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次日, 为了避免进校门时和欧阳景碰面，黎恩踩点去学校。

    平时欧阳景都是准时六点校, 要错开他，得提前去。

    学校在富人区中心, 位于东方, 黎恩家在西边，相差十几公里, 不堵车过去要四十几分钟。

    黎恩提早出门。

    想起那晚的场景, 黎恩还恍如梦境。

    欧阳景那所若有似无的笑, 还有饶有兴致的表情, 无时不刻在提醒黎恩记得带上羞耻感。

    他怎么会在那里呢！

    黎恩气得拍了下方向盘, 打中喇叭, 滴一声响在微亮的天光里特别刺耳。

    前方司机探出头, 眯着眼看黎恩。

    “红灯呢, 没看到！”

    “抱歉，女司机上路, 按错了。”

    司机嚷嚷骂了几句。

    黎恩到学校的时候，天刚微微亮，学校大门都没开，校园还在沉寂中，只有保安室里透着点光。

    来早了。

    听到车声, 保安大叔拉开窗。

    里面飘出不大的京剧声，荡得天色都带了点不一样的味道。他嘴里还叼着没咬断的泡面，看到黎恩, 一口嘶啦一上来，含糊不清问：“黎老师，来上班啊”

    “对。”

    大叔拉起升降杆，忙抹了下嘴：“来这么早，最近是有什么大事吗”

    黎恩笑笑：“没事，就是有点事没忙完。”

    保安大叔哦了一声，冲黎恩挥手。

    “黎老师可是尽心敬业，有你这样的老师，我们的祖国有希望了。”

    保安大叔是个五十出头的大爷，每天口口声声都是“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对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各项方针政策，那是张口就来。

    黎恩刚来那会儿，还没完全收服班里那帮调皮学生。简尖带着一帮女的迟到，被保安大叔拦在门口，背了一百遍八荣八耻。

    简尖背得快吐了，从此以后见到大爷都绕道走。

    大爷看着黎恩车子，感慨：“怪不得老校长张嘴闭嘴就夸，”他啧了一声，整了整帽子，坐回去。

    “这就是年轻的领导班子，有干劲儿，有激情，有能力，也有礼貌。要不是欧阳校长来了，估计没个几年，校长的位置就是黎老师的了。”

    黎恩把今天的讲课教案重新检查一遍，确定没问题后，翻出抽屉里的小本本。

    这个小本本记录的是全班同学的具体情况，里面有她辛苦收集到的各类信息。

    比如哪个同学家里情况特殊，哪个科目成绩稍差点，哪科是强项，甚至学校里有表现和可能隐藏的各种问题都记录在案，为的就是对每个学生进行因材施教。

    能在短时间里把学生成绩提高上来，这个小本本功不可没。

    黎恩随意翻，在看到简尖的个人信息时，突然想起刚来那会儿，简尖爸妈刚离婚，本想得空了，去她家进行一次家庭访问，可太忙了，她都忘了。

    黎恩标注了几个特殊的学生，其中有私生子出身，有离异家庭孩子，甚至还有思想不在“正道”的问题儿童。

    至于为什么不在“正道”，黎恩想到这儿，都不禁脸红。那几个男生上课偷偷看黄色漫画，恰巧被她给抓了。

    这年纪的小孩，一不留神就往邪路上走，她得找时间和他们家长谈谈孩子性教育的问题。

    确定完家访名单和顺序，老师们也陆陆续续进办公室了。

    “黎老师，这么早。”

    黎恩笑了笑，不透露自己来很久的消息。

    “路上没堵车。”

    “那挺好。”

    钟雨跑进来，包包还没来得及放，就抓着黎恩问：“欧阳校长找你什么事儿啊”

    那么自然就上了黎老师的车，看起来像熟人。

    “辞职的事。”

    “他挽留你”

    “你觉得可能吗”

    钟雨沉默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黎恩笑出声：“那不就行了。

    ”

    “可他找你干嘛”

    虽然黎恩有中意的人，可钟雨还是不放心啊，她是真喜欢欧阳景，要是……要是黎恩也喜欢他，那她！

    ……那她就放弃好了，反正输给黎恩，她不觉得委屈。

    “记得我的车轮吧”

    钟雨点头，惊讶：“记得，不会就是他做的吧”

    “猜对了。”

    钟雨啊了一声，“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黎恩挑了下眉，翻出课本，做出自己要忙的样子。

    “谁知道，看我不顺眼吧。”

    这时高云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从外面进来，“黎老师真要辞职啊”

    黎恩觉得她真是多事，她辞不辞职，关她什么事儿，一整天管这管那儿的，像个管事婆，烦人得很。

    “黎老师还没决定的吧。”钟雨解释。

    高云拉开凳子，优雅坐下，轻飘飘地朝钟雨翻了个白眼。

    “我可没说什么，我是想说呀，黎老师要是辞职了，可不就合了某些人的心意。某些人不就想塞点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进来嘛，黎老师这一走，自然就有了空缺。”

    办公室里年长的老师们低着头各有心思。

    黎恩没理她，把教案放回去后，起身去教室看同学们都来了没有。

    -

    简尖边走边玩手机。

    之前拍的欧阳景照片她都发了网上，才刚打开附近可见，就有无数个好友请求，其中还有不少男的。

    呵呵，她们这个新校长的皮相那可真是百里挑一。

    简尖光顾着同意好友，没看到黎恩正朝她们走来。

    同行的女同学拍了她一下，提醒：“黎老师来了。”

    简尖吓得赶紧把手机藏起来。

    黎恩没看到她玩手机，倒是记起她吃泡泡糖的事，站在门口让她等下。

    简尖看她：“黎老师早上好。”</p>

    “你也早上好。”黎恩弯下头，查看她嘴。

    “张嘴。”

    简尖知道她这是记着上回的事儿呢，心里有不满，但还是乖乖张嘴。

    没有口香糖，嘴里空空如也。

    “进去吧。”

    手机没被发现，简尖往教室里走的时候，和同伴挤眉弄眼笑了笑。

    黎恩记得家访的事，在简尖进门后转身。

    “老师要去你家家访，你跟你家长说一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

    简尖心情不美丽了，怎么要家访有什么好家访的，可想是这么想，该应的还得应。反正到时候，见不见着人，那她可就不管了～

    “哦。”

    -

    黎恩躲得很好，这天都过了大半天，还没碰着欧阳景。本以为这天就这么安然度过，教务处突然下通知，说要开会。

    黎恩心里一个咯噔，有种不妙的感觉。

    她心砰砰跳。

    有人问教务处的人：“开什么会啊怎么那么突然”

    “具体情况还不知，不过我听说欧阳校长把老师们交的计划案都看完了，开会估计是要说这事儿。”

    那人没再多说，把话说完，就走了。

    办公室里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最激动的莫过于钟雨了，计划案她花了通宵做好的，检查了不下百次，她可以拍着胸口说，简直完美。

    她都可以预示到一会儿被欧阳景夸赞的场面，想想都觉得美妙呢。

    到会议中心的时候，欧阳景已经在那儿了，他正在看教育处送来的各班成绩。

    诺大的会议桌，他坐在正中，前面和四周空无一人，若是其他人坐在那儿，指不定还会给人可怜感，可欧阳景完全不会，他气场很强，轻而易举就掌控全场。

    加上他相貌英俊，又气质斐然，往那儿一坐，整个人都像带着光。

    黎恩假装不看他，和钟雨找位置坐好。

    有老师趁着这时候给他桌上放了水，欧阳景面无表情地冲她点了下头。女老师兴奋地捧着脸说

    道：“欧阳校长尽管喝，我家卖水的，喜欢我明天再带来给你。”

    一旁的老师忍住笑，欧阳景再次很有耐心地点头后，脸转去了另一边。

    会议主要点评几个比较特殊的班级，有钟雨的班级，有黎恩的班级，也有高云的，还有几个别的年级的几个典型。

    钟雨的班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差生集合班，学生成绩像跌宕起伏的股市，一个高到顶，一个低到尘埃，生生把平均分拉到了及格线。

    高云带的是艺术班，成绩中庸，算是学校里的另一个典型。

    黎恩的就不用说了，年级强班，总分、平均分，甚至年级高分全在她们班。

    她带出来的学生，就和她一样强悍！

    黎恩听着欧阳景念出的一个个数字，得意得要飞起来。她享受全场老师羡慕的目光，脸上露出淡淡地笑。

    欧阳景说话的时候，会议室里无人低语。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说话缓慢而郑重，一字一句在会议室回荡。

    钟雨的留在后面点评，虽然欧阳景还什么都没说，可钟雨知道，欧阳景是要把她放在后面开刀了。果不其然，所有的都点评完了，只剩她的。

    欧阳景两手交叠放在桌面，目光沉沉朝她望来。

    若是平时被他注意到，钟雨会很开心，可这会儿，她只有心惊。

    她表面功夫做得再好，也无法掩盖她的班是全校最差的班的事实。

    “钟老师还要加把劲儿，光靠表面功夫来努力是不行的，得做到实处。”欧阳景说话不留情面，钟雨有点难堪。

    会议室里已经有人在讨论，钟雨觉得那些声音刺耳极了，像一群小魔鬼，在计划商讨着可怕的事。

    会议结束，欧阳景让钟雨留下，同时还有黎恩。

    欧阳景让两人坐下，他把黎恩的计划案放在钟雨面前。

    “钟老师你看看黎老师怎么写的。”

    钟雨把黎恩的计划案翻开，那上面一字一行，仿佛都是黎恩的代表，光是看字，都有一种力量。

    钟雨在颤抖，她一紧张，手指抠着书角，一点一点地往上卷。

    黎恩皱起眉，盯着那被卷起的书角满身不适。

    她有强迫症，看不了书本被折起，或者有折痕。

    在钟雨终于书角卷成一团时，黎恩终于忍不住，她手伸过去，把纸铺开，纸张铺平。

    欧阳景看着她的动作，松开一直紧皱的眉头，好像知道了什么。

    黎恩上完今天的最后一节课回办公室时，发现她桌面有几本书不见了。

    “钟老师，我的书呢”

    钟雨被欧阳景点名批评，从会议室回来后一直无精打采。

    “我不知道。”

    黎恩放下教案，正要翻抽屉，姚秘书抬了个箱子进来。

    “黎老师，你的书在这儿。”

    “你拿走我的书干嘛”

    姚秘书破天荒冲她一笑，把箱子放她桌面。

    “老板给你送了样东西。”

    他会送她东西不会是垃圾吧。

    黎恩往前走，在看到箱子里，被卷起来像一朵朵花似的书页，她瞪大眼睛。

    “怎么……怎么回事”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听她不淡定的声音，疑惑围过来。

    这些书，为什么……她的书保整得很完好的，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敢看这些书，一看这些书，心里就好像有千千万万只蚂蚁在爬行，难受得不行。

    啊，她想崩溃！

    “我走了，拜拜。”姚秘书轻松笑了笑，转身出去。

    黎恩在老师们疑惑的目光中，赶紧把书拿出来。

    等她把所有书都整平时，老师们都已经下班了。黎恩拿起包包，一脸虚脱地往外走。

    刚出教学楼，欧阳景也出来了。

    黎恩气得咬牙切齿，正要冲过去骂他，他突然两手往天上伸，学着黎恩那晚跳舞的样子，轻轻挥动双臂。

    本以为男人穿着西装跳这种舞会不伦不类，欧阳景却刚好相反，

    动感中带着点优雅，竟然让人赏心悦目。

    欧阳景冲看愣了的黎恩笑了笑，“黎老师，回去记得练腰，明天见。”

    黎恩简直是要气疯了，她冲他远去的背影骂了声“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