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事儿精

作品:《穿剧后我C位逆袭

    要不是小姨来11号院, 甘露现在已经去了新华书店,买一套高中全年的教材回来,从头到尾刷一遍,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明年的高考。

    她现在最感兴趣的,不是进实验中学,是扯着“帮扶”的幌子,跟程维扬学手风琴,跟一个大胡子侨眷学外语。

    甘露穿剧之前, 虽然985,英语也过了六级,听、读、写都没问题, 卡在“说”上。

    大胡子就厉害了, 少年时代在伦敦郊外度过,英语是他的母语,发音纯正,人也幽默,喜欢卓别林的喜剧,跟姑妈这个昆曲名伶很有共同语言。

    甘露在实验中学这段时间, 已经打听清楚,学校高中部也不开设外语课。

    恢复高考的时候, 却要加试外语,不计入总分,仅做参考, 但涉外类、高精专、经济类专业优先从外语成绩好的考生中挑选。

    甘露想报考的专业是国际贸易,外语越娴熟越好,最好能掌握不止一门外语。

    这个11号院,汇聚全城最顶尖的资狗侨眷,人才荟萃,白放着浪费,甘露暗戳戳把人家当成免费培训班。

    怕被人看破猫腻,她尽量挑那种能速成的,能跟帮扶沾边的,或者她已经有些基础的本领学习,不引人注意。

    眼看中午快过了,甘露陪小姨吃了一顿午饭,记下她的工作地址,送她离开11号院。

    一大一小两个漂亮姑娘,清丽窈窕,穿戴时髦,沿途吸引很多人回头,甘露不以为意,自顾跟小姨闲聊:

    “小姨,我最近会比较忙,抽不出时间去看你,婚期什么时候定下来了,你给我说一声。”

    “还早着呢,最快也要国庆节……”

    阮红菱边说边打量甘露,提醒她一个人住在11号院,要小心点:

    “我听人说这儿有很多精神病,你小心别被伤到了,那个甘什么花,看起来就不大正常,吃饭的时候死盯着我看……”

    甘露:……

    刚在在食堂吃饭,甘金花盯着阮红菱看了许久。

    彼此虽然是姻亲,但她身份尴尬,在各种运动中颠簸求生,为了不连累甘大海,彼此之间的走动极少,都没见过阮红梅这个弟媳妇,更不用说弟媳妇的姊妹了。

    甘露犹豫再三,没跟小姨揭破甘金花的身份。

    变天的日子近在眼前,没必要节外生枝,等尘埃落定了,再认亲不迟。

    送走小姨,她没回11号院,转了两趟公交,去了新华书店,买书的事不能再耽搁了。

    很巧,转车的那一站,就在春阳玻璃厂门口。

    甘露择日不如撞日,直接进厂里找龚菁“讲道理”。

    玻璃在这年月算是奢侈品,又贵又缺货,不愁卖,一般人想进玻璃厂,拎着猪头都找不着庙门。

    玻璃厂的销售科,更是镶了金边的铁饭碗,清闲,体面,福利好,外快多,人人垂涎.

    龚菁能在这儿站稳脚跟,家里多少得有点背景。

    甘露猜测,这背景八成跟她婆家有关,她原生家庭应该很一般,否则龚伟也不至于被扔到大榆钱公社那种苦逼地方插队,一插就是四年。

    甘露拿着西浦军管队发给她的临时工作证,顺利进入春阳玻璃厂。

    这个厂是某位大资本家的逆产,被革命群众接管,年深日久,花树葱茏,面积也很大,一座座青砖厂房里人影窜动。

    甘露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销售科。

    是一座烟灰色的两层建筑,从外面看就很气派,走进去高大宽敞,靠墙摆放一溜长椅、玻璃案几,四壁悬挂伟人画,时代色彩浓郁。

    七八个人坐在桌边喝茶,聊天,男女老少都有,龚菁也在。

    她看见甘露进来,微微一怔,想站起来打招呼,拉不下面子,想装不认识吧,又怀疑人是来找茬的。

    最近小半年,她逮住机会就黑阮红菱,除了柠檬精红眼病,心里也真的憋着气。

    去年腊月,她顶风冒雪,带着弟弟大老远地跑到芦庄,啥好事没捞着,白搭上一提兜洋货,白挨了一顿奚落。

    一开始,她还觉得是阮红菱“不识抬举”,事后肯定得后悔,转头人家就攀上了高枝,自家被衬成了癞蛤么!

    龚菁觉得晦气,心里不舒服。

    甘露心里很舒服,看着龚菁如坐针毡的样子,笑得甜萌,先屈指敲了敲门:

    “几位同志,请问龚伟的姐姐,是在这儿上班吗我有点事,想跟她谈谈。”

    房间里的人被惊动,一时想不起龚伟是谁,面面相觑,有人反应快,看向龚菁。

    龚菁眉头紧皱,不耐烦地瞪着甘露:

    “小丫头,你谁啊找我什么事!”

    甘小丫头露依旧笑得甜萌,认真打量龚菁几眼,还跟上次去芦庄时一样,穿戴时髦,却低调了不少——天青色的的确良长裙,配黑色牛皮凉鞋,腕表换了一块普通款,金首饰也没戴。

    这时候的审美偏朴素,炫富是大忌,龚菁敢披金戴银去村里臭显,在厂里还得规规矩矩。

    甘露心里冷嗤,脸上挂笑,先做自我介绍:

    “我是从芦庄生产大队过来的,有一件关于知青龚伟同志的案子,需要进一步了解情况,暂时联系不上他,想先跟他的家属谈谈……”

    满屋讶然。

    任谁跟“案子”沾了边,都得浑身一紧,琢磨自己是不是摊上事了。

    龚菁气得脸皮紫涨,指着甘露的鼻子骂:

    “死丫头!我弟弟就去过你们村一趟,就能沾上案子了你跟你那个小姨,一对的野狐狸精,走哪儿祸害到哪儿,你赶紧给我滚,再敢胡说八道……我打死你!”

    甘露心情一松。

    这个龚菁,看着精明,蠢得没救。

    就凭她刚才喷的那些话,今天这事,成了一半。

    甘露收敛笑容,正色看着她:

    “龚干事,你刚才还问我是谁,现在连我小姨都一起想起来了看你才三十出头,没老糊涂吧你污蔑我和我小姨是野狐狸精,这事先搁在一边,咱继续说你弟弟龚伟的事,你可是亲口承认了,他去过我们村,他去干什么的你还记得吗”

    “去看同学的啊,她有个知青发小,姓王,在你们村的知青点插队,正常走动,也犯法”

    “犯不犯法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你弟弟那个姓王的知青发小,开春已经被枪毙了,围在他身边的狐朋狗友,多的判十几年,少的判几年,不够判刑的也都给当毒草薅出来了……你知道这事吗”

    龚菁一愣,半响才回过神,明白自己掉坑里了。

    王安生的案子闹得非常大,被牵连的大部分都是沪城知青,有两个还是玻璃厂职工子女,龚菁当时觉得这些人作死活该,没想过自己的弟弟也能被牵连。

    她的气焰秒颓,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琢磨怎么脱身。

    甘露冷笑,继续怼她:

    “龚干事,王安生最大的罪名,是欺男霸女,你和你弟弟那次去芦庄,为的是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明白,抵赖也没用。”

    龚菁当然明白,她领着弟弟走那一趟,就是想诓阮红菱嫁给龚伟,让龚伟能钻政策空子提前返城。

    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后续还沾上官司。

    甘露懒得跟她磨叽,直接亮刀子:

    “龚干事,那天你亲口说的,你弟弟进村是为了看王安生这个发小,他俩是一起长大的铁杆朋友,王安生欺男霸女,祸害贫下中农,已经被政府镇压了,他身边那些毒草,有一个算一个,必须全部薅出来……”

    “我弟弟不是毒草!他跟王安生根本就不熟!进村也不是去看王安生!他……他……”

    龚菁又气又急又吓,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往下编了。

    她领着弟弟回到沪城以后,拒不承认曾经去找阮红菱提亲的事,阮红菱自己也不好意思提,周围的人都被瞒着。

    现在甘露找上门,逼得她词穷。

    承认提亲失败,只是丢脸,承认跟王安生是铁杆

    后患无穷!

    两权相害取其轻,龚菁果断改口。

    围观吃瓜的玻璃厂职工哗然,脸色各不相同,有跟龚菁关系不睦的人,当场就嗤笑出声。

    龚菁又羞又恨,为了弟弟的安危,打落牙齿咽肚里,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面子、节操什么的,事后再想办法捡起来。</p>

    甘露诈她说出实话,从前她污蔑小姨的脏话,全部成了笑话。

    龚菁以为丑戏唱完了,谁知道才拉开序幕,甘露把她当成落水狗继续痛打:

    “龚干事,你不厚道呀,就因为我小姨洁身自好,回绝了你弟弟,你就到处骂她是野狐狸精,连我和我爸都都被你恨上了,我还是个小姑娘,我爸是个支书,脸面是个好东西,不只你和你那个脓包弟弟想要,我们也想要。”

    龚菁不吱声,她旁边一个青年突然开口:

    “小姑娘,就算龚伟去看过王安生,都是沪城的知青,正常来往嘛,不一定就有勾连。”

    甘露笑:“是啊,所以我进门的时候才说,要调查了解情况,如果坐实,那就直接抓人了。”

    青年也笑:“小姑娘,能先说说你们村调查到的情况吗”

    甘露一怔,打量青年,二十出头,气度斐然,穿一件的确良灰衬衫,浓眉大眼,脸膛微黑,说话慢条斯理,却很有威慑力。

    看甘露盯着自己,他笑呵呵自我介绍:

    “报社实习记者,裴少辉。”

    甘露也呵呵介绍自己:“甘露,芦庄生产大队社员,请多指教。”

    被这么一打岔,龚菁已经从最开始的慌乱回过神,明白甘露今天找过来,是要报复她诋毁阮红菱的仇,龚伟也好,王安生也好,都是幌子。

    要害在于,龚伟去芦庄的那个时间点太敏感。

    姐弟俩当时被阮红菱撅了面子,随手扯了王安生当遮羞布,过后忘了,突然被人拎出来单说,懵了。

    众目睽睽之下,龚菁顺着裴少辉的口风分辩:

    只是认识,没有勾连,冤!

    甘露呵呵,反诘:

    “龚干事,你领着弟弟去村里纠缠我小姨,这个霸王媒是王安生牵线的,他不但自己在村里欺男霸女,还拉着他的发小跑到村里欺男霸女,没得逞就威胁恐吓,要不是我爸是个支书,有贫下中农拥戴,把你们姐弟俩撵跑了,我小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这叫没有勾连这是蛇鼠一窝!”

    龚菁傻眼。

    当初王安生借花献佛,给弟弟介绍阮红菱,她恰好也认识阮红菱,想捡个现成的便宜,兴冲冲领着弟弟进村了,哪想到后续会这样

    甘露冷嗤:“龚干事,你逼迫我小姨时说的那些混账话,要不要我现在说给在场的人听一听看看你们姐弟俩是不是欺男霸女”

    龚菁惊慌,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我当时就是心急,说话欠考虑,真没有欺负你小姨的意思……”

    “王安生被枪毙之前,也是这么狡辩的,说自己年轻气盛,做事欠考虑,可惜没用,还是被拉出去毙了,凭什么你一句欠考虑,就害得我全家不得安生你既然知道自己欠考虑了,你有没有去跟我小姨道歉没有,你欺负她人老实,满世界散播谣言,像你这种小人,不吃亏是不会学乖的。”

    龚菁被怼得无地自容,僵着脸不肯服软,更不说去给阮红菱道歉的话。

    甘露怒火蹭蹭冒,突然笑了起来,奚落龚菁:

    “龚干事,你今天打扮得很寒酸呀,上回你去我们村,那个阔气,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还有那块铮亮的梅花表,镶一圈小星星的,今天怎么都没戴呀那么好看,那么闪亮,晃得我们这些泥腿子睁不开眼……”

    龚菁惊慌:“你别胡说,我哪有那些东西!”

    “我胡说龚干事,你那天的造型,全村几千人都瞧见了,知青点几十号人也瞧见了,大晴天你怕太阳晒,还打着一把黄纸伞,嫌村里伙食不好,自己带了一提兜糕点,我还以为哪来的军阀姨太太,原来也是在工厂挣工资吃饭的呀,玻璃厂的效益真好,销售科的油水真足……羡慕了。”

    甘露语气嘲讽。

    一个五十开外的大妈走进来,听见她这话,瞪着龚菁:

    “你哪来的金首饰”

    龚菁讪讪,支吾着喊了一声:

    “妈……”

    “我不是你妈!我没你这种儿媳妇,你给我说清楚,谁给你的胆子穿金戴银!还带着弟弟跑到村里去耀武扬威,威逼女青年,没得逞就胡说八道,让人家追上门来!”

    大妈战斗力彪悍,骂得龚菁一声不敢吭。

    可这场面因她而起,她必须得表态,咬牙承诺三天之内,亲自去阮红菱的单位赔礼道歉。

    大妈绷着脸,指了指甘露:

    “你还没跟人家小姑娘道歉呢,什么野狐狸精,我看你才是个野狐狸精,打从你进了我们家,闹出多少事工作不好好做,闲事管得宽……”

    大妈攥着甘露的手,语气热络,先逼着儿媳道了歉,又拉着甘露出了销售科,走到僻静处,还舍不得撒手,悄悄问她:

    “小姑娘,我儿媳妇那天真穿金戴银了”

    甘露点头:“真的,全村人亲眼见的,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也都是真的,今天我找过来,就是想让她以后别再造谣,污蔑我小姨。”

    大妈苦笑:“厂里最近搞运动,狠抓资产阶级享受风,她又在销售科这么打眼的岗位,万一被抓了典型,就要揪斗,斗完了还得撵她回车间里干活……”

    甘露没想到这一层,她当时被龚菁的无赖蛮横气狠了,才拿这个diss她。

    看眼前这位大妈还算明事理,她也没打算把龚菁踩到土里去,压低嗓门教人家抵赖,把金首饰换成假首饰。

    “就说只镀了一层金,看着金灿灿,不值钱……”

    话未说完,身后有人轻笑。

    甘露回头看,那个裴少辉也跟了上来,还揶揄她:

    “小姑娘,不管那些首饰是真金还是镀金,戴了,就是奢靡浪费,就是脱离工农群众,没钱还要戴假货撑面子,盲目追求西方腐化堕落生活方式……罪加一等。”

    甘露蹙眉,勉强理解了这个逻辑。

    她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会对龚菁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大妈叹气,没再多说什么,攥着甘露的手仔细打量:

    “小姑娘真漂亮,你那个小姨也很漂亮吧我认识詹记者的爸妈,关系还不错的……龚菁这个死妮子,就是个事儿精。”

    ……

    这件事搞定,书也买了回来,甘露心情畅快,天天窝在11号院,给帮扶队画宣传材料,陪姑妈闲聊散心。

    四下无人的时候,她还把自己在实验中学扇赵秋玲、去玻璃厂怼龚菁的事也说了,喜孜孜总结:

    “这世道,人善被人欺。”

    甘金花哭笑不得:“傻丫头,沪城是大码头,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你小心被那些人暗算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从没主动惹事,都是被逼急了反击,这些人欺软怕硬,知道我是刺头,就不敢随便来招惹,要我忍气吞声装包子等下辈子!”

    甘露说得铿锵,压根不知道,她自己也成了旁人嘴里的“事儿精”。

    眼瞅着就放暑假了,天越来越热,池塘里荷花怒放,枝头蝉鸣不绝,甘露换了一件的确良新裙子,坐在树荫里,捧着一本高中语文看得津津有味。

    冷不防书被人抽走了,她抬头一看,是卢南樵来了,捏着课本,笑眯眯地看着她。

    甘露惊喜,咕咚从大青石上蹦起来,抱住他的脖子撒欢,又笑又闹的动静太大,惊飞了枝头的布谷鸟。

    算算日子,打从把她送进实验中学,他就返回白云公社,大半个月了,人影不见。

    这时候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没有即时通讯软件,年轻人想倾诉相思,全靠写信,速度奇慢无比。

    挂号信一周抵达,平信,十天半月很正常,中途丢了也没处说理。

    甘露在公社念书的时候,什么时候想卢南樵了,就跑去公社大院,跑到他的小院,把人挖出来陪自己亲咪闲聊,不觉得思念难熬。

    现在来了沪城,隔着一百多里,咫尺天堑,想见见不着,想吃也吃不着,郁卒。

    她不顾周围有人,狠狠在卢南樵喉结上亲几下,抱怨他:

    “怎么才过来公社的事还没交接完听我的劝,那儿没前途,只有麻烦,你赶紧脱身,离那儿越远越好。”

    卢南樵笑而不答,拉着她的手,一起沿着石板小径溜达。

    盛夏将至,树冠繁茂,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香,一簇簇不知名的小野花开得蓬勃缤纷。

    卢南樵先问她的近况:在11号院过得习不习惯,跟姑妈相处得好不好帮扶队的人有没有为难她

    “没有,我在这儿吃得好,睡得好,玩得也好,本来还觉得自己嗓子也很好,听姑妈唱了几句《牡丹亭》……认输了。”

    “人各有所长嘛,你姑妈戏唱得好,你惹事的本事好,这才几天,就已经名震沪城,当年你姑妈唱戏,可是足足学了七八年,才一鸣惊人。”

    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