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年前, 我曾经接待过一位相当特别的病人，特别的是她的身份，在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我甚至要捂住嘴才能不让自己发出惊呼。

    “女士。”她坐在我的对面, 美的像是某种失落文明的雕塑, 她开口, “我希望我们现在的会面，和之后谈话的一切内容都可以被当作是永远的秘密。”

    我僵硬地点头, 这是我第一次离这样一位女性这样近, 我紧张的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她透过镜片的目光是那样的冷淡, 我不敢开口，我觉得比起医生，我更像是一个病人。

    这个女人叫白齐光。

    我从未想过这个从来都在电视上冷淡严肃的女人会有什么精神问题。

    谈话陷入了短暂的僵局, 显然她不信任任何人, 我提出的几个问题都被她以一种相当巧妙的政治手法阻隔了回去, 后来她的精神状况简直差的用肉眼就能看出问题，我提议, “阁下, 比起精神上的治疗，我觉得您现在更需要的治疗是肉体上的。”

    白齐光脸色苍白的几乎能与背景板融为一体，她沉默了很久很久，就像她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沉默着。

    我们静静地坐着，我们彼此没有说一句话。

    在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之后，她说话了, 她说：“我爱上了一个人。”

    当时我的心情就仿佛是在见证历史。

    之前我还因为白齐光究竟有没有爱人或者伴侣和我的导师争论不休，现在倒是意外的收获，白齐光完全没有看我，她看向的是另一位置，似乎透过我在看着什么。

    “王朝中的人吗”我问。

    按照所有的小说发展都必然如此，但我从未怀疑过白齐光会为了什么人而背叛她的信仰，事实也证明了确实如此。

    白齐光摇了摇头，她看起来太累了，她好像好几天都没有休息好了，她苍白的眼部皮肤上有一圈淡淡的青色，她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枯木般的死气沉沉和疲倦，白齐光从来都不是什么有活力的人，但是她这样过。

    我由衷地为她的健康状况而担忧，可我也很清楚，我不配担忧她的身体，有的是人像是监控着国家经济发展水平一样监视着她的身体状况。

    “不是，”她说：“她是我身边的一个人。”她说完皱了皱眉，似乎相当的不愿意提起。

    倘若不是我当年的学习成果都还给了我的大学老师，那么我应该能判断出白齐光现在的表情绝对和喜爱没有一点关系，甚至可能有点厌恶。

    我见过很多人怀念他们的爱人，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白齐光这样的，她不像是在回忆自己爱上的一个人，而是在回忆自己的仇敌，她的神色没有半点温情可言。

    “看得出来，您的爱人并没有给您留下什么非常美好的回忆。”我说。

    她说：“我们不是爱人。”

    “那么……”

    “我们没有任何合法的关系，”她喝了一口茶，这样的话说出来没有任何不自然，“也不是你想象的情人关系，事实上，这就是我一厢情愿的，单恋。”</p>

    你能想象我听到这些话的感受吗

    倘若我对面的是个十几岁的女高中生，她哭哭啼啼，她为情所困，我会微笑着为她分析，还会贴心地给她递上几张纸，可我面前的人是白齐光，是那个战功赫赫的参谋长阁下，我一时之间的觉得可笑，谁能让她单恋呢她完全可以把自己的爱意倾诉出口，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是最为完美不过的伴侣了。

    还是用了一厢情愿这个词。

    “为什么您觉得，您是一厢情愿的单恋”我只能拿出惯常的方法，希望对这个参谋长也能起点作用，我用这辈子最为温和的声音说：“您非常优秀。”

    “优秀”

    “是的，”我说：“如果您表白的话，这个先生，或者这位女士，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原谅我只能说一些非常庸俗的外在条件，可无可置疑的是，您的条件无法挑剔。”

    “她也无可挑剔。”白齐光说，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道：“无论从哪一个方面看，她都毫不逊色，至少比我毫不逊色，她没有必要因为这些外在条件而答应。”

    白齐光伸手，露出的手腕消瘦而洁白，只是上面都是伤痕，像是某种小动物用爪子划开的伤。

    “您……”

    她把袖子往下拽了拽，“我的一只猫。”她的语气变得无奈多了。

    白齐光还养猫

    这真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我觉得白齐光说的话可能会比猫喵喵叫的次数还要少。

    “我的意见是，”到了这种场合我都有点哭笑不得，我不太像个心理医生，我居然在为参谋长阁下解决她的爱情问题，“您可以找她谈谈。”

    “找她谈谈。”

    “对，至少和她说明您的想法。这是我的意见。”我说。

    她点头。

    在喝完茶之后，她离开了。

    她再也没来过。

    所以时至今日我都不曾知道她是否和她的爱的那个人说明了她的想法。

    已经整整二十年过去了，我记得很清晰。

    因为她第一次踏入我的会客室的时候是林谦遇刺一周年的纪念日，那天铺天盖地的全部都是林谦的消息。

    我只能祈祷她成功，即使在二十年之后，白齐光也已经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