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作品:《元帅

    白芨这次离开首都星并不算秘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至少大部分民众都以为他们的议长阁下还好好地呆在议政厅。

    白芨神色严肃,因为她要去的地方并不是所谓的威慑者计划的实施地点,而是林谦的驻地。

    或者说,林谦元帅的前驻地。

    章衍云对于林谦并没有段翎那么深,她会如此轻易和短时间内地交出林谦驻地的控制权不得不令白芨惊讶, 她并不担心林谦会对章衍云做什么,至少会保住她的命。

    白芨皱眉, 她发现自己衡量林谦的方式是如此的冷漠,完全是站在一个敌人, 或者说不是朋友的角度。

    她不知道林谦现在会怎么想, 但是这场旅途确实令她无比警惕。

    可笑的是她之前用了近乎疯狂的手段做了那一切,可在林谦复活之后, 不信任她的也是她。

    时间太神奇了。

    它可以让亲密无间的人相互怀疑猜忌。

    她现在只能希望林谦不是真的想要背叛联盟, 虽然她几乎不可能背叛, 但她还是要做好准备, 做好最坏的打算,倘若林谦保持中立,她该用什么方法让林谦回心转意。

    她该用什么方法让林谦留在她的身边。

    她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后悔做了这一切, 如果没做的话, 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 她就可以,就可以一直站在三步之外的地方,凝视着她。

    而不是现在以敌对者的角度来思考, 林谦下一步的打算。

    她对此厌恶至极,她对精于算计工于心计的自己,厌恶至极。

    路程只有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在她向下看的时候,已经能看到林谦驻地标志性建筑的塔尖。

    在她进入林谦驻地之后,就立刻有战舰上升,在旗舰的两侧。

    林谦这样已经是十足的礼遇了。

    旗舰下落。

    旗舰下落带起的风扬起了林谦的头发,她似乎很无奈地笑了一下,但是并没有伸手去整理。

    白芨从上面走了下来。

    林谦朝她走过去。

    那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在场的人觉得仿佛是历史的回溯,白齐光仍然活着,并且仍然和林谦并肩作战,她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事实上没有,白齐光早就死了,现在活着的那个,是和她最相似的后辈。

    可再相似也不会是白齐光,白齐光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可以对身后的礼炮声视若无睹,但是白芨不行,作为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政客,那样和真正的炮弹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让她的脚步顿了不到一秒。

    “林谦阁下。”她开口道。

    林谦伸出手,道:“白芨阁下。”

    林谦的神情很严肃,可也只有白芨能看见她眼中几乎狰狞的侵略性,像是某种矫健的大型掠食野兽,简直无处可逃。

    可白芨根本不打算逃跑。

    事情发生后她只会想如何解决和化解,而不是逃避或者等待外援。

    她就在林谦不加掩饰的、的眼神中,握住了林谦的手,“阁下。”

    林谦的手是温热的,她的手上有枪茧和伤疤,不过这个时候都被白色的手套掩盖住了。

    她受了太多的伤,日积月累,很多人多会忘了她的疼痛,忽视她的痛苦,反而赞美那是荣耀的象征。

    白芨尚未从舷梯上完全下来,就在她想要抽回手的时候,林谦突然将她用力往下一拉,白芨猝不及防,但还不至于站不稳,可她马上就被一只手搂住了腰,紧紧的,像是某种束缚。

    白芨身后的保镖已经把手按上了配枪。

    跟随着林谦而来的军官也严阵以待,仿佛在等待林谦的一声令下。

    “阁下。”白芨微笑着,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您这是什么意思”

    林谦却好像根本不理解白芨的怒气似的,她不解和关切地看着白芨,道:“小心脚下,白芨阁下。”

    由于林谦的安排,周围并没有能当电灯用的、亮度惊人的闪光灯,在场诸位即使看见了这一幕也目不斜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除了驾驶旗舰的,还有其他保护人员、秘书,她什么官员都没带,现在站在一群真枪实弹的军人面前,倒是感受到了一次羊入虎口的感觉。

    可谁是羊呢

    不到最后,又有谁说的准

    章衍云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两个人,心情比神情更复杂。

    “我……”

    林谦打断道:“我知道,舷梯很滑,”她凑到白芨的耳边说:“作为一个孤立无援手无寸铁柔弱无力的议长,您很容易受伤。”

    林谦的呼吸比她的手指可温暖多了。

    “虽然我没受过像您这样的正规训练,但并不是一个废物。”白芨道:“您多虑了。”

    林谦松开手。

    她笑了,逆着阳光,酷似一些电影的场面,“是我多虑了。”她说。

    “对了,我刚才是不是忘记和您说了,欢迎您的到来”林谦道:“我十分荣幸,我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还能看见您。”

    白芨也笑了,道:“阁下,我记得,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应该在这里见过。”她指的是上一次。

    林谦微微眯了眼睛,道:“是的,我们当然在这里见过。”她和白芨一边走一边说,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在很久之前,久到我已经忘了具体的时间。那个时候段翎还不大,章衍云也是一样,他们俩的关系不算好,但也不算差,段翎不喜欢我抱章衍云,看见我送给章衍云钢笔更是不高兴了很久。”

    白芨很认真地听着,听完之后才道:“阁下,我想您真的活了太久了。”

    “为什么这么说”

    “您已经快要忘记当年究竟是谁陪伴着您在这里了,不是我,”她道:“是白齐光阁下。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我的母亲也没有。”

    林谦不置可否,继续道:“还有,这里的紫罗兰开的特别好,我希望您喜欢。”

    “我想我会喜欢的。”白芨回答。

    紫罗兰盛开的时候是一片花海,哪怕是林谦这样的人也会停下来驻足观看,她对这样的美景十分喜爱,喜爱的方式就是拿枪打断了花茎,完完整整地取下了一捧花。

    白齐光对于林谦这样既浪费子弹又损害美景的方式很不满,如果情况允许她甚至想画一幅画。

    林谦看她的眼神很温柔。

    那是林谦从未在他人身上流露出的神情,温柔的不太像林谦了。

    就像是今天的太阳,也可能是其他什么相当温暖的东西。

    这种温柔给人相当的迷惑性,仿佛她们不是在谈判,不是为了战火纷飞的未来而考虑,而相互算计、勾心斗角,她们就是好朋友,因为对方的邀请而相聚,只是为了坐在盛开着紫罗兰的花海中谈谈往事,谈谈自己的如今,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这样的安闲让人沉醉。

    白芨说:“但是阁下,我记得紫罗兰的花期好像不是这个时候”

    “是吗”林谦问:“我一直以为它四季开放。”林谦对于时间没有概念,在她格外无聊的时候,站在窗子里面她总能看见山上大片大片的紫罗兰,在她的印象中,那就是四季开放的植物,她也不会花心思在这上面废什么功夫,反正总有其他人打理。

    “很不巧,”白芨当然不知道她说出这话的时候多么冷酷无情,“我错过了。”她顿了顿,道:“我们都错过了。”

    林谦沉默了一会,道:“阁下,还会有一下个花期的。”

    “确实有,但如果这里成了战场,就不会有花期了,倘若归其他人所有,要看对方的心情是否愿意保留这片紫罗兰。”

    林谦说:“您见过紫罗兰花海吗”

    白芨摇头道:“我只在一些资料里看见过。”

    “很美,”林谦回答:“我想没有人会忽视这样的美景,会去毁灭这样的美景,而转而盯着道路上的小石子,这就太可笑,也太可惜了,阁下。”

    白芨说:“战争总是残酷的,林谦元帅,您是一位上过战场的军官,您当然会比我清楚这一切。没什么美景是战争不能毁灭,不舍得毁灭的。”

    “当炮声响起的时候,这些脆弱的花是不是能抵御烈火呢”白芨问。

    林谦微笑道:“它们还活着,您却已经为它们炮制好了死法。”

    白芨颇为公式化地笑了,道:“抱歉阁下,我失礼了。”

    林谦说:“您太客气了。”

    其实两个人都客气的要命,客气的章衍云在不远处看着都牙疼。

    她现在觉得一个人身在高位是有道理的,白芨所仪仗的绝对不是一张相似白齐光的脸,在面对自己的前助理成了元帅还能这么淡定,让章衍云自愧不如。

    她现在还在对霍修文的叛逃耿耿于怀,白芨都为林谦挡子弹了,两个人却好像从前根本不认识那样地客气着,令章衍云深深地认识到自己要学还有很多。

    还有,林谦元帅,未免过于冷淡了点。

    章衍云也不会认为林谦千方百计地把白芨弄过来是为了和她聊一聊曾经的上下属情谊。

    两个人在会议上谈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倒不是白芨不想好好工作,而是林谦没有谈判的诚意,她说武器,林谦能扯到温泉,能和她谈最近举办的音乐会,哪里的糖果制作的最好,还有很多,白芨根本不想听的话题。

    但是白芨不能打断她,只能出于礼貌地听着。

    在座的军官听了也想睡觉,虽然他们大多是都很崇拜林谦,并且也为这次会议做了非常精心的准备,结果林谦全程都在进行休假之类的话题,大有马上就退休的意思。</p>

    最后,在林谦喝下了第三杯茶之后,白芨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她本来想说的是你不累吗,结果开口就是:“您的阐述非常精彩,但是今天能不能先到这里,有些事情我需要好好考虑。”

    正在记录的秘书心道您要考虑什么考虑之后先跟着林谦去泡温泉,还是去极地吗

    她扫了一眼自己的记录,密密麻麻一片的旅游攻略。

    林谦说:“也好。”她亲密地拉住白芨,道:“我们去吃饭吧。”

    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很像当年训练完了之后累的瘫在地上,看见白齐光来了,就贴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喘的像条半死不活的狗的少年林谦,在听到吃饭的时候眼睛瞬间亮起,拽着白齐光跑的不像是刚才快要把肺都要咳出来的样子。

    “好,”她下意识地回答了,“吃什么”

    林谦满意白芨的乖顺,道:“吃,”她看了一眼副官,副官完全不懂林谦和白芨这边的纠葛,一脸茫然,而且他是副官不是管家,当然不知道林谦晚上吃什么,章衍云也不知道,她看林谦顿了半天,就知道林谦完全是临时起意,她也不知道吃什么,“您有什么打算”

    白芨干巴巴地说:“我以为您已经准备好了。”

    林谦咳嗽了一声,把剩下客人的招待工作全部丢给了章衍云,带着白芨就走。

    两个人并没有到宴会厅,而是去了林谦住的地方。

    林谦刚来的时候很想重新装修一下总督的宅子,最好能还上个元帅府,在江庭的劝告和白齐光冷漠的注视中,她只进行了小范围的改动。

    宅子还是建在山顶,山上一片紫罗兰。

    林谦像是很久没回来过了,但是她明明早就到了。

    每一处都打扫的非常干净,但是一点人居住过的感觉都没有,非常冷,冷的从每一处建筑物内透出来。

    “您之前都没回来吗”白芨好像是第一次来一样地四处打量,林谦的品味她一贯不敢恭维,这处山顶的宅子也是一样,不过好歹中规中矩,虽然不算精美非常但也没什么出错的地方。

    林谦像每一位总督一样,客厅内都挂着她穿军装的画,唯一不同的就是她保持着淡淡的笑容。

    这位画师一直以画人著称,据说他能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内推断出主人的性格,然后根据性格作画,就像白齐光那幅画,冷漠之中有些许的嘲讽,虽然白齐光从来不认为那幅画有什么非常特别的地方。

    “是程先生的作品。”林谦介绍道。

    右下角有很小很小的时间。

    白芨摸了一下玻璃,没有灰尘,相当干净。

    林谦的画旁边还挂着几幅画,白芨一眼就认出了哪几幅出自真正的名家之手,哪几幅只是仿制精美的赝品。

    林谦这样的身份家中还有赝品是件很稀奇的事情,林谦看出了她的疑惑,道:“是段翎画的,他学过一段时间,不过不太喜欢,应他父亲的请求,我把他画的几幅画挂到了客厅,他才开始继续画画。”

    不得不说,白芨很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

    画下面摆着胡桃木的矮柜,上面堆了些很精致的艺术品,但也只是对着,看得出来主人对这一切都没什么兴趣,只是附庸风雅的工具,做做表面功夫。

    在这其中唯一一个看起来没那么干净的就是个相框,相框内放着张素描。

    相框似乎被人摸过了,上面还有指纹,倘若她愿意追查到底,恐怕会发现,指纹来自自己身边的那一位元帅阁下。

    素描有很浓重的首都星的特点,还是古典艺术复兴时期的特点,画的是紫罗兰,一大片紫罗兰。

    白芨抬头,她站的地方就正对着窗口,不过此刻没有紫罗兰开放。

    看得出来画画的人应该就在这个位置,站着或者坐着画完了这样一幅画,而且应该画的时间很紧,线条有点凌乱,也没有修改的痕迹,纸张是相当普通的没有打印字体的文件纸,和那些挂着画的昂贵画纸无法相提并论。

    之后画画的人应该不是特别满意,她将画对了几次折,然后随手压在了哪个地方,也可能干脆扔掉了,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收藏了起来。

    林谦从她的手里接过这幅画。

    白芨的视线随着林谦的手而移动,她道:“这个是”

    “我的一位客人留下的,”林谦说:“在我们分别之后我才在客厅的台灯下面找到了这张纸,我很喜欢,就留下了。”

    “但是这幅画无论从构图还是技法方面都没法和上面的相比。”白芨说。

    “可能是吧,但我不太会欣赏,”林谦道:“好看就可以了。而且我很遗憾,这幅画没有画完。”

    “没画完”

    林谦指了指画中央,道:“这里留白太多了,我想,这里应该还有其他什么吧,是个人”

    白芨抿了抿唇,道:“谁知道呢所以吃什么”

    俩人去了厨房,林谦还是第一次下厨,很有兴致。

    白芨就算看导弹爆炸都没有那么紧张过,林谦手里的那些东西在她眼里不像是食材,像是原子能。

    为什么林谦能用自动的烹饪设备做出世界大战的效果

    白芨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关了设备。

    “所以吃什么”林谦打开仪器,扑面而来的味道让白芨退后了几步,“您会做饭吗”

    白芨说:“不会。”

    她刚才为什么会觉得林谦经历了这么多年之后会学会做饭

    “那吃什么”

    “您的冰箱里就没有什么速冻产品吗”

    林谦回想,不得不说她太久没回来了,她道:“应该,应该还有两包面包。”她打开冰箱门,果不其然找到了密封包装的面包,还是三包。

    “过期了吗”白芨问。

    林谦看了一眼,道:“保质期二百年。”

    “……”

    白芨道:“这是做成面包形状的防腐剂吗”

    “我们吃了应该会永垂不朽。”林谦说。

    白芨回应道:“因为吃面包被毒死了,这样的死法是挺永垂不朽的。”

    白芨真的不想吃,但是林谦想。

    林谦可能也不想,但是她是享受和白芨吃饭的过程。

    所以她还去酒鬼里拿了一瓶酒回来。

    林谦可能所有的鉴赏能力都用在喝酒上了,她的酒确实都是好酒。

    白芨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林谦拿出来的酒,可能购买一个面包厂的面包连带着面包厂。

    林谦看起来很想拿军刀把面包切开,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专业切面包的刀。

    白芨道:“其实,您不觉得我们可以直接吃吗”

    林谦说:“您不觉得十分没有仪式感吗”

    白芨道:“您要是真的是一个十分有仪式感的人,我们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吃面包了。”

    “还有酒。”林谦把酒倒在醒酒器里。

    林谦拿刀把一袋完整的面包变得不那么完整,把它从一块切成了三块,然后又开了一袋,最后颇为正式地放到描着银色花的碟子上。

    “您要去哪吃”

    “不是,去餐厅吗”

    林谦道:“看您的意愿,您要是喜欢在客厅吃也可以,当然卧室也不错,不过我觉得卧室不是用来吃饭的地方。”她舔了舔嘴唇,鲜红的舌尖,艳红色的嘴唇。

    白芨别开视线,道:“对,是用来休息的地方。”

    “是的,用来休息,调剂。”林谦说。

    她现在的态度有点像调戏又有点像调侃,白芨无言地拿起醒酒器,又拿了两个杯子,不是高脚杯,是非常普通的杯子,材质或许不普通,但是样式确实非常普通。

    她跟在林谦后面,两个人真的到了客厅。

    窗子前面有个不算太大的桌子,正好拜访了两把椅子。

    林谦把东西放到上面,请白芨坐下,然后坐到了白芨的对面。

    这可能是白芨吃过的,最简单的晚餐了,可能她带来的人都比她吃的好上太多。

    林谦给她倒了一杯酒,看着远处的风景,看了半天才又看了白芨,道:“您刚才说,紫罗兰花的花期还没到。”

    “对。”白芨说:“所以我对此感到十分遗憾。”

    林谦道:“没什么值得遗憾的。紫罗兰总会再次开放。”

    白芨道:“那么,我能否请求您,在下次开放前让我来看看”

    林谦看着她说:“那太麻烦了。”

    白芨笑了,道:“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我的意思是,为了看花就从首都星跑过来太麻烦了,”她解释道:“您可以在这,然后等着它们开放。”

    作者有话要说:  讲个鬼故事,我觉得我脑袋马上就能从脖子上掉下来。

    晚安(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