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琅番外：腰支一把玉

    ——魏琅的暗恋日常

    【一】

    他忘记了第一次见着她时，是什么时候。

    是在江府, 或是在宫廷家宴上

    起初, 他对这个小姑娘的印象并不深刻, 若非要用上几个词来形容她, 便是，明烈、果敢。

    镇国将军的独女, 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明烈果敢。

    譬如, 洞房花烛夜, 当他抬了手掀开她的大红色盖头之后，穿着大红色喜服的女子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低眉顺眼，反倒，她眨了眨眼，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惧地望了过来。

    她不怕他, 镇国将军的独女，可是什么都不带怕的。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 是怎么也无法掩饰住的欢喜与激动。

    登时，他在心底暗暗叹了声：美娇娘。

    江非倚本是在军营里长大, 进了宫, 不懂皇宫内的诸多繁文缛节，时不时会惹出一些笑话来，叫他既头疼，又无奈。

    宫内的礼仪嬷嬷全都被她“请”出了丽轩宫，问其缘由, 她仍是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嘻嘻一笑。

    “我自由惯了，不喜这些束缚。”

    他无奈，手指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在宫内与朕说话，要自称臣妾。”

    “喔。”

    “……”

    于是他便留在丽轩宫，手把手教了她诸多礼仪，直到天黑，她的小手一下子勾住他，把他引到了寝宫内，唇边漾起一阵娇羞的笑。

    她真是勾人极了。

    他又在心底里暗叹道。

    可他时刻记着，面前的人儿，是江儒安的女儿。

    魏琅是一个足够狠心的人，给得了她金银珠宝，给得了她荣华富贵，却不能给她全心全意的温柔。

    于是他撒了她的手，轻咳一声：“今日朕教给你的东西，要记好了。朕还有许多奏折没有批阅，明儿个再来看你。”

    于是逐渐地：

    ——朕今儿答应了献妃要去她那儿，明日再来看你。

    ——朕今天有许多公事要处理，就不留宿丽轩宫了，明天中午还和爱妃一起用膳。

    ……

    终是有一日，他再也推脱不开这个粘人精，于丽轩宫内躺了下来，方一阖眼，对方就一下子溜进了他的被窝，朝他仰面一笑。

    “臣妾想……”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支吾个所以然出来，见她一直结结巴巴，他却突然间来了兴致，垂下眼帘看着她。

    “想什么，嗯”

    “臣妾、臣妾想……”

    她已红透了脸，被子里的男人轻笑一声，探出手来刮了刮她的鼻尖。

    “今日会自称臣妾了，不错，有进步。”

    “那陛下，要不要奖励臣妾什么东西……”

    她又凑上来，嘴里嘀嘀咕咕的，两手也已经开始不安生了。

    魏琅无可奈何：这小丫头片子，胆子倒大得很。

    随后便传来西巫侵扰的消息，他握着呈上来的份份奏折，没来由得感到烦躁起来。

    江儒安主动请缨，讨伐西贼。

    他准了。

    心里却突然浮现出一些前尘往事来，先帝的事、惠太妃的事，和江儒安的事。

    他很清楚，江儒安此时心底里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可他还是准了江儒安带着大魏军队，去讨伐西贼。

    【二】

    他近日对江非倚的态度，越来越疏离了。

    他总是若有若无地回避着这个人，因为每每看见她如花的笑靥时，他总会联想到她父亲的脸。

    转而，他就会联想到惠太妃的那张脸。

    但没过多久，她便欢欢喜喜地跑到玄坤殿，告诉他，她怀孕了。

    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欣喜，相反的，他竟有刹那间的失神。

    面色恍惚了阵儿，他掩去了眼底多余的情绪，朝她缓缓笑开：“好。”

    她走后，他一人在案前，坐了良久。

    他不喜欢小孩子，准确地来说，他童年的阴影至今在脑海中挥散不去，经常在午夜梦回时，他能看见当初那个小小的自己无助地坐在宫阶上，小声地啜泣。

    他的童年不幸福，也不能百分百地保证，让他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童年的阴影、体内未知的剧毒、江家的势力……

    还有，密林里的那个女人。

    他极度缺爱，也不会百分百相信爱情。

    终于有一天，在他有整整一个未见那女人之时，小福子传来了一个关于她的噩耗。

    她失足落水，小产了。

    他猛地从座上站起，方一迈过玄坤殿的门槛，又生生将自己逼退了回去。

    定下神，铺开了桌上的宣纸，他执笔蘸了墨，还未落笔，右手却一抖，豆大的墨珠便在素白的纸上晕染开来。

    他有些恼了，叫小福子将纸笔撤了下去，又一人坐在案前出神起来。

    从那以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踏足丽轩宫。</p>

    他也不知道，至今，他到底爱不爱那个女人。

    【三】

    宫中有传闻，俪妃娘娘落水后，突然变了性子。

    变得嚣张、变得乖戾、变得不可一世。

    有一天，他路过丽轩宫时，恰好看见她冷笑着上前，赐死了一位他近日宠幸的美人。

    “说吧，那日陛下着的是什么颜色的束带”

    “回娘娘，红、红色……”

    “红色”

    彼时，他就站在门口的不远处，将江非倚的话听得真真切切。

    他听见她这样说道：

    “他的皇嗣本宫都敢杀，何况你这一个小小的美人。”

    魏琅在一旁听着，心下一紧，瞬时又胆战心惊。

    她如今的样子，像极了那个人。

    那个心狠手辣到，不惜戕害自己亲生儿子的女人。

    他眸色一沉。

    可他总觉得，自己始终是亏欠江非倚的。

    也许是自己将她逼成了那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

    于是无论她再怎么狠毒，他也无法对她痛下杀手。

    于是他便隐忍着她，纵容她到，眼睁睁地看着她将一碗毒药送到了他的嘴边。

    【四】

    莫小冉进宫，是莫止一手安排的，原本是莫止让她来解他身上的毒。

    可当他看见江非倚因为莫小冉的出现而生气时，心中竟有了隐隐的小得意。

    她看见莫小冉与他在一块儿生气，就如同他先前，看见她与江澈在一块儿独处时生气那般。

    直到一天夜里，莫小冉撑了灯，瞧着门外落魄而逃的江非倚，直直出了声；

    “陛下为何让小冉演戏给贵妃娘娘看”

    此时，他原本正在批阅奏折，听闻这句话后，他的笔头突然一僵，墨水轻咳间垂落，终是在奏折上滴下了一粒墨痕。

    “因为陛下在意俪贵妃。”莫小冉直截了当地开口，引得他心尖儿猛地一颤。

    他……

    他在意她吗

    他是越来越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了。

    他不知道情从何起，但当他看见她晕倒在玄坤殿外时，内心深处，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卿卿。

    仿若全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两个字，叫他情不自禁地唤了出声，双腿也不听使唤地迈了出去。

    他双手抱起了她，他从来没有这么小心地抱过一个女子。

    他就那样轻柔地抱着她，沉稳着每一步，缓缓地朝着丽轩宫的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似是走完了毕生的路，他终于将她抱回了丽轩宫。

    可是他却得到了，她忧思成疾的消息。

    那一刻，仿若有人用匕首刺穿了他心底的柔软，他的心，一下子生疼生疼。

    瞧着床榻上紧闭着眼的女人，他登时下定了决心，会用一生，守护她平安喜乐。

    等她精神状态稍好了些，他便带他去骑马、狩猎，带她玩遍天下好玩之物。

    带她买花沽酒，仗剑天涯。

    他带她去了惠太妃最爱的桃花林，取出来惠太妃最爱的桃花酒。

    那酒初品尝时，是十分苦涩的，它的巧妙之处就在于，那酒滑落到喉咙中时，却骤然变得香甜异常。

    他笑着看着她面上露出的惊异的表情，淡淡出声：“甜否”

    “甜，”她点了点头，又疑惑问道，“这酒初尝时又辛又涩，回味起来，怎得还如此甜”

    “因为这酒，名为苦尽甘来。”

    先苦后甜，便也苦尽甘来。

    面前的女人似是怔忡了片刻，面上突然露出一丝心驰神往来。

    于是他又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卿卿，若是先甜后苦和先苦后甜，叫你来选，你会选择哪个”

    “自然是先苦后甜。”

    她不假思索地开口。

    无论换了谁，都会选择先苦后甜吧。

    他如是想到，嘴角竟露出了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

    他相信，她与他如今虽苦，可终会有一天，苦尽甘来。

    那么万千辛苦，也会变得，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

    他此生都不会忘记，那日春祭大典上，他牵着她的手，步步走上祭台时，所听的那首歌。

    “一阶晨，二阶昏，三阶日月，四阶同尘……”

    “六十五阶粥与米，六十六阶白发齐，六十七阶贫贱夫与妻……”

    “百阶天下平——”

    她说，她喜欢这首歌。

    那他便愿意，花其一生，将这一首歌，慢慢唱给她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些放出，澈哥哥的暗恋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