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事3章 番外之皇门旧事中

作品:《男主他老是那样绝情

    萧虢的信要给的人是身在丹鞑的齐威。

    自萧虢被俘之后, 齐威并未随退兵离开丹鞑,一直留在垤城以北。

    王都守备森严,又有鹰哨, 要救萧虢不容易。萧虢上一回本欲从王宫脱逃, 到垤城与齐威汇合,可惜没有逃脱成功, 此一回塔珠将王都大牢的方位布置悉数告予齐威。

    劫狱的日子是在月余之后, 塔珠当夜避开众人,先离了城。

    齐威救下萧虢,王都大牢火光冲天,一行人策马行到城楼十余里处,见到她, 脸上不由震惊。

    萧虢一身血污,坐在马上,拉了塔珠上马。

    她一身红衣, 腰间虽栓着嵌着红珠的锦带, 可若是细察,已然略有起伏。

    萧虢将她抱到马前, 说“你别怕。”

    塔珠轻摇头“我不怕。”

    他们一路往南疾驰, 身后追兵不绝, 空中鹰啼长啸, 塔珠吹了一声竹哨, 她的鹰就和别的鹰打作一团。

    齐威骑行跟在马后,不由得又多看了她一眼, 眉头皱得更紧。

    一行人在草原上终于甩开了追兵,可是丹鞑边境戒备森严,往来盘查密集, 他们出不了丹鞑。

    迂回而行三月有余,齐威终于领着他们一行先到了垤城以北的藏匿处所。

    塔珠不能再这么彻夜赶路了,她已经见了血。

    萧虢不再往南走了,喂塔珠服过安胎药,等到她睡下,他才走出了放有软榻的内室,走到屋外。

    齐威在这里的藏身处是一处马堡,此马堡经营多年,往来丹鞑、大幕两地贩马,同时亦是机密军情搜集之处。

    齐威忐忑问道“你这样把人带来,可是妥当”

    萧虢“既是我的人,自然妥当。”

    齐威见他眉目暗沉沉,压低声问“你真要把她带回大幕高王妃可是知晓衡儿又正是多思的年纪”

    齐威教萧衡习武已有多年,感情深厚,萧衡是禄王世子。

    禄王萧虢及冠之年便被皇帝赐婚,隔年禄王妃诞下萧衡,萧虢常年混迹军中,北征数次,不在京中,子嗣单薄,禄王府一直以来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哈塔珠是丹鞑人,就算诞下子嗣,也不可能纳入禄王府,若是以后萧虢真成了皇帝,她更不可能入宫。

    “信函不通,禄王府未曾知晓。”萧虢直视齐威道,“我自要带塔珠回去。”

    他的声音愈低“即便即便不能给她名分,她也是我的人,总要留在我身边。”

    齐威心头大震,萧虢素来寡情,虽与禄王妃相敬如宾,可从未在流露出多少情难自已。可是如今对着这个丹鞑人,齐威才瞧出了些许不同来。

    齐威转念又想到她腹中的孩儿,若也是个男孩,衡儿会不会被取而代之

    正当他脑子里乱糟糟地胡思乱想之时,却见萧虢忽然转过身去,脸上顿时一暗。

    齐威一看,塔珠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站在木门前凝望二人。

    此时天气已热,可塔珠怕冷,她披着萧虢的黑斗篷,立在那里,几盏白灯笼往她身上一照,腹部高耸,脸色却也像白纸糊的灯笼。

    萧虢还未向塔珠说起禄王府,说起禄王妃,也从未提过萧衡。

    一路行来,他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他想,等到进了大幕的地界,再说不迟。

    偶有二人独处之时,他本可以吐露实情,但脑中隐约有个念头,若是说了,塔珠兴许就不会和他走了。

    然而,此刻塔珠却被他人道破,萧虢只觉双脚滞重,将他贯在原地,塔珠的一双眼睛凝视着他,幽幽暗暗。

    她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我欲寻些热水,不想打扰了二位。”她说罢,转身又走了回去。

    萧虢适才如梦初醒,急追了上去。

    塔珠捧着肚子躺回了软榻,萧虢将她的脸扳过来朝向自己,见她脸上并没有流泪。

    他松了一口气“我本欲过几日与你细说此事,我”他言语艰涩,“我确已有一妻一子”

    塔珠依旧面无表情地看他。

    等了数息,“我知晓了。”她低笑了一声,叹道,“怪我自己没有想到是我错了。”

    听到她口中的“错”字,萧虢胸中一沉,慌忙握住了她的手“即便如此,你同我回了大幕,我也可保你一生荣华。”

    却听塔珠大笑了两声,她这才抬头仔细地看了他一眼,目中满含讥诮“萧虢,我从来就不求一生荣华,若是委身于人以求荣华,我何不作那什么第十九妃,也是一生荣华。”

    萧虢紧握住她的手“你如何将我与那淫邪之人相提并论,你心悦于我,发乎于情,如何是委身于人”

    塔珠挣脱了他的手“我不会同你回大幕,此番出逃,不过是想把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你若是寻得时机回你的大幕,你走便是,我们相逢一场,也是缘分,到此为止罢。”

    萧虢长眉骤敛“荒唐,我的骨肉怎能流落在外。”他咬牙切齿道,“你既先招惹了我,便不是你想到此为止,就能到此为止”

    塔珠摸着肚子,怒极反笑“我本就是丹鞑人,生是丹鞑人,死是丹鞑鬼,绝不会同你去什么大幕。这腹中之子,虽是你的骨肉,可你已经有儿子了,不愁多一个少一个,此孩儿,我要自己留着。”

    闻此一言,萧虢横眉冷眼道“哈塔珠,你口中究竟几句真,几句假当日大牢之中所言,可是真话你我育有一子,如何还有分离的道理”

    塔珠气得头脑发昏,不想再同他多言,抱着肚子,翻了个身,再不说话。

    萧虢满腔怒意无处发泄,可是眼前之人有孕在身,惊动不得。

    他坐在塌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见塔珠一动不动,冷声道“再过一段时间,等边境戒备松懈,我便带你南下。”

    塔珠没有回答。

    数月之间,丹鞑边界戒备不松反而日渐森严。

    若是仅齐威,萧虢二人带骑兵闯关,犹有胜算,可加上身子沉重的塔珠,绝无可能。

    这一天空中乌云蔽日,大雨将倾。

    塔珠走到屋外,仰头一望,见沉沉叠叠的云影中,似有飞鹰而过。

    萧虢随之望去,凝神细看,一只白头黑鹰忽而俯冲而来,发出一声尖利的鹰啸。

    “是你的鹰”他瞪向塔珠,“这又是你的计谋”

    塔珠见他眼神锐利,发笑道“你不信我”

    她顿觉一切索然无味“我难再信你,你也难再信我。”

    她仰头一望,又见数只黑鹰盘旋“这是我哥哥的鹰,你要是想走,现在就得走了,再晚半刻,你就走不了了。”

    一旁的齐威大惊道“三皇子,事不宜迟,我们走罢”

    萧虢拉住塔珠“走,随我走,上马去。”

    塔珠的肚子隆得像口倒扣的大锅,她的脚肿了好些时日,根本不能策马疾行,更莫提冲破关隘。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萧虢,坚决道“萧虢,我不会和你走得,带上我,你也走不了,来得人既是我哥哥,便不会为难我,你自己走罢”

    空中闪过一道青雷,远处马蹄声如雨。

    齐威扯过萧虢“三皇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扫过一眼,原地立着的塔珠,又劝,“来日方长,总有相见之日。”

    塔珠又看了一眼萧虢“你快走罢再不走,若是再被抓住,少不得要掉一层皮。”她说完,自顾自地转身要进屋,“要下雨了,我再睡一会儿。”

    萧虢急切地拉住她的手臂,将她人扯得转过半圈,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你等我,过段时日,我回来接你”

    塔珠哈哈大笑“好啊,萧虎。”

    萧虢见她笑容刺目,心知她根本不信,可是眼下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容他细说了。

    “你等我。”他只能重复道。

    马蹄声愈近,萧虢翻身上马,见塔珠人已经走回了屋中,再望不见。

    策马往垤城关隘疾行,他和齐威,加上二十骑兵,雨幕渐大,厮杀而过。

    哈代赶到马堡之时,见到人去楼空,在屋中寻过一圈,才找到榻上昏睡的塔珠。

    她躺着的那一块白布床单,已满是猩红血迹,吓得他心胆俱寒,连忙上前,拍她的脸,大叫道“塔珠塔珠妹妹”

    塔珠腹中剧痛,宛如一把弯刀从中捅开,她睁开眼,看到哈代,不由地长舒了一口,强忍腹痛,断断续续道“哥哥求你,保住这个孩儿”

    哈代抱她起来“这就带你去寻大夫”

    塔珠像小的时候一样,扯着他耳边的辫子,急道“就算是我死了,哥哥也要保住这个孩子”

    哈代喝道“你省些力气,不要尽说胡话”

    塔珠想笑一笑,可突然见到他辫子下的火红印记,她立刻拨开头发去看,疼得哈代“嘶”一声叫。

    “哥哥这奴印,什么时候来得”她恍然大悟道,“是因为我才有的奴印么”

    塔珠传信大幕将军,劫狱救下萧虢,通敌叛国,哈氏一族,罪无可恕。

    哈代带兵来寻萧虢,未尝不是想将功补过。

    可此刻哈代却说“这有什么,不是大事如今我先带你去垤城,寻个大夫”

    塔珠泪如雨下,腹中锐痛令她更是喘不过气来。

    大雨倾盆而落,哈代带着塔珠,终于在垤城找到了一间医馆。

    腹中胎儿早已足月,已经到了不得不生下来的时候了,若是还生不下来,胎死腹中,就是一尸两命。

    哈代着急地等在门外,屋中的塔珠疼得撕心裂肺,他来来回回踱步,汗流了一背。

    苦苦捱过一整个日夜,塔珠终于生下了一个男婴,只是瘦弱得很,不能轻举妄动。

    哈代抱着婴孩细看,看不出红皮猴子的面目,可这就是他的外甥。

    哈代领着塔珠在垤城隐匿了月余,容她将养。

    婴孩的面目也逐渐由红转白,粉嫩嫩的,身体也健壮了些。

    哈代说“眼睛长得像我们。”

    塔珠每日看他,却觉得他越长越像萧虢。

    哈代终于问她“如今你想怎么办这个婴孩怎么办”

    塔珠想了数月,已是想好了,“我不能再回王都了,这个婴孩也不能回王都。我带着他寻个别的藏身之处,隐姓埋名,才能活下去。”

    哈代正要开口,木门外却传来人声响动。

    他捉过腰间短刀,示意塔珠噤声。

    塔珠一手抱起婴孩,一手也摸出了红玉银刀。

    垤城守卫领着王都的侍卫而来。

    门外密密麻麻地站了数十卫兵。

    为首的一人,手中提着烧红的烙铁。

    塔珠和哈代两人,寡不敌众,一个不慎,就被四人合击,抢去了手中婴孩,递给为首的侍卫。

    “此为哈氏逃奴,自要打上奴印。”话音未落,他手中的烙铁按向婴孩的鬓角,婴孩发出凄厉的啼哭声来。

    塔珠双目赤红,猛地一跃,银刀往前划破了他的喉咙,鲜血四溅,她将婴孩抱回了手中。

    好在及时,他的鬓角的红印并未太深。

    哈代见状,立刻冲破人群,扯了门外的两匹马,齐齐翻身上马往东飞奔。

    东边林道,最易脱身。

    身后的侍卫紧追而来。

    塔珠将婴孩用布裹住,系在身前。

    两人不知疲惫地奔波了数个时辰,身后的侍卫也未停下马来。

    婴孩受不住长时间的颠簸,嚎啕大哭了起来,哈代面露难色,回头望了一眼。

    恰在此时,道旁的密林之中,羽箭齐发,朝身后的侍卫而去,数十人接二连三地落下奔马。

    塔珠一惊,望向道旁,影影绰绰,似是马影,又有人影。

    她不敢停下,只能往前继续行路。

    耳畔忽听一声马嘶,一匹黑马从林中跃出,她才看清了马上的人,一袭黑袍,冠发高竖。

    “萧虢”哈代惊道。

    塔珠猛地勒住了缰绳,立在黑马之前。

    “萧虢”她皱眉打量他,见他面目如旧,只是人仿佛又瘦了些。

    她猛然回神,左右一望,见到数十大幕骑兵从林中现身,马群之后还有一辆四马驱策的马车。

    “你怎会在此地”

    萧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转眼去看她身前的布包。

    他压抑住胸中翻涌的万般情绪,缓缓说道“我前些时日才探听到你在垤城,今日本欲去垤城寻你,未曾想半路遇上了。”

    塔珠内心大震,她万万没想到,萧虢真又跑了回来。

    “你不是回大幕了么”

    萧虢“我回到漠南大营,重振骑军,点了精兵强将,才能来寻你。”

    塔珠见他目光看向婴孩,立刻伸手按住布包,警惕道“此婴孩你不能带走。”

    萧虢苦笑道“我能看看他么”

    塔珠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将婴孩递给了他。

    萧虢小心翼翼地接过,抱在怀里一看,目光掠过他额前的红印,凤目微澜,等了许久,却说了一句“长得像你。”

    塔珠看他抱了好一会儿,不放心道“你既看过了,就还给我罢。”

    萧虢真就把婴孩还给了她。

    塔珠摸不清萧虢究竟要做什么,只听萧虢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哈代横眉倒竖“为何”

    塔珠想了片刻,点头道“好。”

    萧虢翻身下马,将塔珠也拉了下来。

    二人,连同婴孩进了马车。

    一行复又朝东而行。

    哈代策马车旁,恨不能多长一只耳朵,听一下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塔珠进得车中,竟然见到了一方供婴孩安睡的木摇篮。

    她心中惊疑更甚“你有什么话要说”

    萧虢凝视眼前之人,见她因策马疾行,面色绯红,黛蓝衣襟上满是血点,是与人厮杀留下的痕迹。

    她后来是如何诞下婴孩,躲过追兵,其中艰辛自不必言。

    萧虢只顾看向她的眉眼,沉声道“你随我南下去大幕。”

    塔珠摇头“早说了不去。”

    萧虢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婴孩“他额头上是什么是你们丹鞑的奴印么”

    塔珠不由一震,硬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萧虢笑了一声“哈塔珠,你忍心看他一辈子留在丹鞑为奴,抬不起头来,认人唾弃么”

    塔珠被说中心事,脸上一暗“我自有办法。”

    萧虢又说“无论如何,他是我的骨肉,自要留在我身边。”他顿了顿,“你也要留在我身边。”

    塔珠一笑“凭什么”

    萧虢凝视她的眼睛,徐徐说“你说你心悦于我,又说你不求一生荣华,我便想,你到底求什么后来我便想明白了,你求得是真心”

    塔珠怔愣一息,萧虢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腕“你随我回大幕,我许你一生荣华,也许你真心,我会真心待你的,一心一意,绝不负你。”

    塔珠眸光微闪“你说得是真话”

    萧虢笑了半声“自是真话。”

    塔珠认认真真道“那你发个誓。”

    萧虢举起三指,说道“我萧虢一生绝不辜负哈塔珠,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塔珠无声无息地凝望他的眼睛。

    她最喜欢萧虢的眼睛,凤目微澜时似有无边风情。

    她第一次见的时候,就爱他的眼睛,当他柔情而望时,犹甚。

    “好。”塔珠说道。

    林道密林外往南便是漠南漠北,此番南下乃是归京,萧虢领着骑兵往东而行,经裹城跃过虎丘南下回京。

    在裹城的最后一夜,哈代来与塔珠辞别。

    “你想好了么”虽然此问,一路行来,他问过无数遍,今夜却仍要再问一遍。

    塔珠点头道“想好了。”

    哈代叹了一口气“阿衍在大幕确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萧虢将此婴孩取名为萧衍。

    塔珠笑道“哥哥若是南下,记得来看我。”

    哈代笑了一声“好啊。”

    二人皆知此事谈何容易,但在今夜离别之际,无人说破。

    哈代拍了拍她的肩膀,“哥哥走了。”

    塔珠笑了笑,不敢轻易点头,唯恐眼泪掉下来。

    永嘉二十年,冬,这是塔珠最后一次见到哈代。

    永嘉二十一年,秋,三皇子萧虢率军再次北上,大胜而归。

    永嘉二十一年,冬,皇帝驾崩,传位于三皇子萧虢,改元永佑元年。

    萧虢称帝,立原禄王妃高氏为后,皇长子萧衡为太子。

    塔珠住进了宫中西苑的屏翠宫。

    她没有正式的封号名头,屏翠宫中的人都称呼她为主子。

    高皇后,连同后宫中的其他人,都与皇帝一般称她“塔珠”。

    塔珠在萧虢登基前就见过高皇后,彼时,她住在京中的私宅里,并未住进禄王府。

    萧虢去打仗前,每天都和她在一起。

    萧虢再次北上以后,她就见到了高氏。

    高氏是一个端庄的大幕女人,在塔珠看来。

    她面上总是带着恰如其分的微笑,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娴淑优雅。

    难怪萧虢从前没被人打过,她想。

    高氏言语客气“你就是丹鞑来的塔珠”

    塔珠点头。

    高氏笑道“果是好颜色的妹妹。”

    塔珠虽然不喜欢这一声“妹妹”,但从年纪上来说,她确实是妹妹。

    塔珠微微笑了笑。

    高氏又说“听说衍儿住在此处这里不比禄王府齐备,王爷不在京,我便想着接他回府,也好照料。”

    塔珠立刻明白了她的来意,拒绝道“多谢,但我的孩儿在这里被照顾得很好,无需费心”

    奇怪的是高氏并没有坚持,喝过一盏茶,便走了。

    进宫以后,塔珠也避免和高皇后打交道,大部分时候都呆在屏翠宫中。

    直到萧虢登基后的第二个月里,萧虢将刚满周岁的萧衍送到了高皇后膝下抚养。

    一觉醒来,她殿中的婴儿就不见了踪影,萧虢也已去上朝。

    塔珠宛如一只炸开了毛的猫,捏着她的红玉银刀,匆匆往前殿而去,行到半路就撞见了前殿来的侍从“主子息怒,陛下说待会儿下朝,就会去屏翠宫。”

    “阿衍呢”她问道。

    “回主子,二皇子此际就在皇后娘娘宫里,几个惯常照料的嬷嬷,宫人皆在。”

    塔珠掉头往高皇后的蒹葭殿而去,却连宫门都没进去,就被宫中禁军拦下。

    “皇后娘娘自己有儿子,凭什么要我的儿子”

    蒹葭殿宫门紧闭,门中悄无声息。

    抬眼见到日光大盛,塔珠一咬牙转身回到屏翠宫,等待萧虢。

    萧虢下朝迈步进了屏翠宫中,身上明黄朝服金龙盘桓,塔珠捏着短刀迎来“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萧虢见她手中短刀,面露不快道“入宫也有月余了,这里的规矩你还没学会么把刀放下,成何体统,”

    塔珠只说“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萧虢走到她身前,取下她手中的银刀,额前冰冷的旒珠撞到了塔珠的眼睛。

    她不耐地一挥手,萧虢笑过一声,自取下了冕冠。

    他拉着塔珠到屏翠宫中坐下“此举乃是为他着想。”

    塔珠皱眉“这是什么狗屁”

    萧虢按住她的嘴,打断道 “休要胡言。”又劝她,“养在蒹葭殿里,你也可以日日去看,伺候阿衍的总归是旧人,平日里御花园玩耍,往后宫中念学,你皆可以前去看他,同他养在屏翠宫无甚区别。”

    塔珠眉目皱得更紧“他才一岁,为何不能养在我身边”

    萧虢不愿说破,塔珠异人出身,于萧衍而言,若是不养在皇后膝下,他往后只怕愈遭此非议。

    “少时便要磨练心性,玉不琢不成器,他若是不经打磨,日后如何立身。”

    塔珠瞪向萧虢“我想何时见他就能何时见他”

    萧虢颔首“自是如此。”

    塔珠心中何尝不懂,她的出身对于萧衍并非一桩好事。

    “好。那我日日都去看他。”

    蒹葭殿的大门诚如萧虢所言,从此为她打开。

    塔珠在蒹葭殿里第一次见到了刘嫔。

    她看过萧衍之后,行到前殿,见到了一个穿水葱色衣裙的女人,面目姣好,头上戴了一支金色的蝴蝶钗环,闪了她的眼。

    高皇后招呼道“今日人齐,留下来用些点心。”

    萧虢充盈后宫,并未瞒着塔珠,他告诉塔珠,只真心待她一人,塔珠信他。

    在此之前。

    高皇后命人送来的点心是酸枣糕,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吃得酸枣糕酸得要命。

    塔珠吃了半口,只得放下了。

    对面的刘嫔却吃了好几块,她无言地看她,心想,大幕的女人口味这么重。

    高皇后举着一方金丝蝶恋花绣纹丝帕,遮住嘴角笑道“刘嫔若是喜欢,本宫差人往你宫中多送一些。”

    刘嫔咽下口中酸枣糕,饮过一口茶,笑道“多谢皇后娘娘,这几日害喜得厉害,这酸枣糕正合口味。”

    塔珠只觉脑中嗡一声响,嗓子又干又痒,心中似被一块突如其来的大石压得粉碎。

    她再也抑住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旁的宫婢见状立时轻拍她的背心。

    高皇后面露焦急道“塔珠,可是无碍”

    塔珠生憋住咳嗽,抹了抹眼角“我宫中尚有事,先告退了。”

    她说罢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蒹葭殿。

    脑中浑浑噩噩,有些不辨东西,她走了好几圈远路,才终于找到了回屏翠宫的宫道。

    伺候的宫人迎上前来,见到她的脸色,登时大惊道“主子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塔珠抹了一把脸,才发现她泪流满面,泪水落在指尖,早已冰凉。

    她继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宫人俱是惊诧,连忙扶她到殿中坐下,沏了一壶热茶来。

    萧虢赶来的时候,日光已经落尽,屏翠宫中却唯有一尊仙鹤烛台的光亮着。

    他一进朱漆宫门就见宫人都站在殿外,他心中愈沉,抬步走进殿中。

    塔珠只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桌旁,看到他,就抬头看了他一眼。

    萧虢先前便从宫人口中得知了今日蒹葭殿中之事,刘嫔有孕,本就是他有意为之,也不打算瞒住她。

    塔珠虽无份位,却有一子,恩宠不绝,难保不成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宫闱之间人心叵测,塔珠自不知晓。他初登大位,难免有疏漏之时。

    刘嫔出身不显,心思不深。

    有了刘嫔,又有一子,塔珠才能不那么扎眼,而萧衍也才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他嘴唇轻动,本欲开口,可她眼眶发红,双目灰败,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塔珠见他走近,扶着紫檀木长桌站了起来。

    她右拳松了又紧,她用尽此刻全身仅余的力气,朝他挥去。

    萧虢没有躲,右脸上硬生生挨了一巴掌。

    啪一声大响,殿门外站着的成串宫人埋低了头,大气都不敢出。

    塔珠犹不解恨,又是一巴掌挥去,却被萧虢伸手挡住,她再换左手,也被挡住。

    “你此计不管用了。”萧虢开口道。

    塔珠挣脱他的手臂,原以为哭够了,哭不出来了,可此刻一听到他的声音,眼泪随之滚落。

    “你许我的,你都忘了”

    “朕待你,从来都是真心。”

    塔珠闻言大笑“真心这就是你的真心”

    她再也哭不出来了,只觉可笑“我的儿子送给别人养,而你跑去和别的女人生儿子,这就是你的真心,哈哈哈,萧虢,这就是你的真心。”她再也抑住不住地大笑起来。

    萧虢听她言语声声刺耳,愠怒道“你呢你待我便是真心么”

    塔珠顿住笑,不可思议道“我如何不真心我难道去和别的男人生儿子了么”

    萧虢冷叱道“放肆。”

    他眉目愈沉,“今岁秋日,北伐丹鞑,哈代带了一万五千军,侥幸脱逃,是你飞鹰传信于他,将埋伏之地,提前透露给他。难道不是你”

    塔珠心中一跳,萧虢北伐归来之后从未提前此事,她原以为他并不知晓。

    见她哑然失色,萧虢又道“你可曾想过,若是他得此机要,并非用以自保,反而设计埋伏,那么此一役,我便要埋骨丹鞑,永无归期,你可曾想过”

    塔珠后来确有想到此事,有些后怕,见到萧虢平安归来之日,才算大石落地。

    此刻被他无情戳穿,她也知再无可辨,神色哀戚道“那你要让我如何,袖手旁观,看我哥哥,我族人通通去死么”

    无论如何粉饰太平,如何旖旎缱绻,塔珠终究是个丹鞑人,是丹鞑的饲鹰人。

    萧虢摇头“我知你心意,从未想过追究此事。”他沉默了数息,“我待你真心,即便如此,依旧真心。”

    塔珠闻此一言,想到刘嫔,想到她腹中之子,如鲠在喉,心绪难平。

    “你许我的不只这个,你许我的,还有一心一意你难道忘了么”

    萧虢缓缓垂下眼帘“事已至此”他再抬眼,只见塔珠暗褐色的瞳孔,寸寸如灰。

    他心中一惊,捉住她的手,又道,“从今往后,朕便许你一心一意。”

    塔珠豁然甩开他的手,自嘲地一笑“这许是我的报应,高皇后当日定然也如我一般如鲠在喉。”

    萧虢皱眉“你我二人与高氏何干。”

    高氏与他有多少情意,他心知肚明。高氏想要的后位,她也得到了。

    塔珠闻言又笑“或许陛下以后再遇见什么人,也会同她说,你我二人与塔珠何干。”

    萧虢听她越说越无稽,心知她还在气头上,他缓声道“那你要朕如何”

    塔珠颓然道“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走罢。”

    萧虢走了,他想,过几日,塔珠定能明白过来。

    可是一连数月,塔珠都再不愿见他。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