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056
作品:《东宫有喜》 京城市集上, 许多百姓围着行刑之处,或交头接耳,或唏嘘冷暖, 往常忙于生意的人,也都歇了摊子,抱着胳膊聚众看热闹。
城门方向还有许多人不断涌去, 这里必然要有大事发生。
层层叠叠的百姓,很快形成一片人海,天空阴霾不定, 凄楚的风簌簌的吹着,鼓噪的耳膜呜呜作响。天气不好, 甚至有大片乌云不断累积, 仿佛一场暴雨随时而至。
“新皇登基,你说说, 今年的税收是否会减少, 还是有别的好事发生”
“对啊, 当初新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听说在滁州免了他们的赋税。今日普天同庆,想必还有许多热闹事会宣布。”
“谁知道,听闻这位爷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 就是伺候在身旁的人,也不一定知道,不过当太子的时候, 确实有些政绩。”
“你们这么大的声音,是不怕被杀头吗”
有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来到跟前,皱着眉头,旁边议论的人渐渐噤了声,不再言语。
其中一名身穿淡青色锦袍的书生气质较为出众,他眉目清秀,身子有些单薄,双手扣住,眼睛不停的往里面瞭望。
似是心急如焚,百般焦虑下,终不能挤进人墙,只好在外面来回踱步。
此人正是陆飞白,陆家从前与沈崇沈家还算交往亲密。陆飞白从小便喜欢那个娇弱的沈心怜,尤其是看到她若即若离的样子,便更加觉得此人高洁胜雪,不可亵渎。
后来沈心怜进了东宫,他便断了那份肖想。
沈崇出事之后,陆家也是坐立难安,不多久陆父被辞了官,倒也彻底安下心来,从此不再担忧生死之事。
只要活着,那便是好的。
城门前头,贴了三张皇榜。
第一张写的是词话,大体看下来,主要是:先皇驾崩,新皇称帝。
第二张写的则是:今查丞相冯鹤鸣与叛党豫王勾结,意图谋反,弑君杀戮,冯家满门抄斩,皆已伏诛。今将冯鹤鸣悬于城门之上,暴尸七日,以儆效尤。从此之后,凡作乱者,或不查,或百倍严惩,连坐九族。
第三张:新皇册封贵妃胡氏,代行皇后礼。
陆飞白握紧手,面色黯然。
新皇登基,怀有身孕的沈心怜竟然没有被封为皇后,那朵硕大的白莲,仿佛被人捏去了花苞,可怜兮兮的挂在水面上。
沈心怜在陆飞白心里,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若能远远看到她的消息,也便能了却心中旧事。如今不见旧人消息,着实让他有些按捺不住。
风中被吹得四处荡漾的冯鹤鸣,如同一具干尸,挂了两天了,早就变成城门口的一道风景。
陈伯玉今日被留在宫中,冯安伺候在明德殿,已经走了两拨大臣,关于对豫王的征讨,始终没有拿出合适的方案。
而在此时,济州传来豫王登基称帝和封后的消息。
赵胤气的伤口崩裂,连续吐了几口鲜血,若非情势逼人,他倒想孤身闯进济州,看个究竟。
陈伯玉手里捏着那封被截获的书信,里头是一卷画像,他私自扣了下来,也不敢给赵胤看。
画卷中的沈穗穗,明眸皓齿,身穿华服,头戴凤簪,丹唇微启。华服上盘旋着龙凤呈祥,这明显是皇后规制的衣裳。
冯安压低了嗓音,看了眼陈伯玉,道。
“陈大人,皇上宣你进殿。”
上好的龙涎香,温润绵远,案上的雕花铜炉内,丝丝绕绕的烟雾如同压低了身子一般,氤氲在雕花处,微风一吹,乍然破开,随后又慢慢凝集成一团雪花似得白雾。
陈伯玉刚要行礼,只见赵胤胡乱拂了拂手,心情有些焦躁。
“你我之间,若无外人,大可免去这些礼节。”
陈伯玉应了声,随即坐在下方椅子上,双手抠住把手,等着赵胤说话。
桌上摆了许多折子,黄河水患和夏秋赋税是重中之重,其次便是一些例行寻常的事情。
赵胤批完萧至忠的奏本,便起身行至对面的软榻上,斜斜靠了过去。
他双腿很长,轻巧的堆叠起来,双手枕与脑后,胸口的伤还是难免撕扯着疼痛,让他日日煎熬。
“伯玉,我宣你过来,是想问问你怎么看胡映雪。”
“后宫之事,臣不便参与。”
“让你说你便说,更何况,她也不是后宫人。她是豫王的人,后又转投我们,只不过,我最恨别人骗我。
胡映雪似乎做过什么事情,让她记恨与我。”
赵胤嘴里的她,自然是沈穗穗无疑。</p>
陈伯玉迟疑了片刻,复又说道,“臣以为,能让太子妃失去理智的事情,无非两件,其一,当年书院大火。其二,杀死韩初。
当时韩初完好无损,那便是书院大火与胡映雪有关,太子妃刺完胡映雪,又去刺殿下..皇上,那她肯定以为,胡映雪是受到你的指使,所以才会灭掉贤汝书院。”
“我也是这么想的。”
赵胤淡淡说完,似乎看向陈伯玉的时候,透过他,看到了不为所知的人在。
陈伯玉有些不解,既然赵胤知道胡映雪的目的,却又大张旗鼓封她为贵妃,到底想做什么,真的难以捉摸。
“我只想看看,她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回来救我。谁知道呢,也许她还只是单纯的想要报仇。伯玉,你说她如果知道是胡映雪欺骗了她,会不会来找她,会不会觉得..对不起我..”
赵胤就是要让沈穗穗看见胡映雪的存在,看见她荣升贵妃,看到她权倾后宫。他要让她知道,若她不回来,他的身边,便时时刻刻都有危险。
换句话说,这是个极其幼稚的赌局。
陈伯玉愈发觉得,那画像不该交给赵胤,是以,他只是把济州赵恒称帝的消息三言两语告知,其余的,便不肯多说了。
赵胤没意外,只是笑道。
“等我养好伤,济州也要收回来的。”
“伯玉,你袖子里藏得什么,拿来看看。”
赵胤眼尖,又或许是陈伯玉太过警惕,有时候小心反而容易露怯,袖中的画卷被赵胤看见,便不能再躲。
见他没动作,赵胤觉察出异样,声调不由得尖锐起来。
“拿过来给朕看看。”
这次他用了朕,那种疏离感和威严感瞬间提了上来。
“是赵恒故意拿来气你的,皇上别当真。”
赵胤的手开始哆嗦,画卷边缘被他用力噔裂,画上的美人宛若真实,眸中潋滟,风情无限。
她穿上了凤袍,却是被另外的人拘在身边,倾国倾城的脸,笑的那样明媚好看。
“离济州最近的军队驻扎在何处”
赵胤合上画卷,嘴唇不住的抖动,嗓子如同被人浇了热油,烫的难受,声带干涩沙哑。
“皇上,不可冲动。
济州地势更加复杂,环山抱水,而且泉脉极多,稍有不慎,误入深林,容易被动。济州易于躲避,山林中多洞穴,且有树木遮挡,很难发现。
若是逼他过急,恐怕会伤到太子妃。”
陈伯玉分析有理有据,可在赵胤听来,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冷哼了一声,随即吊着眼皮慵懒的说道。
“我看你比我更急,伯玉,朕登基,柳家出了不少力。柳飒拖到现在没成亲,那姑娘好得很,从前你拒绝,百般推辞。朕没说什么,可现在,朕初登基,大将军又是朕信得过的,若能给他女儿找一门好亲事,我也是......”
“皇上,我已经与柳飒皆为异性兄妹,陈家与柳家为皇上马首是瞻,请皇上放心。”
“不知好歹。”
赵胤脸色难看,冯安小声凑过去说了两句,他便更加烦躁起来。
“让她在那待着吧,封妃还不知足,以为她父亲能给她多大支撑,一而再再而三的求见,这个人真叫人厌恶。”
杜青青自从赵胤登基之后,便更加殷勤柔和,恨不能一天过来请八百次安,日日在赵胤面前晃悠。
尤其是胡映雪被封为贵妃,后宫震惊不说,杜青青心里定然是不服气。是以,她决定以自身美貌,百般温柔打动赵胤,毕竟后宫主位空虚,按照尊卑排序,也应该轮到她杜青青了。
“皇上,杜修源为人谨慎,还是应该周旋一下。何况,庄妃性情温和,你不如多费些唇舌,也好稳住杜修源的心思。”
什么叫以己之道还施彼身,陈伯玉说完这席话,便觉得浑身舒畅。
赵胤翻了眼白,不由得嗤笑起来。
“伯玉啊伯玉,现下宫里头,也就你敢与我这般赌气。
冯鹤鸣挂了那么多天,满朝上下多少人等朕表明态度,可朕非要吊着他们,不给答复。
冯鹤鸣两朝老臣,一招叛贼,便是不得好死。
更别说曾经暗中给予赵恒帮助的官员,现下早就开始谋划后路,我倒要看看,哪些个沉不住气的,自乱阵脚。”
陈伯玉明白赵胤的用意,是以方才劝他与杜修源妥善处置杜青青。如今还需重用杜修源,亦没有到达舍弃他的时候,所以不能太过冷落杜青青。
“伯玉,你说赵恒,不会真的喜欢穗穗吧。”
此言一出,殿中陷入死寂一般,只余下龙涎香低落烟雾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