双方僵持不下。

    戴克这边松开了阿尔法,拳脚也得以最大限度伸展开。他拳法老道,使出的每一拳都刚劲有力,虽赤手空拳倒跟执棍的敌手打个不相上下。

    一屋子乱斗正酣时,门口人影闪动,又冒出七八人加入战局。偌大的仓库愣是拥挤成马蜂窝,嗡嗡嗡嗡的毫无秩序。

    这样打下去只会一而衰再而竭,何况还不知道敌方的储备兵力有几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戴克背后突然一阵劲风疾驰而来,有人逼近,怕人冷落他似的,嗷嗷叫嚷增加己方士气。他头也不回,垂下的手猛地后抓,捞住对方的手腕,使劲后砸,正中裆部。对方举起的匕首还没刺下,直愣愣举起在脑袋变,冻僵了,脸色痛苦扭曲。

    戴克连手带裤-裆,一齐抓稳往前撂,待感觉人已失去重心时脱手,那人被狠狠甩到地上,捂着自己的命根子弓成一只虾。

    戴克三两下打发剩下的两人,边打边暗中转移阵地,挪到自己的三轮车旁边。

    阿尔法已经咬住敌人的裤脚,不断往三轮车这边拖动,几乎是它挪一尺,对方就挣扎回去五寸,只要作势爬起,阿尔法就会使劲拽倒他。

    阿尔法并未将其咬伤,戴克深感欣慰,先行跳上三轮车,吹了声口哨:“阿尔法,上车!”

    阿尔法乖巧松开裤脚,气喘吁吁跳上踏板那属于它的专座。

    一切发生只在瞬息间――

    戴克拧开钥匙,一脚已经预备在脚油门上,回首游征那对,告知性叫了声:“小征”

    伤残人士勉力应敌,抽空道:“快走!”

    戴克不做犹豫,油门踩到底,蓝色三轮车发射似的弹出去,抄上了辅道。

    围剿戴克的小兵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踟蹰间让人跑了个没影。

    白俊飞也注意到人数变多,且戴克已经开道脱困,一颗不甘落后的心警醒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垫底。恰逢此时水壶里泡沫剂耗尽,轻飘飘的晃不出半点水声。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白俊飞过电似的扔掉泡沫枪,拉开满是泡沫的minicooper车门,催促道:“喂,你们俩,赶紧上车。”

    图图高压枪在手,逼得对方不敢近前,但远距离水刃杀伤力不足,双方僵持不下。当即拿水枪做掩护,把自己安全护进了副驾驶座。

    aj那边还在酣斗,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半斤八两的,恋战之心占了上风。但好景不长,忽然多增了人后,局面变得有些混乱。

    后到者第一拳打的竟然是先来者,aj觉得趣味了,难道两批人马不是一伙的

    先来者大骂:“你diǎo毛啊!打我干diǎo啊!打他啊,傻diǎo!”

    后到者愣了愣,立马转移目标!

    aj跳起来,指着先来者的鼻子朝后到者喊:“你个傻蛋,打他才是啊!”

    后到者彻底懵圈,敢情把他当驴转呢,当下也不纠结了,伸展双臂的同时挥出两拳,喂了aj和先来者一人一口。

    aj和先来者同时被弹开,后者怒了,哪能容忍连续吃人两拳,虎起脸嚯嚯朝后到者出拳。

    两人扭打一块,aj坐山观虎斗,好不乐乎,险些忍不住击掌。

    minicooper这块巨大的奶油蛋糕杀到他身边,还是快融化了的,前挡风玻璃刮出不太干净的扇形,白俊飞在里面吼叫:“快上车啊,你这小子,磨磨唧唧干啥呢!”

    aj忙退到后座门边,拉门上车。

    “我们先走了!家里不见不散!”

    白俊飞路过那对落难鸳鸯时大喊,欢呼,声音像他名字一样飞起来。

    奶油蛋糕往前门方向钻去,部分泡沫被吹散,像贪吃的谁把奶油层舔掉,露出埋在下方的草莓,也消失在沉沉夏夜里。

    甘砂和游征落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