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作品:《元帅

    那一刻的先贤馆是安静的,并不是精神上的安静, 而是这里本来就十分安静, 如果人再多一点,恐怕林谦就会被当成白齐光的狂热追求分子, 虽然不会被抓起来, 但引起的麻烦也不会少。

    而且更令人惊讶的是,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和白齐光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只是气质温和的多。

    白芨定定地看着林谦, 她发现林谦那一刻的神情,近乎于虔诚。

    是的, 虔诚。

    白芨见过很多亲吻的场面, 却没有一次如这般。

    她可以肯定的是, 林谦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目的是不明确的,但是她蕴含在这个吻里的感情, 意外地让人觉得真诚。

    仿佛真的是爱人, 仿佛真的是爱情。

    可是怎么可能是爱情

    时间回溯,那样战火纷飞的年代,又怎么可能有爱情

    毫无根基的林谦,家族大厦将倾的白齐光, 那个时候,摆在两个人面前的,最重要的如何活下去,然后是如何活得好,如何掌握权力。

    她们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摆弄爱情这样的奢侈品了, 政治已经够人忙了。

    还有王朝,那个年代可是王朝最活跃的时期,联盟的基础并不稳定,首都星每天都面临着被轰炸的危险。

    林谦和白齐光都不太适合爱情,因为无论是谁,她们二人都不会因为爱情而选择。

    在必要的时候,感情是第一件可以做牺牲品的东西,然后生命,最后才是荣耀、权力。

    林谦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阳光照在这个女人的侧脸上。

    白芨沉默地看着这个能被称为亵渎死者的动作,因为林谦到底和白齐光非亲非故,都不是一个时代的人,这样的动作由爱人做起来就很美好,由陌生人做起来就显得格外失礼。

    可她身为白齐光的后辈也没有打断林谦的动作,反而任由她做了下去。

    “你要起来了。”白芨的声音听起来居然很奇怪,像是堵了沙子,她咳嗽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不然警卫来了,我没法解释为什么你跪在白齐光参谋长的墓碑前,亲吻她的名字。”

    林谦站起来,道:“因为我由衷的崇拜、敬佩,还有爱意。”她看着白芨的神情,补充道:“掺杂着很多很复杂情感的爱意。”

    “浓烈的爱意。”白芨接道,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林谦注意到了,她开口道。

    “你不嫌脏吗”她道:“据我说知,这里的墓碑不是每天都擦的。”

    林谦:“……”

    白芨贴心地把手帕递过去,她微微低着头,又逆着光,林谦没能看清她的神情究竟是什么,厌恶,惊讶,或者其他,“下次再干这种事情的时候记得拿手帕擦擦墓碑。”

    林谦拿手帕擦了擦嘴唇,道:“您真是太讲究了。”

    “是你过的太不细致了。”白芨道:“你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做吗比如说和墓碑求婚之类的,你要是还有其他事情,我会在这陪着你,然后我们一起走。”

    “我要是和墓碑求婚了会怎么样”

    “我可以送你去见她,”白芨道:“用非常温和的死亡方式,不过你如果想体会白齐光阁下当年的死亡感受,也不是不可以。”

    “我不是很想体验。”林谦道。

    “那就收好你的戒指。”白芨道。

    林谦道:“您多虑了,我没有拿戒指。”

    白芨却道:“白齐光阁下并不是像传闻那样清心寡欲。”

    “我知道,”林谦不明白白芨为什么突然提起了这件事情,但她还是说话了,“从她之后的举动就可以看出来。”

    “所以,”白芨直接忽视了她的话,“她也有喜爱的东西。比方说,她喜欢白银的戒托。”

    “嗯”

    “对,尤其是有年代感的白银戒托。从繁琐的花纹,到上面的划痕,都能看出很多的故事。”白芨道:“试想,一个青年貌美的姑娘接受了这枚戒指,可能是她的嫁妆,也可能是她情人送来的礼物,再到她称为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这其中会发生多少事情呢”

    林谦道:“是的,但是……”

    “她喜欢祖母绿的东西。”白芨道:“戒指上的宝石也一样。不过这样颜色和款式的戒指似乎很难婚戒。”

    “对,凑齐一对就是个大工程,不过,”林谦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作为白齐光阁下的崇拜者,你难道不想知道关于她的更多的事情吗”白芨反问道。

    林谦道:“我是很想知道不假,只不过,为什么我需要知道,白齐光阁下应该没有机会戴上我送的戒指才对。”

    “也可以说,我没有资格为她戴上戒指。”

    “我只是害怕你突然向她求婚,”白芨道:“你知道,白齐光阁下这个人很挑剔,如果你拿了一枚她不喜欢的戒指,她一定不会答应你。”

    林谦道:“也就是说,我拿一枚她喜欢的戒指,她就会答应对吗”

    “她要是活着,她要是喜欢你,我想会的。”

    “那你呢”林谦问道,问的让人猝不及防。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谦脸上挂着笑容,道:“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希望她只是随便问问。

    两个人慢慢地往回走。

    之前林谦还挖空心思想要离开,现在却自觉自愿地向白芨车的方向走,这个改变让白芨很满意。

    满意之中又有些戒备——林谦不是轻易会改变自己想法的人。

    “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您。”林谦道。

    白芨示意她说下去。

    “您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用心”林谦道:“可能就像您说的,您所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是,即使是这样的举手之劳也是要有理由的。”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白芨道:“你居然还记得这件事情。”

    “在没有得到结果之前,我恐怕一直都忘不了。”

    “那你只能记一辈子了。”白芨道。

    “为什么您不愿意告诉我”

    “那你不如告诉告诉我,你为什么选择了段翎,而不是选择我”白芨挑眉道:“你没有资格选之类的废话就别说了。”

    林谦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因为段翎阁下是个美人”

    “什么”白芨道:“因为这个”

    “我就是随口,”林谦道:“您……”

    白芨道:“那您的审美真的有待加强。”她从来没有因为这种方面而被人放弃过,当然也没被人选择过,像林谦所说的,他们是没资格选的。</p>

    有谁有资格去选择白芨

    林谦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先递给了白芨,道:“您要吗”

    白芨道:“谢谢。”她接了过去。

    林谦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她以为白芨不吃甜食,然后她又拿了一根,剥开糖纸放到嘴里。

    草莓的甜味在口腔里扩散开来。

    林谦享受般地眯起了眼睛。

    “他是个孩子,”林谦慢慢地说:“一个执念少年时期看见的朦胧光影的孩子,”她的笑声很含糊,似乎来自另一个地方,“他现在一直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事实上,他连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白芨看着她。

    “就像冰淇淋,糖,巧克力这些东西,我小时候很喜欢,但是永远都不被允许多吃,”林谦道:“所以我一直很喜欢,等到长大了真的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的时候,才发现也不过如此。”

    “这个时候,我会抱怨这些东西不是以前的味道。其实味道没有任何变化,挑剔的人是我。”

    “可你现在还是很喜欢吃糖。”白芨道:“巧克力也是。”

    “一种暴发户般的补偿心理。”林谦道:“虽然我一直抱怨味道变了,但我还是不改变吃糖的习惯。”

    白芨道:“这是你想告诉我的,段翎选择你的原因”

    “算是吧,”林谦道:“不然我总觉得您好像随时能拿枪去找他。”

    明明白芨给人的感觉很理智,可是她为什么总是害怕白芨会突然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

    到底为什么

    “任性不是宽容一个人的理由,”白芨显然对于这个理由的接受不是那么好,她道:“更何况,段翎阁下并不是你口中那个任性的孩子,他是个成年人,一个有判断能力的成年人。”

    “所以呢你打算炸了军部”

    白芨笑了,道:“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这样的魅力呢”

    林谦咬着棒棒糖的杆没有说话。

    林谦说出这些话的意思她很清楚,林谦不希望她和军部有正面的、还有私下的冲突,或者说,是不希望议政厅和军部有冲突。

    “我是为了您的仕途着想啊,”林谦笑的没心没肺,“您要是和军部为敌,以后的政治道路恐怕就很难走远了。”

    “你要知道,”白芨道:“无论我与谁为敌,我都会在这个位置上。”

    不是出于对实力的自信,而是眼下的局面需要这样一个平衡。

    其实白芨和议政厅内部,或者和整个军部关系不好,那对于所有人来说都算是好事。

    显然白芨也清楚这一点。

    “我记得我问的好像是,你为什么要去段翎那,”白芨道:“你的回答,和我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林谦道:“我记得您以前不是一个喜欢咄咄逼人的人,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您谈吐温和,我不爱回答的问题您绝对不再问下去。”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很难,”林谦点头道:“说得过去的理由我得想好一会。”

    “那就说实话。”

    “实话”林谦皱眉道:“实话就是我是一个关心后辈的长辈,不忍心看到一个孩子如此茫然,想趁机劝解,让他看开点,你说怎么样”

    “恕我直言,林谦,你的年龄做不了段翎部长的长辈。”

    “我心理年龄比较成熟。”林谦道。

    她看白芨压抑着眼中的不满,又道:“还有就是,军部伙食不错。”

    “也更能接近我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可以给我吗”林谦不等白芨回答,就道:“我想要白齐光阁下的尸体,没有最好,那说明她还活着。”

    白芨清了清嗓子,道:“你为什么那么想让她活着。”

    “我想瞻仰她的风采,很过分吗”

    白芨笑了笑,道:“让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活着,林谦,你太贪心了。”

    “因为我的贪欲有满足的可能。”

    白芨的车就在前面。

    “你不想上去吗”她见林谦停在车前,道。

    “说实话,我不太想,”林谦道:“我在军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白芨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里视野开阔,没有任何布置狙击手的可能。

    此刻只要她想,她就一定能离开。

    白芨也很清楚这一点,她道:“那听完我说的。”

    林谦点头。

    “你问过我两次,我为什么对你这样的……特别,”白芨道:“当然不是因为林谦这个名字,这个名字的主人我见过不止五个。”

    “你在二十岁的时候做了博物馆的监狱长,你现在二十五岁。”白芨道。

    “所以”

    “在我十七岁的时候,曾经非常,非常有幸地去过一段时间监狱。”白芨道。

    林谦偏头看她,她隐隐约约知道白芨想说什么了。

    “是的,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她道:“其实其中一部分也是我的错,但我基于正当防卫的基础上做出的决定。我伤害了我名义上的兄长,抚养我的叔叔家的儿子,这位宠爱儿子的先生暴跳如雷,将我送到了监狱。”

    “不是少管所,”白芨道:“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总之在我被人叫醒的时候,我已经在博物馆了。”

    “那是我,第一年。”

    “对,你上任的第一年。”

    她拍了拍林谦的肩膀,笑得非常好看。

    林谦看见一个的东西一闪而逝。

    高电压让她瞬间昏了过去。

    如果白芨是个杀手,那么她想杀林谦就太容易了。

    因为林谦从来不会对她设防,或者说,从来不会对这张脸的主人设防。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这里居然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