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二章
作品:《劫道》 一路无风无雨,黄昏时分面包车到达“百亩仓库”附近,甘砂停车跟aj换了位置,坐到游征身边。
aj按甘砂的吩咐把车开往洗车店,门口的店员小妹把打着手势把面包车引向最外边的车位。
甘砂扒着驾驶座靠背,留意着压下脑袋不让店员看到,提醒aj:“让她找个靠里面的车位。”
仓库深度足足有并排的四个车位,此时这排只有倒数第二个停了一辆红色的mini cooper,一个穿粗条纹衬衫、黑色修身长裤的年轻男人背对他们和图图说话。
aj手肘搭窗沿上,悄悄清嗓子,说:“我想停里面去……”
店员也不为难,继续引他们过去。
图图和那年轻男人显然注意到这两放着两个空位不停偏要跑角落去的面包车,车窗蒙着灰黑色挡光膜,甘砂坐司机后面,图图没有看到她,倒是旁边的年轻男子冲着面包车抬手招呼,因为甘砂旁边那人先拉开了窗户。
车停好,甘砂从驾驶座那侧拉门而下,图图本是拖着高压水枪,见到从车尾出来的甘砂,立马扔了飞奔过来。
图图捉住她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姐,你可算回来了,我、我可担心你了,你不知道店里,我还以为你……”
刚才那年轻男人路过她们,插向面包车和mini cooper的空隙去扶游征,图图防备地瞅了那人一眼。
店里没出去吃饭的几个女孩也都围过来,“甘姐”的叫声此起彼伏。甘砂就像觅食归巢的鸟,雏鸟们都争先恐后为了上来。
某种意义上讲,甘砂确实担负着母亲般的责任。
“我没事。”甘砂问了几句店里情况,大部分图图已经在网上说过,也就解散了那几个女孩,把图图拉向游征那边。
图图目光触及轮椅上那位,好奇又惊喜,但很快又转开,不久又不经意黏上,如此反复。倒是旁边那位被冷落了。
甘砂冲游征抬起下巴示意,说:“应该介绍一下吧”
游征说:“等等――”
店门外,夕阳余晖里响起异常的机器呃呃声,所有人目光集中到打断谈话的那辆蓝色三轮车上。
三轮车斜冲着门口停下,车斗拉着几个菜筐和一袋饱满的面粉。司机戴着蛤-蟆镜,胡子整齐而沧桑,深蓝polo衫和黑色五分裤将肌肤衬得更加黝黑。车头踏板横躺着一只帅气的黑背,舌头淌出哈拉哈拉散热。一人一车一狗,拉风至极。
男人取下墨镜,露出一双中年人干练的眼睛,无视店员的接待,牵着黑背朝他们走来。
“来齐了。”游征说话间,男人来到他跟前,蹙眉看着他小腿绷带,问:“咋整的”
“小意外。”游征反射性地动了动小腿,连上锁车凑到图图身旁的aj,六人中数坐轮椅的游征最矮,但其余人都围着他,不卑不亢的姿态愣是让他看上去像首领。
游征抬头跟甘砂说:“你猜猜这两位。”手指往两个陌生男人身上掠了下,“你应该在我手机里见过名字。”
甘砂先前已经有底,目光指着年轻那位,“小白。”
“白俊飞。”他伸出手,甘砂低头瞧着,简单又不失风度地握了下,自报家门。
“又白又俊帅得起飞啊!”aj不禁插话,发现变成眼神的靶子,又不好意思地挠挠脖子。
倒是白俊飞笑着一指aj,说:“我喜欢这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aj如实说了,白俊飞喃喃品咂,游征解释:“路上碰到的小孩。”
aj看他的目光有点五味陈杂。
甘砂回到正题,看向牵狗的男人,“阿尔法。”
男人沉默,腿边的黑背吠了一声,目光炯炯盯着她。
白俊飞扑哧一笑,说:“阿尔法的亲爹,戴克。你可以叫戴叔或者克爷。”
甘砂横了肇事者一眼,游征无辜地耸耸肩。
“叫我名字好了。”戴克说罢也像白俊飞一样跟甘砂握了握手。
剩下的只有甘砂身边的妹子,甘砂下意识拿身体稍微挡了挡,严肃地说:“这是图图,她不加入。”
“哦――”aj失望的声音对上图图一知半解的迷惘。
六人所站地方在仓库最深处,虽然路人从非正面看不清,但也不是久留之地。甘砂让人都到一楼的会客室。
游征此时才得空打量偌大的仓库,一楼跟普通洗车店没多大差别,但一抬头,不由嘴贱道:“你这商住混用,容易存在安全隐患啊。”
甘砂带路头也不回,“是的,还是在深山里幕天席地最安全。”
白俊飞推轮椅和戴克默契地交换眼神,后者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让游征、白俊飞和戴克三人进去后,甘砂在门口挡住aj,“你和图图不用进。”
aj险些被抛弃在聚落镇时的表情闪现,说:“好。”
a看向旁边的图图,脸上旋即笑开花。图图反应冷淡,依旧张望着闭上门的会客室,问他:“他们在里面讨论些什么”
aj摊手,“我也不知道啊。”
图图检视他的神色,但无辜得没有破绽,说:“你不好奇吗”
aj说:“不好奇啊。”
图图:“……”
木门忽然被拉开,阿尔法的脑袋先露出来,戴克把狗绳递了递,“aj,能帮看着阿尔法吗”
“好啊好啊!”aj欣喜接过,门又重新合上。阿尔法似乎也蛮喜欢他,围着他们嗅啊嗅,aj盛情邀请道:“遛狗,去吗”
图图第一反应要拒绝,转念一想,遂了他的意。
说是遛狗,其实也只是在门口空地上透透风。图图在旁抱臂看着,aj跟孩子一样跟阿尔法打闹。
图图又回头望了木门一眼,问:“你们从哪里回来的”
aj分心思索,被阿尔法得逞舔了他手,说:“很远的地方。”
图图初战告败,知道aj这人看起来傻里傻气,实则机警,不是个容易糊弄的角色。
“那……我姐和那个男人、认识多久了”
aj说:“应该蛮久了吧,他俩挺有默契的,在一起后我才认识他们。”
图图莫名觉得酸溜溜的,好像唯一的姐姐被瓜分,心理失衡,敷衍收场:“那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嘿,也没怎么,我给他们跑腿,他们觉得我有用,就带回来了……”
后面aj还手舞足蹈说了些什么,图图望着地面发呆,几乎听不进去了。
会客厅里,甘砂拉下和车库隔开的玻璃墙上的百叶帘。四人围着茶几而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集中在甘砂和游征身上,均在等第一个发言人。
游征冲甘砂微微扬起下巴,把机会拱手相让。
虽然说是合作,无论从帮派还是性别上甘砂都是以一敌三,孤军奋战。甘砂也不扭捏,坐在单人沙发上叠起一条腿,自若得像经验丰富的讲师登上讲台。
“既然已经合作,那我就有话直说,先明确一下我们的目标是找出的追杀者和暗花主人的身份――”甘砂稍作停顿,留足时间给众人,待没人提出异议后继续说,“所以首先把已知信息共享出来,合理猜测对方身份,以做好预设应敌方案。”
白俊飞轻轻嚯了一声,甘砂凛然道:“你有什么高见”
他煞有介事地举手示意,问:“能好奇你以前是不是在部队之类地方呆过吗说得挺像那么一回事,嗯,作战指挥。”
甘砂神色无波,说:“你当我抗日神剧看多了。”
“哦……”白俊飞一时分辨不清是讽刺还是玩笑,出手示意她继续。
甘砂接着说:“我们应该把各人的问题提出来,然后其他人对已知的进行回答,最后信息汇总一下。”
白俊飞和戴克坐三人沙发上,他略一歪身,肩头轻轻碰上戴克的,后者抱臂而坐,神情专注。
白俊飞吹他耳朵,“我真觉得像。”
戴克低声道:“你听她讲。”
胳膊肘往外拐了,不得了,白俊飞自讨没趣坐直回去,嗡嗡自言自语:“你以前不也是……”
两人的悄悄话也像课堂上的交头接耳,给甘砂无视过去。
“我只有四个问题――”又是适时的停顿,“第一,金店老板的身份。”
白俊飞和戴克不约而同地望向游征,游征直接说:“这问题我回答过很多次,跳过。”
甘砂依旧像那般审视的目光,然而还是一无所获,游征的眼神除了无辜,还有对问题的不屑。
“第二,你从金店抢到东西的具体价值,是否跟新闻报导中的十万一致。”甘砂这回直接盯着游征,眼睛危险地细眯,“我猜应该不吧……”
游征不留情面地拒绝她的刺探,态度前所未有地强硬起来,“你不必知道,等事情顺利解决,该是你的两成一分钱也不会少。”
甘砂面色渐寒,意外地没有抬杠深究,继续下去:“第三,追杀者的身份。”
白俊飞上身稍微前倾,成功吸引了其他人注意力。
“白头发、蓝马尾那个叫蓝雪峰,另一个从yoyo的描述来看,应该是外号 ‘金刚芭比’的金莉。不过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知道他们给什么人卖命。”
会话陷入突如其来的安静,想等待白俊飞的深入解说,也像解说完毕留给各自消化。
不一会后,游征问:“暗花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他们开始追杀之前还是之后”
跳跃的话题又带了另一阵沉默的思索,不过只属于白俊飞和戴克,甘砂已很快补足游征的疑惑:“如果是 ‘之前’,有可能他们为了拿暗花,会更加不择手段; ‘之后’,有可能是执行某人的命令,至于是抓人还是杀人,我们不得而知。”
游征和她一唱一和,“巧就巧在暗花从发起到散播开来需要一定时间,我们遇到的是两拨人,并且事件发生在密集而连续的几天里,很难分辨每个事件的确切开始时间。”
甘砂颔首,“所以压根猜不出对方想生擒还是谋杀。”
一来一回相当于把问题在他俩之间内部消化了。
白俊飞又碰戴克肩膀,这次没有再故意压低声,“我看他俩配合得天衣无缝,故意叫咱俩来捧场的。”
戴克哼笑。
四人会谈变成甘砂与游征的二人博弈。
甘砂依然置若罔闻,补充最后一个问题:“第四,我想知道,你的逃亡计划。”
游征十指交握搁在大腿上,思考的时候伸出食指互相点动。
“我不会做孤注一掷的事,退路当然有,不但有,还有计划abcdefg。既然你入了伙,如果遇到危险,不得已时说不定可以带上你一块走。”
甘砂双手一拍单人沙发的扶手,站起来逼近几步,剑拔弩张起来:“好一个 ‘入了伙’,说好的合作就是藏着掖着打太极不漏口风你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打手,而不是合伙人。”
游征气定神闲,“除了追杀者的身份,其他三个问题你根本不需要执着。擒贼先擒王,我们把蓝雪峰或者金莉先逮住,自然能拷问出对方头头是谁。”
甘砂嘲讽他的纸上谈兵,“你也压根不明白,追杀跟抢劫案逃不开关系,包括金店老板的身份和抢来财物金额。老板如果是体面人,一切会扔给警方处理,你要担心的只是警方的通缉令;如果是心狠手辣,杀手可能就是她派出来的。十万和一百万有不同的逃命方法,如果你抢来十万块,他们可能舍弃十万块蚊子腿直接要你狗命;如果是一百万,没有人能眼睁睁看着巨款不翼而飞而不计较,那么这一百万就是你保命的筹码,起码在对方从你这找回一百万之前你能苟延残喘。”
游征沉默,似乎有所松动,甘砂趁热打铁,挥出致命的一击。
“你们不是宣称不知道金店老板的身份么。”甘砂在游征面前踱步,每一步都踩上他心跳的节奏,压迫于无形,“那我问你们,听说过 ‘金色太阳’么”
“市面上流行的一种新型毒-品。”
甘砂和另外两人一齐望向说话之人,可以肯定的是,游征和戴克从未听过。
白俊飞脖子一梗,说:“你们都不关注小道消息的吗我也是这次打听暗花的时候听人说的。 ‘金色太阳’成瘾强度是海洛-因的十倍。”
他两根食指交叉比出一个十字,从左移到右展示给众人。
甘砂看着游征和戴克惊诧的表情,尤其前者,有种触犯禁忌的面如死灰,幽幽道:“还真是不知道啊……所以我说十万和一百万的差距就是在这里,如果你抢到的是一百万,那么可以合理怀疑余瑛――嗯,金店老板, ‘金色太阳’的制造者――没有把损失的全款报上去,可能是因为这部分是灰色收入,没法按正常方式提供资产证明,所以,绝对不能让警方查到。而且我认为,这种 ‘黑吃黑’的勾当,她也不愿意警方插手,毒贩都是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她会更乐意亲自夺回被抢走的东西。”
游征交握的两手抬起到唇边,拇指一下一下撞击唇瓣,看得出他很震惊,也很难消化甘砂忽然抖露的一切。
另外两个男人也不见得轻松,甘砂如成了战场上骑马迎风的枭雄,周围蔫头耷脑的都是她的残兵败将。
屋里长久的死寂后,甘砂再度开口――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不――”游征恍然梦醒一般,有点神经质地抬头,但目光涣散,只是眼睛冲着她的方向。“不用,我听明白了。”
甘砂作出一个请他反馈的手势。
游征还是有点飘,把皮球丢回给她,“你不妨说说你的计划。”
甘砂不再客气,单刀直入:“余瑛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你。所以我想……”
涉及自身安危,游征终于清醒过来,眼神和语气渐渐恢复锐利,仿佛刚才梦游说话的是另一个人,“你想让我当诱饵引出余瑛的人,然后再来个瓮中捉鳖一锅端了。”
甘砂说:“你还挺聪明的。”
游征冷笑,“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要当‘合伙人’,我出一条命来诱敌,你出什么空手套白狼可有点贪心了美人。”
甘砂盯着他的眼睛,发誓一般说:“我也出一条命,护你全身而退。很公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