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4.20

作品:《承欢

    齐彧低低笑了声:“哪里来的醋坛子怎么这样酸”

    孟绣拧着眉头:“妾不是吃醋。”她怎么会吃醋呢, 真是笑话,她对齐彧,根本毫无感情,只有顺从和屈服。

    孰料齐彧抬起她的下巴, 轻声道:“好, 朕的阿绣不曾吃醋。今日着实累了, 咱们快些歇息吧。”齐彧说着就准备脱衣裳睡觉,转头一瞧, 孟绣一动也不动,守着寝殿的门,根本没有丝毫要睡觉的意思。

    夜色深了, 她还怀着孩子,自然是要早些歇息的。

    齐彧放下外衫, 走到她后头,轻轻拦住她的腰:“怎的还不睡。”

    大约是被那个“累”字给刺激到了,孟绣冷哼了一声:“妾不习惯旁人的味道, 陛下自睡吧。”

    他哑然失笑,摸了摸她的发, 然后竖起三根手指头, 对月发誓:“朕没有碰过王氏。”他齐彧这辈子都不曾这么哄过一个人, 这样的怜惜全都给了她一个人。

    孟绣拱了拱鼻子,抱着臂,小声问:“真的”

    他起誓:“自然是真的,若半点不实, 便叫朕永失子嗣!”这誓言发得不可谓不毒。

    孟绣的眼神闪了闪,赶忙捂住他的嘴:“陛下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一人之身,关乎着大梁朝的千秋万代,怎可胡乱赌咒”

    齐彧笑了笑:“不是随意赌咒,朕对阿绣是真心实意的。”他拥紧了面前的小女子,嗅了嗅她的发,有一股子淡淡的栀子花香味:“朕有家了。”那是他肖想了多少遍的场景,拥着自己的妻子,妻子的肚子里还有他们的孩子。

    就像父皇和先皇后一样。

    以后他的孩子再不会像自己一般,被当作利用的对象,然后等到万事皆成时,被弃之如敝履。他轻轻道:“再也不会了。”

    孟绣抚了抚肚子,小家伙在她肚子里肆意地成长,可她的心中始终有一个晦涩的秘密,这孩子......也许是她命中注定不能做母亲。

    不能再等了。

    若是等孩子的月份再大一些,怕是会伤及母体。

    她闭上眼睛,似乎能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在轻声呼唤:母亲。可她不得不做出抉择,这一切都是自己欠下的孽债,今生须得偿还干净。

    南方洪灾,这些日子齐彧忙得焦头烂额,连着数日也没有进后宫。

    王美人自上回侍寝失败,也一心躲在漪襄殿,连宋淑女也不肯见,知秋倒是高兴了,说是宋美人自感颜面无存下,现下整个后宫都议论纷纷,俨然成了一个笑柄。

    自然,这话知秋也只感在沁芳阁里说说。

    便是只说了这些,还落了黄姑姑的一顿教训,说什么,王美人再不济也是宫里的主子,岂是她们一介宫女可以妄议的。

    孟绣攥了攥手心,黄雅面色不似在开玩笑,她自然清楚,王美人身后是王大人,只要王大人在朝堂屹立不倒,那么无论这后宫如何惊涛骇浪,都始终会有王美人一席之地。

    知秋撇撇嘴,忽然想起来什么事,与孟绣道:“主子,到取药的日子了,奴婢这就去太医院取药。”胡太医开的药量并不大,说是为了防止主子多食,是以叫沁芳阁的人每五日前去取一次。

    一晃五日已过,又到了取药的日子。

    知秋自告奋勇,这沁芳阁中,孟绣是最信得过她的,黄雅心思深沉,孟绣不敢全心相交,至于纱尤,一心效忠齐彧,自也是不能完全信得的,只有知秋,自舒王府时便与她交好。

    她嘱咐道:“我有些不舒服,你顺便将胡太医也一并请来吧。”知秋正要出门,却又被孟绣叫住了,她顿了顿,拧眉道:“还是算了,你先去吧。”

    知秋一头雾水,也没问什么便去了。

    孟绣想起自己前些时候见胡太医的时候。

    齐彧不许她见外男,是以特意在诊脉的地方加了纱帐,只叫孟绣将手腕伸出交由胡太医诊脉。

    胡太医先是将黄雅支开了,然后又借说口渴,叫知秋去倒水,孟绣正好奇,便见胡太医丢过来一张纸条,她心口惴惴,忙将纸条揣在袖口,虽不知胡太医究竟想做什么,可孟绣有直觉,这张字条一定与自己息息相关。

    或许是能助她离开齐彧的关键。

    待得胡太医走后,她仍是不敢将纸条拿出来看,一直等到夜深了,孟绣才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上头的字:老夫愿尽绵薄之力。

    胡太医这是什么意思孟绣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薛采递来那一包药,然后告诉他:“胡太医欠我家一份人情,所以你大可相信,他这人虽贪生怕死,明哲保身,可是这点意气还是有的。”他咧嘴笑得,夕阳之下无限可悲。

    是什么样的人情,能让胡太医这等滑如泥鳅的老臣甘愿冒这个奇险</p>

    她忽然想起,薛采说,自己本姓并不是薛。

    数年前

    先帝爷尚在世,太医院还是江家的一言堂。

    作为跨越前朝的遗老,江家并没有在这一场起义中失去性命,反而继续留在了宫廷之中。或许这便是江家人聪明的地方,从古至今,从不掺和任何争斗,才得以长久地留存下来。

    陛下病重,特召了当时还只有二十来岁的胡太医进宫问诊。

    明眼人都瞧出,这次的召见,并不简单,可是那时候胡太医还很稚嫩,正是雄心勃勃,踌躇满志的,想要一举超越江家,为胡家在太医院中谋得一席之地。

    自古以来,有人的地方就不会缺乏斗争,太医院也不能例外。

    江家在太医院独尊的时间太久了。

    胡太医一心想出人头地,并没有意识到这后面的阴谋,年长他几岁的太医院院正的儿子江引劝他明哲保身,小心说话,胡太医自然没有听他的话,反而得意洋洋地向太医院的众人们炫耀,陛下今日又夸奖他了。

    后来陛下让他去给太子妃诊治,暗示他,在太子妃的药中多加一味药。

    胡太医这才慌了,他才二十多岁,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可却也知道,治死太子妃的罪过有多么大,他硬着头皮,却不敢不接。

    回家之后他便病倒了,到了给太子妃诊治那日,他心慌得不行,脑子也不甚清楚,说完陛下叫他说的话便慌忙夺门而出。

    也许是他命大,太子妃那几日食欲不佳,根本没吃他开的药。

    陛下见太子妃无事,自然心生恼怒,又唤了江太医为太子妃诊治,不过这回陛下并未将江太医叫到寝殿去细谈。

    江太医开下一剂药,太子妃吃了,当晚便一命归西。

    前去吊唁的时候,胡太医才知道,原来伺候太子妃的侍女粗心,将他和江太医开得药弄错了。胡太医心虚,不敢承认,大殿之上,陛下三言两语便将江太医下狱,可怜江太医什么也不知道,父子二人皆被打入死牢,而他,胡太医,摇身一变,成了太医院的院正。

    想来也是陛下为了堵他的嘴而做的吧。

    他带了些可耻的庆幸,但愧疚之感随着年龄与日俱增,直到,那孩子出现。

    胡太医第一眼瞧见他,便觉得肖似故人,那孩子见了他只是冷笑,看来是已知道当年之事的真相了。

    也对,如今他贵为指挥同知,权力在握,不过是查一桩小小的案子,有什么查不到的呢,何况当初因是先皇下的令,根本没费心灭口,是以许多知道真相的人都安然活到了今天,比如那个太子妃的侍女。

    她一直就在昭太子陵寝,为昭太子和太子妃守陵。

    胡太医抚了抚胡须,叹了声:“天命不可违啊。”他这辈子欠了人家的,总是得还得,否则他到了九泉之下,怕是会羞愧得再死一遍。

    他定定地瞧着面前的少年,淡淡问道:“说吧,你找老夫,想我为你说什么”

    薛采淡淡笑了一记:“我要你帮一个人。”

    若非薛采,若非胡太医,孟绣想来是没那么容易拿到这包堕胎药的。

    大抵是历代帝王都希望自己的妃子能尽力替自己生儿育女,是以太医院中根本没有备过堕胎药,便是与堕胎有关的药也没有,是以胡太医配药时还颇费了一番功夫。

    他实在想不通,这孟选侍,如今在宫中,虽说位份不高,可明眼人都能瞧出,陛下已是非她不可。按着这个势头下去,只要她生下孩子,封妃,封贵妃,怕也不是不可能的。

    还有这个薛采,千辛万苦地查到这些旧事,竟只是要挟自己去帮助一个后宫女子他原以为薛采会逼他做一些更疯狂的事。

    现在的年轻人啊。

    胡太医摇了摇头。

    “全子全子”他连唤了两声,这全子,是他在太医院收的徒弟,专门为他做一些晒药筛药的琐事,日常也帮忙跑跑腿什么的。

    正喊着,全子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指了指西面:“沁......沁......”许是憋得急了,整个脸红彤彤的,却是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胡太医着急得慌,弯着腰捏着全子的肩膀,着急忙慌地问他:“沁......是不是沁芳阁”

    全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胡太医叹了口气,双腿险些软得直接跪倒在地,这小姑奶奶,还真的用了!

    他接着问:“是不是沁芳阁那位小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