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零章新年快乐

    虞可恬好久没做梦了。

    或者说，她很久没有做这么真实的梦。

    金秋九月的第一个傍晚, 虞可恬放学被孙阿姨接回家, 今天外国语小学开学典礼上她作为四年级优秀学生代表发言，回到家着急找哥哥炫耀。

    走到三楼哥哥的卧室, 虞作舟不在。

    虞可恬只好转身回隔壁自己房间, 却在走廊拐角, 听到爸爸书房里有很大的动静。

    虞可恬蹑手蹑脚探到书房, 趴在书房门上偷听。

    她听到书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 隐约还能听见冷漠的女声和狂躁的男声。

    虞可恬瞬间明白，爸爸妈妈又在吵架。

    在小小虞的记忆里, 爸爸妈妈三天两头小吵, 隔三差五大吵, 不过哥哥说打是亲骂是爱，爸爸妈妈爱的方式比较特殊, 让她别在意。

    虞可恬不在意, 正打算掉头走。

    忽然她听到书房里传来自己的名字。

    “恬恬一个女孩还那么小，绝对不能离开母亲。”

    虞雄狂躁的声音差点把天花板掀开。

    虞可恬的妈妈，艾雯冷笑道：“你真的是为恬恬想的吗虞雄你别装了，你不就是不想让恬恬跟你吗, 我告诉你，你不要她我也不要。”

    虞可恬蹲在门外，眨着水灵灵的大眼，没听明白。

    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她

    虞雄在里面喘着粗气，艾雯冷眼瞧着他放话：“这婚离定了, 舟舟我也要定了，你如果有意见我无所谓，咱们法庭见。”

    当时，虞可恬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

    ——离婚

    爸爸妈妈要离婚了……

    后来虞雄和艾雯的离婚案还真的闹上了法庭，据说两个人在法庭上闹得很凶，虞雄更是不顾面子破口大骂，差点被法官请了出去。

    这场离婚诉讼中，争执点意外的不在于财产。

    而在于虞可恬没听明白的那点。

    抚养权问题。

    虞雄和艾雯两个人为了争夺虞作舟的抚养权撕破脸面。

    艾雯方，她坚决只要虞作舟，甚至其余的房产可以不做要求。

    虞雄方，他可以允许有两个选择。或者虞作舟给他，虞可恬给艾雯；或者两个孩子都给他。

    明眼人都知道，虞家女儿成了弃子。

    ……

    离婚诉讼一直僵持到那年年底。

    大年三十那天，艾雯把自己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干净，从家里彻底搬出去。

    艾雯坐上来接她走的车，虞可恬刚好从三楼房间目睹了这一切。

    小小虞冲下楼，夺门而出。

    她追出门的时候，车子已经开走了。

    当时年仅九岁的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执念，狠狠心往车子驶走的方向追了出去。

    出了小区，郊区人行道上。

    “妈妈！”虞可恬稚嫩的声音哭喊着。

    艾雯坐在后座正和律师商量事情，完全没听到离她几十米外一个小孩子的哭声。

    虞可恬看到车子还没停，就继续不顾一切地追着那辆车，生怕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妈妈一样。

    又追了几条街。

    “妈妈妈妈……”小小虞已经声嘶力竭，没有力气了。

    她终于停在了一个红灯前。

    车一骑绝尘而去，她小小的身影在后视镜里变成了一个黑点。

    一路追车过来，虞可恬不知道跑了多少圈操场的距离。此时她双脚发麻，颤抖个不止，蹲在路边累到作呕。

    歇了一会儿，重新站起身的时候，虞可恬发现她跑到一片自己不认识的地方。

    从郊区的家里跑出来一千多米，快接近城乡结合部了。

    虞可恬意识到，她迷路了。

    虞可恬所在这片地方人烟稀少，偶尔经过的都是些飞驰的车辆，她只敢靠着路的边缘行走。

    她知道自己迷了路，便转身换了个方向，想着倒回去总不会错。

    结果走着走着，连红绿灯都遇不见了。天色越来越暗，连路边的路灯也开始稀少。

    晚饭的点到了，大年三十的鞭炮噼里啪啦地接连响起，虞可恬闻声，抬起满是泪花的眼睛看过去，眼前出现一个村庄。

    村庄就在不远处，隔着一大片珍珠塘。

    虞可恬踩着通往村庄的泥石路，想找个人打电话给爸爸妈妈。

    走到村庄，虞可恬迎面遇见一个瘦瘦黑黑的小女孩。

    小女孩说她叫晓梅。

    晓梅比虞可恬小一岁，虽然人小但很懂事。她听到虞可恬的求助后，连忙把她拉到自己家小房子里。

    晓梅把事情告诉她的爸爸妈妈。

    晓梅的妈妈是个脸色蜡黄的女人，但她笑起来真好看。她和蔼地问虞可恬爸爸妈妈手机号码是多少，他们好帮她借个手机打过去。

    虞可恬那一刻愣住了，看着狭窄拥挤的晓梅家，莫名有种安全感。

    虞可恬故意说，她忘记了爸妈的电话号。

    晓梅妈妈和爸爸对视一眼，茫然无措，他们在想要不要报警。

    “大过年滴叫警察不大好吧。”

    晓梅爸爸操着一口外地的方言，对晓梅妈妈说。

    晓梅妈妈也知道习俗，这样不吉利。但又看看虞可恬，怕她急着回家。

    她蹲下来问虞可恬：“娃娃，你饿了没要不要吃饭”

    虞可恬顿时不急着回家了，她点点头，肚子的确叫了很久。

    于是这年的大年三十，虞可恬在陌生人家吃了年夜饭，也是在这一天认识了晓梅，成了好朋友。

    隔天大年初一，虞可恬说她想起爸爸妈妈电话号码了。晓梅妈妈连忙拨过去，是虞雄秘书接的。

    当天中午，虞雄叫人来接走了虞可恬。

    大年三十虞雄丢了孩子的事情直接让他在与艾雯的诉讼离婚中失去优势。</p>

    虞作舟判给了艾雯。

    虞可恬继续让虞雄抚养。

    梦醒了，虞可恬一身冷汗。

    冬日清晨的阳光已经从窗帘外透了进来。

    做梦做梦，都说梦与现实相反。

    虞可恬就纳闷了，她怎么老是梦些过去真真实实的发生的事情呢。

    她从被窝中坐起来，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仰着头闭着眼伸手摸了摸床边的手机。

    柯彦已经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柯彦四五点就起了，和爸妈动身去温市过年。

    柯彦担心虞可恬微信声音没有静音，特地熬到八点多才给她发消息。

    【柯猫猫】：小狐狸，该起来了

    五分钟后虞可恬没回，柯彦估计她还在熟睡。

    高铁上闲来无聊，他又发了几条。

    【柯猫猫】：起来记得吃早饭

    【柯猫猫】：还有中饭晚饭，这几天都别落了

    【柯猫猫】：你的胃要是不养好，看电影那天就别想吃爆米花和汽水了

    虞可恬抓了抓蓬松的长发，难以置信地盯住手机屏。

    柯猫猫居然还学会威胁她了。

    这下，她心情大好。

    虞可恬一把掀开被子穿好拖鞋，打算下楼吃早饭去，用现实打柯猫猫的脸。

    虞可恬起身后先去拉开窗帘，温暖的冬日照在她白皙的脸蛋上，阳光入眼，虞可恬一时觉得有些刺眼，索性伸手在眼前遮了遮随后缓缓睁开半只眼，今天的阳光，是她所经历过的大年三十里，最明媚的一次。

    年夜饭时间，虞可恬在阳台和柯彦聊天。

    柯彦给她拍了爷爷奶奶家准备的年夜饭照片，除了八宝饭鸡肉鸭肉这些各地都有的菜，温市临海，海产发达，所以年夜饭上还有些特有的。

    柯彦给她一一介绍。

    像清蒸蝤蠓，梭子蟹的一种，肉质比梭子蟹要厚实美味。

    还有鳗鲞，风干的鳗鱼肉做成，里面夹着肥肉配合着调料，颜色看起来十分入味。

    剩下的例如葱油鱼、鱼饼、鱼胶冻和花蛤，满满当当叠了一桌。

    虞可恬看得口水都快挂下来了。

    原来柯猫猫不仅学会威胁她，还学会了朝她傲娇炫耀。

    过了会儿，终于等到孙阿姨叫吃饭。

    虞家四口人围坐在餐桌上，也没什么欢声笑语，只有小乔治站在凳子上咿咿呀呀要吃这个要吃那个，吃哪个苏堇就给他夹哪个。

    虞可恬闷头吃饭，虞雄不开口说话，她也就没什么好讲的。

    突然她的碗里多出一双筷子来，多出的筷子替她夹了块熏鱼。

    虞雄给她夹的。

    孙阿姨做的本帮熏鱼既地道又美味，脆酥的外皮进到嘴里随即有酱油汁迸开，每个味蕾都很满足。

    “谢谢爸爸。”虞可恬边嚼边笑。

    小乔治看到身旁的场景，受到爸爸的鼓舞也要坚持给姐姐夹菜，藕节似的小短手只能够到面前的桂花糖藕，他笨拙地用筷子夹了两下，都掉了。

    虞可恬笑了笑想上手帮他夹，但被小乔治拒绝了，他很执着要自己亲自夹给姐姐。

    虞雄和苏堇都被他逗笑了。

    最终，小乔治放弃用筷子，直接伸手抓了一块糖藕送到虞可恬碗里。

    “谢谢鸣鸣。”虞可恬发自内心地笑着，摸了摸虞鸣人毛茸茸的后脑勺。

    虞雄笑着连声夸奖：“不错不错，筷子夹不起不知道用手，懂得变通啊小乔治！”

    苏堇笑而不语，配合着饭桌上热络起来的气氛给虞雄夹了几筷子菜，她心里想着此时此刻这才像一个家的味道。

    吃完晚饭，虞雄带着虞鸣人坐在客厅看春晚。

    孙阿姨烧好饭就回家过年去了，所以饭桌上的碗筷由苏堇收拾，虞可恬在边上帮她。

    慢慢收拾到9点，虞可恬兜里的手机响了。

    她拿出看了眼又匆匆放了回去，然后转头对苏堇说：“苏阿姨我去楼上接个电话。”

    苏堇看着虞可恬慌张的神色有些好笑：“去吧，这我能搞定。”

    虞可恬红着脸回到自己房间，将房门轻轻合上不引起楼下动静。

    苏堇边擦桌子边抬头看了眼，笑了笑：“老公，恬恬可能恋爱了呢。”

    虞雄一震：“什么”

    苏堇不明白虞雄的反应至于那么大么，她说话间变得小心起来：“我看恬恬神色猜的，再说恬恬那么大了，谈恋爱不是很正常吗”

    虞雄拱起眉峰：“那得看和谁谈。”

    虞可恬在卧室的阳台上和柯彦视频。

    “年夜饭好吃吗”虞可恬用质问的口气问他。

    “很好吃。”柯彦似乎还意犹未尽。

    这是在故意膈应她呐，虞可恬鼓起腮帮子需要安抚。

    “等过两天我回来，给你带点特产。”

    “这还差不多。”

    两人聊了半天，虞可恬听到柯彦那边响起了零星的鞭炮声。

    可惜现在海市外环线以内已经禁止烟花爆竹了，过年的气氛都减淡不少。

    “新年快乐，柯猫猫。”

    虞可恬蹭着他那边过年的气氛，送出祝福。

    没想到柯彦竟说：“只有这个”

    虞可恬秒懂：“那柯猫猫，祝你新的一年还是那么帅，还是那么有魅力，还是……”

    “不是这些。”柯彦打断了虞可恬的彩虹屁。

    “啊”虞可恬懵了，“那我应该祝你什么”

    柯彦笑了笑，眸中星光微动：“你应该祝我年年有余。”

    虞可恬没反应过来：“年年有余”这是什么稀奇的祝福语吗是她孤陋寡闻了

    “年年有虞。”柯彦笑着，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