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凛冽的掌风刮过沈浣的脸颊, 她下意识地一偏头, 便感到原本覆在脸上的黑色面巾被人揭开，连呼吸都一下子停住了。

    待反应过来时，那段冰凉丝滑的面巾已被眼前男子握在手中，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 而他的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力道未松懈分毫。

    “啪嗒”一声, 那冰冷刺骨的匕首掉落在地上，在静谧沉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惊起窗外树上栖息的几只雀鸟, 忙扑棱而飞。

    沈浣心下气急, 低声喝道：“楚尧，把手给我松开。”

    她向来不喜触碰男子, 哪怕眼前之人是个温朗俊俏的贵公子亦不例外。

    楚尧将手中的面巾扔在一旁，半撑着身子从榻上坐起。月光撒在他左半边脸上, 拓下一圈温柔的剪影, 连下巴都镀上了一层暖光, 看上去温柔得不像话。

    他微微抬起头, 双眼微眯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沈浣的表情, 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餍足的狐狸一般，狡黠而迅敏。见沈浣脸色越发阴郁，他突然就起了玩心，索性借势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拉。

    沈浣未料到他竟会如此大胆, 稍一不注意便朝着他的怀里倒去，所幸两人之间隔了一层薄薄的锦被，这才未触碰在一块儿，但是动作看上去也极为亲密。

    男子身上带着浅浅淡淡的蘅芜香，沈浣却向来不喜欢这味道，因此嫌弃地吸了吸鼻子，将头扭到一边去。此时楚尧已扼制住了她所有的动作，如今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他摆布。

    楚尧见她如此抵触自己的靠近，眼中戏谑意味更盛，微微低下头靠近她的耳侧，朝着她的耳边轻吹了一口气。

    那股温热的气息漫过她微凉的脸颊，显得格外突兀。沈浣何曾这般接近过男子，饶是镇定如她，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身子微微地抖了一下。她咽了咽喉咙，整个人僵硬得不像话，心中早无了最初来时的底气，顿时感到后悔不已。

    她是知晓楚尧会武功的，可是未曾想到他的武功居然如此之好，竟能让她无法动弹，甚至连从袖中掏出一瓶迷心散都不能做到。

    “原来琼光姑娘，哦不，沈姑娘生得如此一张好相貌，只是，是真是假尧便不知了。”世人皆知神医天行风不仅擅医术，而且对易容也颇有研究。而沈浣作为天行风之徒，他十分有理由相信她也通晓易容术。

    所以，如今她脸上这层皮究竟是真是假，倒是不知了。不过依着沈浣谨慎小心的性子，定然不会以真面目显露在世人面前，估计如今只是披着张罢了。

    所幸他对沈浣的真正相貌也并不感兴趣。

    所以即便沈浣如今就在他的眼前，近得只要他轻轻一撕，便能卸下她的伪装，他也不会这么撕下她脸上的这层皮。

    沈浣听了这话，却莫名有些激动，挣扎着想挣脱楚尧的桎梏，低声喝道：“我生得如何模样用不着你管，楚尧，你若是不怕我将你的事给抖落出去的话，就快松手！”

    楚尧听了她的威胁话，倒也并不心急，挑了挑眉，笑道：“沈姑可别忘了此时自己身在何处，这里是留芳侯府，而非春月楼。”说完便凑至她的耳边，轻声道：“你莫不是以为，我当时在春月楼再让，是真的怕了你吧你若是想死，尽管挑战我的底线。”

    他的语气温和柔软，就像情郎一般，可说出来的话确实令人不寒而栗。沈浣暗自咬碎了一口银牙，却也知晓他这话说得是真的。只要楚尧想杀她，简直是易如反掌。如今她虽然与楚尧合作，但是到底是孤身一人，而楚尧身后，是各大势力的支持。

    她这人向来惜命得很，如今大仇未报，她绝不能提前死去。

    沈浣勉强沉下心来，打算同楚尧周旋一番。她柳眉微蹙，声音放柔了些，道：“我此次来只是与世子开个玩笑罢了。”她从小寄人篱下，受尽了世人的白眼，不苟且偷生怎么能活到今天，如此一来，现在向楚尧低头倒也算不得什么。

    楚尧冷哼一声，将她一把推开，随即拾起落在地上的那把匕首，握住刀柄把玩了一番，一双桃花眼微亮，笑道：“沈姑娘这玩笑倒是开大了些，若非本世子向来心大，怕是要以为你真是来刺杀我的呢。”

    话毕，他将那泛着银光的匕首递与沈浣，漫不经心地从榻上起身穿鞋，然后拿起挂在一旁的外袍套在身上。他的个高大，虽然沈浣身姿还算高挑，但相比之还是显得娇小了些，颇有些小鸟依人的感觉。

    楚尧将垂至胸前的长发往后一撩，抬起手用食指勾起沈浣光滑莹润的下颌，眉眼间俱是温软笑意，缓缓道：“沈姑娘，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纵然你身怀绝技，可本世子想让你死，你以为你还能活吗所以，安安分分地与我合作不好么”

    他可没楚湛那厮的好心肠，能容忍有人在自己眼皮子低下跳来跳去。沈浣这女人看上去就不简单，若是哪一日让她得了势，指不定会如何搅乱局面。

    沈浣一双杏眼瞪得滚圆，看着眼前俊美温柔的男子，心中顿时懊悔不已。当初她费尽心机与王后搭上线，随后住在春月楼隐藏身份，等待接近楚湛的时机。后来王后要将她介绍给楚尧，她当时急功近利，便也答应了。若是知晓如今自己会如此受楚尧桎梏，她万万不会选择这条路。

    沈浣只好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的话。即便此时她侥幸能给楚尧下毒，但是依着楚尧的武功，只要一掌便可将她击毙，这样的交换，实在是不划算得很。

    楚尧见她顺从了不少，心中的怒气总算消散了些。他这人向来不大容易生气，即便起了怒气也不会形容于色。</p>

    “好了，我知道你今夜来是想警告我不要与你出现在同一场合，可是你自诩聪明，难道不知当一件事多次发生之后，世人便会觉得它稀松平常么。”楚尧眸光一转，转身看向窗外那银辉，目光深沉悠远，轻声道：“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俩之间的事会被人戳破，本世子自有分寸。”

    沈浣虽心中不虞，却只好应下了他的话，开口道：“既然世子如此说，那我便放心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楚尧背对着她，轻声“嗯”了一句，倒是转过身看着她，温声笑道：“你倒是好本事，居然敢半夜逃离太子府来这儿，你就不怕楚湛发现你的异常”

    沈浣摇了摇头，以为他是在担心两人的谋划会被楚湛发现，道：“我来时用迷香心散放倒了院子里看守之人，那药无色无味，两个时辰后那些侍卫便会清醒过来，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情。”

    楚尧轻笑一声，叹道：“你倒是好本事。”随即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对沈浣道：“你先回去吧。”

    沈浣应声告退，按着原路返回，从窗户处跳了出去。

    眼见着沈浣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楚尧原本温润大的表情霎时变得清冷平淡，像是一座冰雕玉砌的雕像一般。

    沈浣这女人看上去似乎哪里都好，可就是太自以为是了些。他与楚湛明争暗斗了这么几年，对楚湛可谓熟悉得很。沈浣居然还真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从太子府逃出而不被任何人发现，倒真是可笑。

    可即便楚湛知晓了他与沈浣密谋又有何用，他可以保证自己全身而退，但沈浣就不一定了。他偏要借着楚湛的手来除掉沈浣，这样一来，沈浣既能为自己所用，最后又能变成一颗弃子，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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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着沈浣鬼鬼祟祟地回到房间里，隐匿在大树上的一道黑影轻轻一跃，朝着沁兰院的方向快步走去，动作疾速如风。

    此时已是月至中空，各家各户早已熄灯入睡，除了街上还亮着盏盏长灯，各处几乎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太子府亦是不例外。可唯独沁兰院灯火微亮，晕黄的灯光被笼罩在窗纸内，远远瞧着只能看见一团若隐若现的温暖烛光。

    黑影走至沁兰院的主屋门前，终于下了步子。他抬起手叩了叩门环，声音不大不小，但也足够屋内的人听到。

    过了一会儿，方有清冷如霜的男声从屋内响起：“进来吧。”

    黑影推门而入，转身瞥了眼门外的境况，发现并无异样后，便将门小心翼翼地合上。

    整个屋子里的壁灯尽燃，一阵微风拂过，惹得烛火轻摇，人影拓在地面上，婆娑摇晃。

    楚湛坐在轮椅上，身上仅着了一件白色薄衾衣，一头黑发未束，随意地披散在背后，脸色微冷，看得出他此时心情是不大愉快的。毕疏站在他的身后，实在抵不住困意，抬起手掩袖打了个哈欠，连眼角都冒出了泪花来，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被楚湛听见了。

    楚湛看了眼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淡淡道：“起身吧。”

    黑衣人微微低头，屈膝站起身来，重新挺起腰背，整个人看上去挺拔不已，英姿勃发。他将戴在脸上的黑巾往下一扯，露出一张麦色英挺的俊脸，对楚湛拱手道：“属下跟踪了沈浣一路，发现她最后进了留芳侯府。”

    楚湛早已预料到了这种结果，倒也并不感到意外，问道：“秦风，你可进入侯府了”

    秦风摇了摇头，道：“属下牢记殿下教诲，并未进入留芳侯府。”留芳侯府守卫森严，况且尧世子武功高强，太子殿下也吩咐他莫要轻易进入侯府。

    楚湛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抹笑，眼中闪过一抹戏谑的笑，悠哉道：“孤倒未想到，沈浣居然如此沉不住气。”随即又对秦风道：“你继续盯着沈浣，凡事小心些，莫要被她发现了。”

    秦风点头答应。

    楚湛招了招手，示意秦风出去。

    秦风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当真就像是一个悄无声息的影子一般。身为暗卫，就该隐匿在黑暗之中，让所有人瞧不见你的存在。

    楚湛掩袖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看向那窗外的月光，不由一阵唏嘘。

    长夜漫漫，究竟有多少人还未进入梦乡

    今夜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未能将顾如霜成功地给骗到沁兰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