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江顾玥将林祐说过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日后, 他会时刻注意, 不将动物带回家。

    他本以为, 日后多加小心, 这件事情就结束了。

    直到有一天。

    那天下午，江顾玥去书店买了几本书, 抱着包裹回来时。

    他在路上，看到了林祐的车。

    车子停在路边, 林祐坐在车里，像是刚下班的样子。

    江顾玥本想叫他，却见他竟从车内走出，快步走向了路旁。

    只见林祐脱下了西装, 将一只被车碾断腿的狗放在上面, 抱着走回了车内。

    江顾玥：“……”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人了。

    怎么可能是林祐呢?

    林祐, 见到一只金鱼都面色惨白, 恐惧到了极致。

    而面前的人一脸冷峻, 仿佛只是日常工作, 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抱着狗, 却完全不害怕。

    江顾玥很想叫住那个人。但是林祐的车已经开走。

    江顾玥脑子嗡的一声。

    情急之下, 他什么都顾不得, 从旁边开了辆共享单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跟在林先生的车后。

    ……他想看看, 林祐到底要做什么。

    难不成, 对于动物的恐怖, 是一种伪装?

    林祐在欺骗自己吗?

    江顾玥形容不上当时的心情，他的眼睛里只有林祐的车，其他问题都无暇思考。

    很快，林祐的车开到了一家动物诊所门前。

    江顾玥看到他抱着伤狗进去，他也喘着粗气站在门口。

    玻璃门内，林祐动作略微有些僵硬。他将伤狗交给大夫，淡漠地抽出一张名片，交代了两句，走了出来。

    然后林祐就看到了，站在门外汗流浃背的江顾玥。

    林祐微微皱了皱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江顾玥愣住了，说：“就……跟着你来的。”

    林祐有些无语：“那，你是怎么跟来的?”

    江顾玥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指了指旁边的共享单车。

    “……”

    林祐无奈地看着他。

    “你想想自己的身份，就不能开车出门吗?”林祐说，“被记者照到很麻烦。”

    江顾玥有些羞愧，也有些委屈。

    ……他根本不会开车。

    而且，不管那是多么昂贵的超跑，江顾玥都不想用。

    他宁可化浓妆，戴围巾，走路出门。也不想用林祐送给原主的礼物。

    这种复杂的感情，林祐一定不知道吧。

    林祐叹了口气，对他说：“先上车。”

    江顾玥脑子一懵，什么都没想，跟着林祐上了车。

    他以为林祐肯定会在车上解释些什么，没想到林祐只是沉默地开车。

    甚至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江顾玥见他不想说，也不好主动去问。

    他的脑子中乱成一片，瞳孔一直是放大的状态，持续到回家。

    林祐的先走进了客厅。

    他终于轻声开了口：

    “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江顾玥吸了吸鼻子：“你不怕，受了伤的……?”

    他担心林祐会对‘狗’等字感到害怕，说出的话也显得有些奇怪。

    林祐皱了皱眉。他说：“不，我害怕。”

    江顾玥松了口气，似乎了了一桩心事。随后他露出了微笑：“啊，果然是这样。没事，我以后也……”

    江顾玥的话没有说完，林祐就打断了他。

    “是我没有和你说清楚。”林祐的声音淡漠到了极致，“我不是害怕狗本身。”

    自从和他住在一起后，江顾玥好久没听过他用如此冷淡的声音说话。

    他说道：

    “我害怕，只有我一个人时，我会破坏它。”

    江顾玥一时没听懂。

    林祐沉默了片刻，才缓慢地说：

    “我四岁那年，注意到我与其他孩子的不同。”

    江顾玥耐心地听着。

    林祐想了一会儿，才想好类比的内容。

    “幼儿园鱼缸中的兰寿金鱼很可爱。我还记得它圆胖的模样，它隔着玻璃缸看我，嘴一张一合，就像是在和我撒娇抱怨。”林祐转头看向窗外：“很温馨的场景，对吗?”

    江顾玥点了点头。

    “可是，看到它自在适意的样子，我只有一个念头。

    “我想将它从鱼缸里捞出来，揉碎在手里面。”

    “……”

    林祐没有看对方的眼睛，自顾自说了下去。

    “撒娇的猫很可爱。忠诚的狗也很可爱。

    “但宠物带给我快乐的同时，我会担忧它总有离开的一天。不如趁早丢弃，以免到时伤心。

    “美的事物让人着迷。但也让我不断涌出破坏的念头。

    “……与其毁坏它们，不如一开始就不接触。

    “与其让我喜爱它，不如让我敬畏它。

    “这样，我就不会伤害它。”

    房间里，空荡荡的水族箱。

    虽然救治流浪犬，却不曾动过收养的念头。

    墙壁边枯败的树木。

    从未交往的‘情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诉说着林祐的‘不敢’与‘恐惧。

    害怕伤害，索性全部视而不见。

    林祐一直以此为信条，毫不犹豫地贯彻。

    林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直到这时，他才转过头，看向江顾玥。

    江顾玥没有特别的表情。

    林祐明白。他应该是害怕了。

    林祐的表情有些淡漠。

    无所谓。现在，林祐早已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做事。

    无论江顾玥对他有什么看法，林祐都不在意。

    ……虽然心中这么想着，但林祐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聚精会神地等着江顾玥的回话。

    只见江顾玥撑着下巴“嗯……”地思考了一会儿。

    然后他问：“你说的‘美的事物’，单指动物吗?”

    林祐轻蹙眉。他想不明白江顾玥为什么这么问。

    但他还是回答：

    “不单是动物，对人也如此。”

    他恐惧一切美好，包括和完美的人过多交往。

    江顾玥突然愤怒起来：

    “那你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不想伤害我?啊?是我不够美丽吗?!”

    林祐：“……”

    “我也很可爱呀，你快点想把我揉碎……”

    “……”

    果然，不应该期待江顾玥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回答。

    一个笨蛋，关注点自然和普通人不同。

    林祐站起身，无视身后‘我也很完美但你不用害怕我’的声音，一个人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当天晚上。

    江顾玥翻来覆去睡不着。

    林祐不耐烦道：“不睡就出去。”

    江顾玥趴在他的身边，小声问：“你有没有过，想要挤挤我的冲动?”

    林祐：“……”

    “或者蹭蹭?”

    “……”

    “一次都没有吗?”

    林祐警告道：“不要说了。”

    江顾玥哼哼了几声，突然想到林祐所说‘完美’的说辞。

    要说完美……

    江顾玥最得意的地方，是哪里呢。

    在剧组，所有人都会夸奖一声：“小江台词真不错。声音也好听。”

    想到这里，江顾玥低下头，借着外面模糊的灯光，贴在了林祐的耳边。

    然后他压低声音，叫了一声：“老公。”

    林祐的眼神略微深沉。

    为了保证收音效果，江顾玥举起被子，像个恶男一样，用被子将两个人盖住。

    他不知道，这么做是在自投罗网。

    空间变得极为狭小。

    就连空气也稀薄了许多。

    林祐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听到了耳边同样急促的呼吸声。

    江顾玥想给他念一段台词。

    念一段他最喜欢的台词。

    然后让林祐喜欢上他。

    脑海中明明是一片空白，但江顾玥的声音，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我没有预期的打算，也不奢望你会来爱我。只要你出现在我的眼中，我就心存感激，绝不敢责怪什么……”

    林祐蓦地睁大了双眼。他紧紧抓住了江顾玥的手臂。

    ……《重构危机》的台词!

    那部原本是林祐当做面试题目的电影，只有江顾玥一个人答出来的台词!

    林祐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沙哑：“你在……你为什么说……”

    因为过于震惊，林祐的问题都断断续续。

    偏偏江顾玥听懂了。

    他得意地轻笑两声。

    “因为我最喜欢这部电影。”

    林祐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他说：“我从没听你说起过。”

    “是吗……”江顾玥说，“可能我忘记了。”

    林祐努力让心情平复下来。

    没什么。当时选中了江顾玥，不就是因为他念对了台词吗?

    虽然后来，林祐试着和他探讨《重构危机》，他总有无数推脱的借口。

    但起码现在，他回来了。

    江顾玥拽了拽他的手：“我是不是也很完美?”

    被子里装了两个男人，温度很快升高。

    炙热的空气，让呼吸都困难

    江顾玥的身上流下了汗，滴在林祐的身上。

    “……”

    一直在江顾玥身下安静不动的林祐，突然一发力，将两个人的上下位置彻底颠倒。

    两个人的呼吸，几乎都交缠在了一起。

    林祐低声说：“你真想让我虐待你?”

    江顾玥愣了一下。

    林祐没等他回话，低着头，用鼻尖靠近了他的脸。

    江顾玥的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林祐身上的香气，让他头晕目眩，不知所措。

    然后，林祐冲着他喉结，张开了嘴。

    被人扼住死穴的江顾玥呜咽一声，紧紧攥住了林祐背后的衣服。

    呼吸、不能呼吸了……

    江顾玥直觉眼前似乎冒出了金星。

    他开始恐慌起来。

    ……略

    林祐终于起身，将被子掀开。

    江顾玥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的空气。

    林祐轻笑了一声，说道：“你也只不过是嘴硬。”

    被说得那人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