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猛地站起来往外走, 杜素君不认命的想来抓她，被唐建刚一手推在沙发上。

    “行了, 你还想对她说什么！”

    唐喏多乖啊, 她刚来的第一个月, 每次他想喝杯水或者看份报纸, 她总能第一时间看到，然后递到他手边。

    虽然相处时间少不算亲近，但唐建刚能看出女儿眼睛里对他这个做父亲的孺慕之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家里渐渐变成低着头的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那种眼神了

    是杜素君开始总追着她不厌其烦的问班上同学的事情, 还是更早

    唐建刚想不起来了。

    妻子还在披头散发的说着什么，他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有句话妻子说得没错, 都是他这个做丈夫和父亲的不中用, 才让妻子变得面目全非，女儿在家里抬不起头来。

    想起今天承包商又给他私人号码打的那个电话, 十几年来，唐建刚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杜老太太见孙女不到半个小时就出来了, 直起腿来。

    “怎么这么快你爸妈都说你什么了”

    唐喏没吭声，直接回到房间关上门。

    “你这是什么态度”

    见她好像比以前更放肆了, 杜老太太气得想找儿子, 让他再骂唐喏一顿。

    刚刚走到主卧室旁边，听到里面一阵吵骂声，她听了两耳朵，又若无其事的回到沙发上。人家夫妻俩正闹矛盾呢，她过会儿再说, 免得被自己牵连。

    唐喏没开灯，蒙着被子躲在被窝里一声不响。

    直到半夜，桌子上的手机刚响一声，被子里的人立马伸出手，放到耳边。

    陆琰刚下飞机，往出口通道那里走。

    “这次倒是接得快。”

    他看了眼时间，“怎么现在还没睡”

    陆琰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她还醒着。

    电话那头气息轻缓，唐喏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沙哑，才道：

    “下午睡多了，不困。”

    陆琰耳尖的发觉她的声音跟晚上的不太一样。

    “真感冒了”

    唐喏一顿，捂住话筒把手机拿开，偏开头咳嗽几声，再说话的时候已经听不出来了。

    她笑两声，“你不感冒我就不会，我身体好着呢。”

    “打赌”陆琰轻笑。

    “赌就赌，谁怕你啊。”

    夜晚在两人的对话中悄然逝去。

    寒假剩下的时间过得飞快，那天之后杜素君和唐建刚没有再说一个字，唐喏也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过似的。

    杜家表面上看起来安然无恙，只有杜老太太不高兴，教训完之后根本没有什么效果啊，唐喏出房间的次数还比以前更少了，也不跟他们说话。

    她明里暗里的对儿子和儿媳妇暗示，女崽子，养不熟的。

    杜素君有次趁唐喏在厕所洗头的时候悄悄进她房间，见她满屋子的墙壁上全贴着被贴纸，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知识点。

    她撇撇嘴，去拿桌子上的手机。

    唐喏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进来，发现母亲在她手机的屏幕上指指点点。

    “你在干吗”

    她上前一把抢过来。

    杜素君搓搓手，“想用你的手机查点东西。不过你这手机密码是多少，我试了我和你爸你弟弟的生日都不对，放假在家手机还设什么密码啊，多此一举。”

    唐喏抿抿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你要查什么，我帮你查。”

    “也没什么要紧的，那下次再说吧。”

    她也不怕被拆穿，干笑着离开房间。

    唐喏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一次次偷翻自己的手机和笔记本，她笔尖用力的戳在纸面上，什么时候才能开学

    大年三十那一天，陆琰踩着点给唐喏打电话，她望了望带着好奇眼神不断往自己这边窥探的母亲，犹豫几秒，不舍得错过的心情占了上风。

    她带着手机去阳台，关紧门。

    “陆琰，新年快乐呀。”

    视频里的陆琰难得穿了件毛绒绒的红色毛衣，看得唐喏移不开眼睛。

    她压着声音，赞道：“你这样穿，还挺喜庆的。”

    陆琰瞪她一眼，“摸着良心夸我句帅不行吗”

    他望着镜头，“你那儿一片乌漆嘛黑，你家不跨年”

    唐喏眨眨眼睛，“我在阳台，没开灯。”

    陆琰拿着手机转了一圈，让唐喏飞快的看了眼自己这边的场景。

    镜头那边有个女生的声音，“陆琰，原来你躲在这里，快过来啊，外面好多人等着你呢。”

    陆琰转过头，随意地跟说话的人打了个招呼。

    “一会儿来。”

    他说话的样子很熟稔，不像是对刚认识的人。

    陆琰晃了晃镜头，“我先挂了，唐小喏，新年快乐。”

    “……嗯。”

    挂断电话，唐喏在冰冷的阳台里站了一会儿。

    其实镜头刚才不小心扫到了说话的那个女孩子。

    画面虽然模糊，却不妨碍别人认出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

    大年三十这天留在陆家过年，像顾可说的那样，他们应该很亲近。

    她在冷风中站了十几分钟，杜素君忍不住敲阳台的门，唐喏回过神。

    “谁啊，这个点找你”

    母亲倚在门上，笑着冲她打听，噘嘴道：

    “人家找你你也不开灯，黑漆漆的连我什么都看不见，更别说对方了。”

    她被唐建刚拦着，好不容易过来，只听到一个好听的男生声音祝女儿新年快乐。

    可惜啊，多好的机会，没能看到正脸。

    “你是个女孩子，性子软和点才招人喜欢，要多顺着人家，知不知道”

    杜素君不放心的嘱咐。

    女儿这么木木呆呆，人家男孩子是真喜欢她吗

    不过听刚才那语气，好像还行，她又多了一点自信。

    唐喏低了低头，从她身侧走过，一言不吭的坐在沙发上，听着熟悉的难忘今宵。

    杜老太太也好奇，但她的态度跟杜素君相反。

    “大半夜的怎么还有人找，还要躲到阳台去接，她妈，你能不能管管她，小小年纪别学了什么坏习惯，被野男人勾了魂去。”

    杜素君心里翻个白眼，当初幸好没让老太太看到，她这脾气，肯定得坏事儿，她面上笑呵呵的：

    “哪能啊，唐喏知道分寸的，是吧，喏喏”

    唐喏专注的望着屏幕，好像没听到奶奶和妈妈的话，主持人宣布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正式结束，下一秒她立马站起来。

    “我困了，你们继续看吧。”

    “长辈都还没起，谁让你起来的”杜老太太拍着大腿叫喊道。

    唐建刚揉了揉额头，给唐喏让开位置，“是不早了，你快去睡，没事儿。”

    “你就惯着她！”

    杜老太太没想到自己养了个这么宠闺女的儿子，真是不理解。

    唐喏一天天数着日子，终于熬到开学那天。

    顾可打着哈欠，趴在桌上不想动。

    “又要开始早起了，无比想念我的枕头。”

    放假她每天可以睡到十点，现在变成六点起床，她不是很想接受。

    连时易坐在她后排，和顾可同一个方向同一个姿势趴着，同样的生无可恋。

    “开学回来直接考考考，半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我们，学校真是后妈。”

    “大兄弟，你怎么一脸菜色”

    顾可气息虚弱的问。</p>

    “假期最后一天，大好时光，不通宵打游戏岂不是浪费。”

    连时易打了个哈欠，“二兄弟，你呢”

    “美丽的夜晚，当然是用来刷剧的。”

    顾可气虚却坚定地回答。

    两人伸出手掌，一个朝后，一个朝向前，默契的击掌。

    唐喏却精神奕奕的，和带着乌黑圈的熬夜放纵党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蔫了一个月，终于找回了精神。

    昨天搬回宿舍住，宿管阿姨通知说这学期不会有新生入住，602目前只有她和倪曦两个人。

    于是她前所未有的睡了个好觉，感觉神清气爽。

    冲劲儿十足的度过三天开学考，成绩出来，在一群名次倒退的后进生中，唐喏成为难得的黑马。

    邓茵丽特意把她叫到办公室表扬。

    “这次考得不错，寒假一定在家用功了，付出总会有回报的，老师看好你。”

    她把唐喏的成绩单单独拿出来摆在桌上。

    “虽然还有两个月才是文理科分班考试，但现在就可以开始考虑了，老师找过你的几个代课老师，他们都觉得你比较偏向文科。而且按照往年的分班成绩，你去文科班，再拼一拼，说不定能考个本市的一本学校，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唐喏看到桌子另一头全校排名的大榜单，第一名的分数遥遥领先。

    尤其是一如既往的理科分数。

    旁边，是两张鲜艳的奖状。

    她紧紧攥着成绩单的一角，没有说话。

    邓茵丽有些吃惊，她还以为唐喏会毫不犹豫的说选择文科，不过分科是大事，学生们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顾虑，她温柔道：

    “老师只是提提建议，最后做决定的是你们自己，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你认真思考一下，这是关系到人生的事情，回家和家长多沟通一下，有任何想法，可以随时来找我。”

    唐喏点头答应。

    她没有回教室，爬上了天台。

    一个多月前受的伤此刻已经全好了，她顺利的走过台阶。

    空无一人的天台，唐喏蹲在地上，头埋进衣服里，任凭冷风贯穿自己的校服。

    她心里明白的很，就算再多给她两个月，以她的水平依然没办法考进一中理科重点班。等再过一年，陆琰考上最好的大学，她呢

    自己明明已经很用心，用尽一切去努力了，最终还是和陆琰差了一整张纸的名次。

    唐喏心中那一点侥幸的奢望，此刻无比真实的通知她：你的梦想破灭了。

    上课铃声响了，唐喏蹲在那儿，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数学课，胡广平满面春风的进来，今天给学生们上课的态度前所未有的温柔。

    “秃头吃错药了”

    “被人附身了吧”

    “别对我这么说话，害怕。”

    听了半节课，同学们受不了了，用书挡着脸，私底下议论纷纷。

    向泓想到什么，用胳膊戳戳傅川朗，小声问：“你知道什么内情吗，琰哥竞赛不会真拿奖了”

    连时易听到这话赶紧回头，等着傅川朗的答案。

    在众人眼神逼问下，傅川朗淡定的点点头。

    “卧槽！”

    “你说胡秃头的运气怎么这么啊，有生之年碰到我们琰哥这样的学生。”

    “胡秃头也算费尽心机了，这么多年磨人的本事不算白费，奖状上有他一笔功劳。”

    连时易挠挠头，“那咱们琰哥是不是可以保送了”

    顾可听到这话，看看身侧空着的座位，有些明白了，忍不住叹口气。

    当事人却没听到大家的议论，他睡了一整节课，下课的时候醒来，发现前面的座位是空着的。

    揉了把乱七八糟的头发，他被胡广平叫到办公室，给他证书。

    “不错不错，给我长脸了。”

    胡广平喜笑颜开的，脸上笑出褶子。从今天收到获奖证书之后，这嘴就没合上。

    “你再准备几个月，决赛如果能拿到全国名次，b大的保送绝对没问题，我专门给你制定了复习计划，你来看看……”

    陆琰把证书随便一折，塞到口袋里，打断他的话，“我之前答应您的，参加完复赛就算完成任务，决赛我放弃。”

    “什么！”

    胡广平受到冲击，瞪大眼睛。

    “只差最后一关了，你说要放弃不行，绝对不行！”

    陆琰是他带过的最聪明最有潜力的学生，复赛的成绩更加说明他的眼光没有错，胡广平一直不肯放弃劝说他，现在更不愿意了。

    他苦苦劝道：

    “你现在最多高考可以加个二十分，还要再努力一年半，如果能拿到b大保送资格，剩下的一年时间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上课睡觉老师们绝对不管你。”

    陆琰无所谓的换了个站姿，“我现在睡觉也没人管，还有，如果想上b大我自己能考，有没有保送都一样。”

    话是这么说没错，以陆琰现在的成绩，是带着零加分裸考也能成功。

    但这不是一件事啊。

    多一个竞赛分数，以后进了大学也能受用。

    “你等等，我……”

    “老师，上课了，我先走了。”

    他想了想，又把奖状拿出来，塞进胡广平手里，“这个，您舍不得的话，还是自己留个纪念吧。”

    胡广平拿着被揉搓成一团的获奖证书，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一直到陆琰离开了数学办公室，他才清醒过来，生气地拍到桌上。

    以为他稀罕啊！

    同办公室的人看着主任在同一个学生身上一次次受挫，忍不住偷偷发笑，等笑够了，还是好心劝道：

    “陆家说不定会送陆琰出国读书，咱们觉得b大好，人家有自己的考量。”

    “去哪儿读书都不耽误他竞赛！”

    漫漫长征路上，胡广平明明已经走到一半了，现在说要放弃，他绝对无法接受。

    “不行，我不能这样罢手。”

    他抹了把脸，像无数次那样，重新燃起斗志。

    同事们失笑摇头，主任不愧是主任啊，扪心自问，他们自己可做不到这样百炼成钢，越挫越勇。

    陆琰回到教室，发现唐喏的位是空的。

    接水还是上厕所，需要那么久吗

    上课铃都打了。

    这节课他没有睡觉，等了十分钟，依然没人进来。

    他抬脚踹了下连时易的凳子。

    被人从睡梦惊醒的连时易懵的站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教室里的同学回头看他。

    邓茵丽放下课本，和全班人一起看他。

    “你说怎么了，这道选择题选哪个答案”

    连时易为了能睡得宽敞，把桌子收拾的空空如也，半张卷子都没有，他当然答不上来。

    班主任发怒，“上课睡觉，还站起来捣乱，给我出去站着！”

    连时易满脸幽怨的望着身后的陆琰：我做什么了，你害我哦。

    陆琰面无表情，又抬起脚，向泓回头看到，连忙举起双手，用眼神道：

    【您有话好好说，不劳烦用踹的，我听着呢。】

    他抬眼看了看前面。

    向泓接收到，立马给他递了张纸条。

    早就准备好了，等着你问。

    【唐喏早自习跟着老班出去后没回来，上节课就不在，顾可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陆琰把纸条握成一团，看看站在讲台上的邓茵丽，她来班里上课，不会把唐喏一个人留在办公室。

    他想了想，站起来从后门离开教室。

    邓茵丽看到后皱皱眉头，却没说什么，继续讲题。

    门口罚站的连时易靠在墙上眯着眼睛，依稀见到陆琰从自己身前走过，他刚想说话，人不见了。

    他摸摸鼻子，睡眼花了。

    学校里转了一圈，没见到人，看了眼高高的天台，他抬腿上了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