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晋江文学城(85)
作品:《春水江回》 郑春云赖上了钱大山。
钱大山经常在他家附近的一个河边钓鱼, 郑春云那天稍微收拾了一番......其实也没有可收拾的地方, 洗了个脸, 换了身干净却打着补丁的衣裳, 而后便去了怀杨村。
郑春云远远地就看到钱大山坐在河边钓鱼,后背笔直,坐姿端正, 只一眼就能让人知道是他, 村里人只有他背挺得那么直。
郑春云远远地看了半晌, 而后“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能再看他一眼,她知足了。如果有下辈子......
最后,郑春云还是被钱大山救上来了,不过因为拖得时间有些长,郑春云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
“醒醒, 醒醒。”
钱大山浑身是水,头发上的水珠还一直在往下滚落,水珠滑过漆清的眉眼, 滴在笔挺的鼻梁,他却根本顾不上去擦。
钱大山在镇上碰到过几次郑春云,对她有点印象, 也知道她要嫁给村里朱屠夫的事......最近村里人都在议论纷纷。
他觉得有些可惜。
郑春云虽然因为长年干农活皮肤有点暗黄,但是五官端正,眉眼柔和坚定,年龄也才二十多岁,正值花信年华, 配那个已到中年、肚满肠肥的朱屠夫......
不过,钱大山并不会多加评论,毕竟这也是各取所需的事。
朱屠夫为了娶媳妇出了不少财礼的事同样在被议论。
钱大山虽然不知道郑春云怎么会来他家附近,还掉进了河里,还是赶紧给郑春云做了紧急救护,最后又在人一直没醒的情况下给她做起了人工呼吸。
郑春云慢慢有了知觉,刚要睁开眼的时候突然感受到唇上传来一阵温热,以及不断呼入的热气,他在......郑春云颤抖着睫毛睁开眼,便与那双清洌漆深的眼睛直直对上,郑春云呆住,而后脸“唰”的一下子就红了。
被水浸得惨白的脸,那两抹红便尤为明显。
钱大山看到人醒了终于松了一口气,而后轻声开口,字字如清泉润玉:“抱歉,情况紧急,实在迫不得已。”
钱大山知道山村里的人思想比较保守,虽然他是为了救人,但是不确定会不会让她多想。
郑春云虚弱地垂下眼,脸上的红晕只停留了一会,脸色便又变回惨白,嘴唇嚅动两下没能发出声。
钱大山知道郑春云还没恢复过来,四周看了一下,问道:“能站起来吗”
郑春云动了动眼皮,依旧没出声。
钱大山犹豫了一下,而后说了声“失礼了”,便把郑春云抱了起来,朝那低矮的两间瓦房走去。
钱大山看起来清瘦又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没想到胳膊却非常结实有力,虽然他的腿一瘸一拐的,但是抱着郑春云却走的很稳。
郑春云第一次跟男人这么近地接触,身体僵硬,心跳也“砰砰”个不停,但是心里却觉得踏实,很踏实很踏实。
钱大山进屋后把郑春云放到堂屋的凳子上,让她趴在桌上歇一会,而后便出去打水。
郑春云在钱大山出去后才睁开眼,轻轻地扫一眼屋里。屋里很简陋,但是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得很干净整洁,郑春云还看到面前的桌上有一本褐色皮面的书,被翻得出了毛角,又被压得整整齐齐。
这是一个爱干净又爱读书的人,心地也善良。
“这是自个家种的,你就收下吧。”
郑春云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
“不用了,谢谢,你拿回去吧。”钱大山的声音虽然依旧温和清润,却听出了不容拒绝。
“哎呀,你跟我客气什么以前钱大爷在的时候我经常给他送东西呢。”
叫凤玲的姑娘说着,便要拎着一箩筐的东西往屋里走。
“我说了,真的不用,你还是拿回去吧。”钱大山立刻拦住凤玲,声音隐隐变大。郑春云现在浑身湿漉漉的在他屋里,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肯定会闹出风言风语、坏了她的名声。
他一个男人无所谓,可是她是个待嫁的姑娘。
凤玲眨着眼,突然娇俏一笑:“那你来拦我呀。”说着竟然挺着胸脯要往钱大山怀里扑。
钱大山没料到凤玲会有这动作,立刻后退了几步。
凤玲“咯咯咯”地笑出声,而后捂着嘴扭身小跑进了屋。
料想的惊叫却并没有出现。
凤玲把箩筐放在地上,而后在屋里四处打量着。
钱大山在堂屋里没有看到郑春云,再看地上的几个湿印子,估计郑春云是听到了人声躲进了里屋。
钱大山用脚踩住一个通往里屋较为明显的湿脚印,对着凤玲道:“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凤玲看着桌上的书朝钱大山娇嗔道:“大山哥,我才刚过来你就要赶我走啊,你也让我歇一下,好歹你还是个读书人呢。”说着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
钱大山微微皱眉:“按辈份,你应该叫我叔叔。”
凤玲不高兴了,噘着嘴:“你也才比我大六七岁,叫你叔叔得把你叫老成什么样我家亲叔都快五十了,还有......我就喜欢叫你钱大哥。”说到最后,凤玲的脸飘上了一层红晕,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悄悄瞄一眼钱大山,那“钱大哥”三个字也柔柔的,饱含某种情意。
“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一个小姑娘在一个单身男人家里,传出去对你不好。”钱大山出声赶人,也阻止她再说出什么对她影响不好的话。
凤玲急急开口,“大山哥,我不怕,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你一直拒绝我是不是怕我家里——”
里屋突然传来两声轻微的咳嗽声。
声音再小,也能让听出是女人的声音。
凤玲先是不可置信地看向钱大山,而后猛地冲向里屋。
里屋里,郑春云躲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头,湿漉漉的几缕头发搭在脸上,脸颊似乎因为憋着咳嗽微微发红,看起来却像是一副过后的模样。
凤玲看着看着猛地捂住脸,而后“嗷”的一嗓子,哭着跑出去了。
钱大山追出去却没能拉住人。
等钱大山返回屋里的时候,郑春云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低着头,轻声开口:“对不起......”
郑春云有些内疚,她刚刚是故意的,当她听到那个姑娘说喜欢他的时候,她一冲动就......
如果那时候郑春云知道“农夫与蛇”的故事,那么她就能明白她就是那条忘恩负义的蛇。
钱大山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不是因为郑春云。
“你现在怎么样,能不能自己走”
凤玲从他这哭嚎着跑出去,她又是那种小孩子脾性瞒不住话,郑春云肯定不能再在他这呆下去了。
虽然钱大山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是郑春云却羞愧得无地自容。
郑春云从床上下来,轻声道:“我没事,谢谢你了。”说着便朝外走去。
钱大山在后面送着。
两人出了屋门还没走多远,便看到那个跑了的凤玲又被风风火火的凤玲妈拽了回来。
“钱大山,你是不是欺负凤玲了。”远远的,凤玲妈就吼了出来,声音传得很开,周围已经围上人凑热闹了。
没办法,凤玲一路哭嚎过来,早就被人看到了,再看她过来的方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凤玲妈以为凤玲被钱大山欺负了,她可不能让自家女儿白白被欺负,这钱大山肯定要负上责任的。
自家女儿喜欢钱大山,凤玲妈当然知道,虽说钱大山没钱没个正经房,还瘸了一条腿,但是那模样绝对是没话说的。
凤玲妈有三个儿子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就娇惯着她,也不指望她将来大富大贵,将来能嫁个合心意的男人平平淡淡过日子就行。
她心里是还算满意钱大山的。
不说他的模样,就是那个清和温润的性子,村里也绝对找不出第二个。
可是,这钱大山不喜欢凤玲。
她这个做妈的只能帮女儿一把。
凤玲听到凤玲妈喊的话,捂着脸哭得更大声了。
她倒是希望他欺负的是自己。
凤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的也就没能及时提醒她妈。
等大家都随着凤玲妈跑过来时,凤玲妈才发现了郑春云。
一条路,附近光秃秃的,除了旁边的那条河,郑春云连躲都没地方躲。
后面的事也就不用多说了。
朱屠夫的娘先跟朱屠夫跑去郑家要回了礼钱,临走前还吐了两口浓痰,大声骂了句“不要脸的荡蹄子”,而后又跑到钱大山家门口叉着腰骂了大半天。
这下,郑春云跟钱大山的事算是大家都知道了。
不过因为朱屠夫一家在怀杨村名声很臭,所以不仅没人来帮衬看热闹,还让人背地里嘀咕。
“那姑娘年龄不大,模样也俊,嫁给朱屠夫可不就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指不定将来又像前头那个,被那对黑心肠的母子给折磨死,还不如跟了钱大山.......”
“可不就是,你看他家前头媳妇留下的那两个闺女过的什么日子,造孽啊。”
......
不过郑春云的名声到底是毁了。
郑春云连家门口都没进去,便被李向红拿着棍子给打出来了。
“我们家没有你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你给滚,再给我看到你,我就打断你的腿......”
李向红骂骂咧咧的声音还在身后。
郑春云没有地方去,想了想,趁着夜黑又跑去了怀杨村,往钱大山房子旁边的那条河边上一站。
她只能赌一把。
刚出来准备锁门的钱大山一侧头便看到了河边站着的郑春云。
“你要干什么站那不要动。”
钱大山以为郑春云又要跳河,猛地大声叫了出来,声音很严厉,而后一瘸一拐地朝郑春云冲过来。
郑春云低着头,眼里终于露出了放松与笑意。
......
钱大山把郑春云带回了家。
晚上睡觉的时候,钱大山卷了张席子往堂屋走,让郑春云睡在里屋。
“不用,不用,我睡在外面就好,怎么能让你睡在地上。”郑春云说着就要去拿钱大山手里的卷席。
读书人在郑春云心里的地位是很高的,何况又是她占了人家的地方,她哪好意思让主人睡地上她睡床上。
他能留下她,她已经很知足了。
钱大山后退一步,“不用跟我客气,这件事也是因为我考虑不周才害得你......”
郑春云被退亲又被郑家赶出来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之前他便是准备去富林村的。
郑春云低着头没再说话。
就这样,郑春云算是在钱大山家住下来了,虽然无名无份。
而在村里人眼里,这俨然已经是一对小夫妻了,有时候不小心碰到面了还会打趣他们两句。
郑春云每每都被打趣得通红了脸。
郑春云性子沉静,钱大山也是温润如玉的人,两人平时虽然没有多少交流,但是相处起来却意外得很和谐。
不过晚上,钱大山还是一直睡的堂屋地上。
钱大山家周边都不靠人,平时也几乎跟村里人没什么来往,就这样过了两个月,村里人慢慢地便淡忘了他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也转到其他事情上了。
这个傍晚,吃完饭后,钱大山叫住了郑春云。
“你想回家吗”钱大山已经知道了郑家是什么情况,所以想先问一下郑春云。
郑春云的脸倏地一下就白了一下。
钱大山要赶她走了吗
也是,她已经白白挣得这么长时间的幸福日子了,该知足了,她这辈子都没想到有机会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生活中没有鸡飞狗跳,没有一句骂骂咧咧,两人简单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意思的日子。
钱大山知道郑春云误会了,解释道:“我不是赶你走。现在过去一段时间了,你家里人应该消了点气,他们都是你的亲人,如果你想回去,我陪你回去好好跟他们解释清楚。如果你不想回去,那就继续住下去,以后要是遇到喜欢的人,我来帮你跟他解释这些事。”
解释他们之间是清白的。
都是为她好的话,郑春云却听得心头一阵难受,她以为他至少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
“奶奶一向爱面子,我现在这样......就算回去了,不是被打死也是被远远地嫁到不知是哪儿的地方去。至于喜欢的人......”
郑春云低头不说话了。
钱大山想到郑家把郑春云嫁给朱屠夫那样的人家,也皱起了眉。
他以前从来不关心村里的事,因为郑春云他才知道了朱屠夫那家都是些什么人。郑春云这样沉闷性子的女人嫁过去,说不准真就......
钱大山想到郑春云跳河的事,知道她的性格并不像她表面看上去的那种温柔顺从。
半夜里,钱大山才知道他又一次小看了这个女人。
钱大山猛地惊醒,身边有着另一道气息,手臂上也有一丝痒。
郑春云钻进了钱大山的被窝,在剧烈的心跳声中缓缓地伸出手,手指碰到了钱大山的手臂。
温热紧实的触感从指心蔓延,一直到心里,让郑春云的心猛地一颤。
郑春云轻轻地吸气,而后整只手掌贴上。
她想把自己给了他,这样,她就再也不担心他会赶走她了。
而更深的原因,是她想成为他的女人,不在乎有没有名分,不在乎有没有结果。
郑春云屏住呼吸,手臂想要继续往里探着。
郑春云虽然脸部跟手有些粗糙,但是身上却很白很细腻,平时被衣服包得紧实,从未露出过分毫。
钱大山突然动了一下。
郑春云一惊,猛地缩回手。
等了一会却发现钱大山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换了个姿势,侧过身背对着她,连带着把他们的距离也拉开了。
郑春云却知道他已经醒来了,没有缘由,就是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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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直接让她没脸。
后面很长时间没有动静,在钱大山以为郑春云终于要放弃的时候,后背突然贴上一片软热。
郑春云没穿衣服。
钱大山再也装睡不下去了,猛地坐了起来,把被子整个掀过去盖在郑春云身上。
“去里屋。”钱大山的声音有些冷硬。
郑春云到底还是黄花大姑娘,脸上顿时烧得慌,“我......”
“我不会赶你走,你不用担心。”联想到晚饭后说的话,钱大山不难猜出郑春云的想法。
他有些怪自己说的话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郑春云沉默片刻,松开被子起身。
虽然屋里很黑,几乎看不清什么,钱大山还是猛地背过身,黑了脸。
......
慢慢的,两人这就么过起了日子,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两人依旧很少说什么话,默契却越来越深,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郑春云想,如果能一辈子这么过下去就好了。
可是,应该是不可能的。
钱大山真正的名字并不叫钱大山。
有一次郑春云坐在门口边补衣服,钱大山坐在书桌前看书。
郑春云把补好的衣服上下看了看,问着钱大山:“大山,你看补成这样行吗”
原来袖口被磨破的地方被郑春云绣了个竹子上去,黑线竹子绣在发白的藏青色上,竟意外的很合适。
钱大山看着郑春云,突然开口:“我不叫钱大山。”
郑春云只愣了一下,却不是很意外。他本就不像是他们这儿的人,这名字,也配不上他。
“我叫沈珩清。”
沈珩清。
郑春云跟着念了一遍,而后起身,“可以写给我看看吗”
沈珩清放下书,找了一张纸,拿笔在上面写下名字。
郑春云大字不识一个,却觉得他写得字真好看,她第一次认字就是他的名字,后来不知偷偷描了多少遍,竟然还会写了。
郑春云当着人的面还是叫沈珩清“大山”,只有两人独处时,偶尔会轻轻地冒出一句“珩清”,更是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口中含着这两个字,呢喃了无数次。
郑春云二十几年没吃过糖,叫着他名字的那一刻却仿佛尝到了别人口中的甜滋味。
甜到了心坎里。
后来沈珩清看郑春云似乎对习字挺感兴趣,慢慢地便教她一些字,连那些拗口的“之乎者也”,偶尔也会逐字逐句地解释给她听。
他耐心地教,她认真地学。
如果不是那次地震,郑春云可能就这么跟钱大山相敬如宾地过下去,就这样过下去就已经很好了。
地震发生的时候是晚上。郑春云先洗了澡,而后倒了水关上门让钱大山洗。
屋里传来轻微水声,郑春云不知为何听得耳热,便离开屋门口,沿着河往前走,让冷风散散脸上不断升腾的热气。
地面猛地晃动的时候,郑春云还没反应过来。富林村以前发生过几次地震,但是都是小震,从没有过这么猛烈,又加上是晚上,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郑春云下意识地往回看,远处的亮着光的屋子突然“咵”的一声,塌了,暗了,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幻觉。
郑春云大概停了两三秒才终于发出声,声音直接叫到破音,“珩清。”而后疯了似地往回跑。
天上的月亮似乎一下子变得格外明亮。
郑春云清晰地看到她生活了几年的两间屋子,变成了大半片废墟。
郑春云整个人摇摇欲坠,难受得差点软倒在地上,她狠狠地咬住舌尖,尝到了腥咸味才停下来。
不能倒下,她绝不能倒下,她要救他。
郑春云开始扒着碎石砖,拼命地扒着,指甲翘起断裂,皮肉磨开也不停。
“春云。”
“春云。”
耳边似乎一直有什么声音,像是幻听。
又扒开了一个大砖块,郑春云的手心都是湿黏。
“春云,你有没有事不要急,我在这里,我没事。”
郑春云终于停住,颤抖着声音:“珩清”明明她很大声地叫着,发出的声音却微弱得像猫叫。
沈珩清却听到了,“对,是我,我没事,我在东屋,你绕到后屋,东屋最右侧这边,离远一点站着。”沈珩清大声地叫着。
沈珩清是在洗好澡到东屋换衣服的时候突然感受到地震的。他来不及跑出去,只能滚进床底,床被砸塌,他躲在最角落里,险险被砸到。
外面皎洁的月光从裂开的墙壁缝里照进来,沈珩清正思考着从哪边入手,便听到了头底上方传来砖石被扒动的声音。
郑春云脚步发软地跑到屋后面,一停下来便叫着:“珩清,珩清。”
沈珩清对着裂缝朝外回应,“我没事,你离远一点站着,我要踹开这边的裂口。”
郑春云后退几步,哑着声音叫着,“珩清,你要小心。”
话音刚落,沈珩清便踹开了那小半堵墙,爬了出来。
郑春云猛地冲上来搂住沈珩清。
沈珩清顿了一下,而后轻轻地拍着郑春云。
夜里又有了几次小余震。
沈珩清拖出一条棉被跟床单,找了一个平整安全的空地方放下,“今晚先睡这里,等明天天亮了我们再出去。”
郑春云点点头。
只有一床被子,郑春云先钻进被子里,而后面向着沈珩清。
沈珩清脱了沾了灰的外衣,也钻了进去。
“你有没有受伤”
沈珩清看着天上的月亮,问着郑春云。
郑春云摇摇头,低声道:“没有。”
她之前胸口又闷又疼,喘不上气,现在,都好了。
被子里传来衣服布料的窸窸窣窣声。
郑春云在脱衣服。
郑春云以为自己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能够遇到他,跟他生活在一起,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该知足了。
可是今天郑春云才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很贪心的人,她想永远跟他在一起,不管是生是死。
但是郑春云知道,这不可能,总有一天,沈珩清会离开这个地方。
所以她想要一个孩子,像他的孩子,这样,即使有一天他真的离开了,她也可以熬下去。
沈珩清在郑春云靠过来的时候突然开口,“我有些事想跟你说,你先听了,然后......再做决定。”
郑春云停下动作,心“咚咚”跳起来。她知道沈珩清是个有故事的人,否则不会被钱老头在半山腰捡回来,不会改名换姓生活在这个小山村。
“我以前有过一个女朋友。”
沈珩清看着头顶的月亮,声音也如月光般清冷。
“我们谈了六年,准备订婚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是我同父异母、大了几个月的姐姐。”
沈珩清以为这件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对别人说出来,可是此时此刻他说了出来,虽然情绪依旧有所波动,但是心底却一片平静。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过不去的事情就这么简单地说了出来。
郑春云静静地听着。
沈珩清的母亲景芸出生于书香世家,性格温柔娴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读书时候便是众多男生心中的白月光、大才女。
景芸是在国外的时候认识了沈珩清的父亲沈名腾。沈名腾比景芸大两岁,长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他在一次聚会上认识了景芸,而后便开始疯狂追求起来。
越是表面上看起来清冷孤傲的女人,其实反而更容易追求成功。
景芸跟沈名腾交往了,半年后两人回国,订了婚。
结婚、生子,所有的一切按步就班。
沈名腾的家境虽然跟景家比相对普通了些,但是沈名腾为人聪明有心计,又有商业头脑,在景家的支持下,不过一年,沈名腾便在商业崭露头角,实力让人不容小觑。
两年后,景芸生下了沈珩清。
沈珩清十五岁的时候,景芸的母亲去世,景父把景家的三分之二资产交给了沈名腾,三分之一留给了沈珩清。
不到两月,景父也跟着去世了。
景芸悲伤过后,变得更加依赖沈名腾,而沈名腾这些年也确实是个称职的好丈夫,对景芸变得更加体贴耐心。
沈珩清是在大一的时候遇到了余月。余月性格热情开朗,笑容灿烂,她对沈珩清一见钟情,通过认识沈珩清的同学,很快就打入了沈珩清的圏子。
大二的时候,沈珩清跟余月开始正式交往。
余月性格活泼,喜欢经常缠着沈珩清,但是有时候又很安静,在沈珩清忙的时候,余月从来不会打搅,能安安静静地坐着陪一整天。
沈珩清从一开始的顺其自然,慢慢得多了些感情。
两人毕业的时候,面临分手季,余月毅然决然地跟着沈珩清来到了z市。
沈珩清便越加珍惜余月。
不过两人虽然是谈了多年的男女朋友,却一直没有什么亲密接触,最大尺度的也只是牵了手,还被余月很快躲开。
沈珩清以为余月比较保守,又加上他本就是比较清心寡欲的人,所以并没有多在意。
沈珩清二十五岁的时候,景芸让沈珩清把女朋友带回来,准备让他们定亲。
于是余月来到了沈家,一改平时那种可爱活泼的穿着打扮,穿了一身稍显凌厉的黑色套裙,化些浓烈艳丽的妆。
沈珩清当时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也只是当余月第一次见他父母,打扮得稍微过了点。
他当时还安慰了一句,“月月,不用紧张,我妈很好,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沈珩清已经忘了景芸当时是什么表情了,大约眼里闪着嘲讽。
本该开开心心的订婚宴,因为余月的话陷入寂静。
景芸气到发抖:“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是害死别人的小三,你儿子是个想娶亲姐姐的变态。”
余月笑的极其疯狂肆意。她等今天,等着看这些人听到真相这一刻的嘴脸,等了很久很久了。
余月确实是沈名腾的女儿。沈名腾在追求景芸的时候在国内已经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了,之后也一直没分手。
后来那个女朋友怀孕了,生下了沈月,沈名腾却一直以各种理由推脱着不去领证。大概是因为女人的第六感,那个女人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之后开始跟踪沈名腾,然后才知道沈名腾已经跟别的女人结婚了,那个女人还挺着个快要生的大肚子。
女人带着几个月的女儿离开了沈名腾,不知去了哪里。
“我妈因为你们,四十岁便抑郁而终,而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却恩爱有加,一片幸福祥和,凭什么!”
景芸从余月的眉眼中找到了沈名腾的影子,再联系到余月的年龄,便不再听沈名腾的解释,起身上了楼,把自己关进书房。
而余月,没再看沈珩清一眼,挺直着背走出沈家。
下午的时候,景芸被发现在书房上吊自杀了。
那个一辈子美丽优雅的女人却选择了那么难看的死法,就像她最后的人生一样。
丑陋不堪。
余月知道景芸自杀后打了一个电话给沈珩清:“现在你什么感受是不是很恨我,那你估计就能体会到我妈死时我当时的心情了。不过你还是没我痛苦,我可是逼着自己装了几年、忍着呕吐的欲望去勾引弟弟你呢,但是一想到那个女人也算是被她的亲生儿子害死的,我就觉得痛快......”
沈珩清在景芸后事处理好后,抱着景芸的骨灰盒随便买了一张票离开了z城,就这样一路向北,路上听到一个摄影师说某个偏远山区一到春天山头便开满雪白的花,美的不似在人间。
沈珩清问了地址,而后便找到了怀杨村。
沈珩清站在山顶,看着满山雪白的花一跃而下。
世间污脏,人性丑恶,希望永葬白雪之处。
沈珩清说完了,眼睛依旧看着天上的月亮,清冷冰寒。
他只要一想到曾经的事,便会生理性厌恶,厌恶自己,厌恶世间所有。
郑春云开口:“珩清,你都说完了吗”
“我有点冷,现在你可以抱我了吗”
沈珩清侧过头,借着月光看着郑春云。
郑春云的眼睛温柔、干净,清澈得一眼见到底。
里面的温柔与情意也一清二楚。
沈珩清猛地翻身,压住郑春云,带着与他不符合的强势凌厉。
郑春云都接受,她仰着头,温柔地用手指梳着沈珩清的头发,全心奉献自己。
月亮躲入云后,天地之间,唯有他们彼此。
她成为了他的女人。
他是个很棒很棒非常棒的男人。
是她的男人。
愿世间的美好都能给予你。
我心尖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