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大结局(一)

作品:《承欢

    孟绣便索性住在了修贤殿中。

    临近三更时分, 殿外一阵悄悄的争吵声,孟绣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从榻上爬起来,鞋子还未趿上,便与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对上了。

    少年面上带了块浅浅的疤痕, 个子高瘦挺拔, 他一脸戒备地瞧着自己。

    孟绣恍然意识到自己穿的寝衣, 立即拉过被子,可是动作太快, 齐彧的身上盖着的被子也被她扯过来了些。

    那少年神色不豫:“这位娘娘, 陛下体虚您怎可如此”她愣了愣, 半晌才后知后觉, 往里头坐了坐, 垂着头问那少年:“深夜造访, 有何要事”

    外头的侍卫不拦他, 大宝也没说什么, 想来这少年是齐彧极为倚重的人。

    如此想着,便不觉得他之前的冒犯过分了, 既是为齐彧好,也不便追究了。

    可是蒙易目含探究,似是想知道她的身份。

    孟绣一头青丝泻在肩上,看不大见脸,自然蒙易也不是轻狂之徒,胆敢觊觎主上的妃子, 只是他觉得这女子似乎很是熟悉,却不曾记得在哪里见过了。

    他不敢抬头仔细看,只大略瞄了个样子,便将心里话问了出来:“这位娘娘,你我是否在哪里见过”说不出的熟悉感,像是......

    蒙易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押解的差官闲谈时说府中的女眷全没为官奴,她没了阿娘的庇护,又是那样小的年纪,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吧。

    时过境迁,蒙易甚至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只隐约在梦中见过,她扎着小小的羊角辫,围着阿娘同他玩着跳格子的游戏,他们都是被抛弃的孩子。

    蒙易陷入了回忆,孟绣轻轻唤了声:“将军,将军”、

    他回过神来,抱拳道:“失礼了,家中妻子方生产,很是挂念,这才走了神。”也不知怎的,竟同她说起了这些话,许是因为......她有些像那个人吧。

    孟绣微微笑了笑:“将军这么年轻,有妻有子,真是人生幸事,令堂一定极为欢喜。”

    他的眼眸却黯了下来,带了些显而易见的失落:“臣没有父亲,母亲也早就死了,只剩下一个姐姐,如今也不知流落何方,多半也已经离世了。”

    “人生大起大落,总是如此,将军开阔些便好。”孟绣如是劝他,心里却陡然的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蒙易朝她点点头,领受了她的好意,然后回归正题道:“西域的毒,似乎并未有胡太医所说的那味。”

    孟绣眉毛一拧:“没有找到毒,那么,自然也不会有解药了,可对”

    她陡然抬起头,倒吓了蒙易一大跳,他呆呆地点了点头。

    如此一瞧,竟有种直击灵魂的熟悉感。

    可是蒙易不敢轻举妄动,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寻过,只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若这是镜花水月梦一场,他情愿老天爷从未开过这个玩笑。

    “将军......将军......你怎么了我说的可对”她也是葡萄般的眼睛,星星点点的,易蒙自回忆中抽出思绪。

    时间太久远了,他早已什么都忘记了,重要的是如今。

    易蒙眉心蹙起,摇了摇头:“这毒中的极深,恐怕臣的娘子也无药可解。”既然是中毒,其实倒也简单,只要找到是什么毒,再依照其寻出解药。

    一味比一味,如此方能成活。

    可是他去了西域,却是无功而返。

    孟绣听闻他的话,却是眸光一亮:“你娘子是大夫”

    易蒙点了点头,旋即懊丧道:“可惜娘子刚生产过,还未出月子,她还陪着臣的干娘在北境总兵府。”

    孟绣方才亮起来的目光有黯了下去。

    齐彧人事不省,饶是她与易蒙交谈这几许也未有醒来的迹象。

    他静静地躺着,睫毛纤长,看不见目光,只是脸色青灰,不见往日的神采飞扬,这不是她认识的齐彧。

    “我知晓了,你先回吧,明日胡太医来我会与他说的。”她勉强露了一个笑,易蒙也很是无奈,只能告辞。

    待易蒙走后,孟绣趴在便趴在齐彧胸前哭了,她的泪水缓缓溢出,打湿了齐彧面前的衣襟。

    第二日孟绣见到胡太医时便将夜里易蒙所说如实相告了。

    齐彧在老时间醒来,盯着她良久,然后将她拥入怀中:“昨日的话,朕都听见了。”他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平安锁,翻开她的掌心将那平安锁扣在孟绣章中:“莫再丢了。”</p>

    那是她自扬州去平京时所丢失的平安锁,阿意留与她的唯一念想。自平安锁丢后,她自责了许久,也找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踪影,原来恰好被齐彧捡着了。

    思绪如潮水般纷涌,孟绣想起那个夜晚,那个她以为齐彧认错了人的夜晚,他静静地抵着她,却始终不发一言,她那时一心想着逃离。

    她将那小小的平安扣握在手里,倚在齐彧肩上:“可是我再见不着阿意了。”

    齐彧问:“他是你的兄弟”

    孟绣一向将这枚平安扣看得很重要,齐彧曾一度以为那是齐润送她的信物,可是如今从她嘴里说出来,那名字却是“阿意”。

    孟绣点点头,缓缓叙述:“阿意是我的亲弟,抄家的时候被流放了。”再之后的寥寥数言,她说得云淡风轻,可齐彧却知道那轻描淡写的背后藏了多少血泪。

    她是个脆弱的人,从第一面见到的时候齐彧就知道。

    “后来怎么样了”他问,却又有些懊恼,自己也许不该问的。

    孟绣苦笑了声,站了起来:“阿意也许死了吧,我也不晓得,倘若他还活着,我只愿他平安喜乐。”好歹这世道是太平了,齐彧执掌朝政,铁血手腕,朝里朝外皆不复前朝的动荡。

    她略略想着,不禁又有些难过。

    也许,很快就变了呢

    她瞧了眼齐彧,面含不忍,他那样的人,怎会着了别人的道呢

    又是谁,一心想置他于死地

    可惜齐彧这回清醒的时间更短,还未等孟绣问出口,他便倒下了。

    胡太医临走前塞了什么在她手中,孟绣心存疑惑,却听胡太医道:“若是遇到不能左右的情况,便将这药与陛下服下,可令他清醒过来。”

    既是万不得已,自不能轻易服用,孟绣深暗道理,于是重重点了点头:“太医放心,妾必会好好照顾陛下的。”

    胡太医叹了口气,负着手走了寝殿,抬头望了望天色,云层厚重,狂风不已,的确是山雨欲来的征兆。

    夜里下了好大的雨,孟绣心里一直不踏实,睡着了又醒过来。

    她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成雪举着剑,直直捅进齐彧的心窝,她旁边的那个小太监笑得一脸谄媚,将沾了血迹的剑用袖子擦干净重又递给了成雪。

    孟绣自梦中惊醒,发了一身的冷汗,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渍,浑身黏糊糊的,满不舒服的。

    烛火被窗外透进的风吹得摇摇晃晃,为了便于观察齐彧夜里的情况,修贤殿的烛火是不灭的。孟绣正要下床去护住那烛火,推门声忽然响起,跨进来一只藕荷色的绣鞋。

    那人缓缓进来,手里还提着剑。

    孟绣疑是自己瞧错了,特意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认错,惊愕地喊道:“成贵妃”

    成雪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想来是未曾料到孟绣会在此。

    她手中提着剑,目露不善,孟绣机警,一瞬间便料到她要做什么,忙大喊道:“来人哪!来人哪!有刺客!”

    “本宫倒未料到你会在此,还以为齐彧众叛亲离了呢,你倒忠贞,也不枉费他疼你一场。”

    她闪了闪眼眸,似带了些恨意,又含着痛快,痴痴笑道:“别喊了,不会有人听见的,禁军侍卫统领薛采特意安排的这一切,他早是我们的人了。”

    成雪说的是“我们”,这也就意味着,她背后还有人。

    “陛下是你的丈夫,你这样做有何好处”她已经是一人之下的贵妃了,后宫之中唯她独尊,孟绣实在想不通成雪为何要参与谋反,甚至......还想杀了齐彧。

    她陡然笑起来,嫣红的唇,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可怖,孟绣强作镇定,成雪缓缓道:“贵妃又怎样可是他爱的人始终是你。”她的声音苍凉无力,这是孟绣未曾想到的,成雪这样的女子,竟然也会为情所困。

    当初在舒王府时,她还那么的豁达。

    她歇斯底里起来:“你知道什么是女子最重要的东西么是名节啊!我一个没了名节的贵妃,再尊贵无极,也不过是个任人唾弃的可怜物。齐彧!他要我为他做的,我都做了,我失了我的孩子,失去了生孩子的权力,失去了我身为女子可以失去的一切,却只得到一个贵妃之位,我不甘心。”

    一个没有帝王之爱的贵妃之位。

    孟绣听王悦卿说过成雪的事,自然也知道当年,成雪是何等的无辜。

    可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安慰着:“是我与陛下对不起你......”她话还没说完,成雪便疾步走过来,将她一掌推倒,全然不见孱弱。

    成雪俯在齐彧榻前,描摹着他的轮廓,目光呆呆的,口中却是念念有词:“陛下,恨臣妾一辈子吧,臣妾知道您听得见。”

    她举起剑,正要刺下去。

    “住手——”有人道,一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