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潜心之十二(二)

作品:《反派他花式自闭[穿书]

    从前有个少年,他独自住在荒山野岭里, 他知道别人视他如洪水猛兽便自觉避世一隅。可有一天他突然发现那些惧他如虎狼的人全被武装跑来他家后山挑衅, 踩他的菜地撵他的鹅杀他的狗。

    他很难过, 于是他跑去问别人,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那些人一遍一遍地告诉他,你没做错,但我们害怕你, 所以你去死吧。

    他难过之余也很生气,但是他不愿意和大多数人作对, 就在他快要屈服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帮他把所有人都打跑了。

    于是这个有温存笑意的人替他承受了那样的下场,尸骨掉进了他家后花园的大池塘里。他终于发怒, 那些闹得最响的人们悻悻离去——原来他们只是来彰显一下正义的。

    什么是正义,一条人命, 或者是一个堵住悠悠众口的简单理由。

    他一个人游荡在池塘里,潜至恶蛟栖身的极渊, 终于见到一副单薄的躯壳孤零零地沉在斗宴升平之下, 他抱着这身残骨回到住所,开始频繁出入那些曾经逼迫过他的人的家里。

    逐渐有留言四起, 他想,世人冤我,我无可辩, 索性任凭他人舌语,我哪管身后名。

    第十年,枯木逢春,弘源进新,他终于找到方法再听见那低沉的心跳,而他不愿再露面。

    但愿你从此光风霁月、史上书名,前尘种种,难报大恩。我欠你最重不过恩情一字,今日还你万一,但愿日后陌路再无交集。

    他先把他放在了一棵老树下,可惜姿势不太舒服,那个人无意识地哼了一声,他咬着嘴唇又抱着他往人烟处走,忽遇故人向他伸出援手。

    他选了一间狭小破旧、少人注意的隔间将那个人安顿好,最后在枕边放下当年那柄断剑——或许私心还是想要让他记起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后来的万丈光华不如隔世再叙。

    窗外霞光如乍,瑞贺千条,青年掀开眼帘,捡起枕边断剑。

    十年不相见,物是人非。

    谈知臣不会讲故事,甚至话都很少,只能勉强把事情经过讲明白,偶尔还要任孤鸣各种追问,停顿许久才能把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讲明白,其余种种好像从不关心,连问他几件大事都满脸茫然或不愿多言。

    任孤鸣迫切地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裴衍青又做了什么,对世界剧情线有怎样的影响,可惜谈知臣大多数都答不上来,只知道些别人都知道的大众消息,好像他活得和旁人孤绝很久了似的。

    不过任孤鸣至少知道了不少讯息,比如他生死不明,但大家都觉得他死了这十年是在血海里度过的;任孤鸣能“诈尸还魂”也多亏鬼师千般手段周旋——虽然他不愿意说是怎么令人死而复生的,不过大概也猜得到代价很大。

    他直觉地感受到,谈知臣有很多不愿说,也不能说的东西,两个人看起来坐得很近,其实暗自里都警醒之极,话说一半藏一半,像两只藏在黑暗里互相试探的狐狸。

    任孤鸣很不适应这种氛围,他总觉得和谈知臣在一起时是轻松的、舒适的,不应该是这种锋芒来往的,于是他有些兴致缺缺,不愿意再问下去;谈知臣虽然少于交际,但心思敏感,对任孤鸣不经意间表露出的不悦更是察觉尽致。

    就在两个人谈无可谈、尴尬得无可复加之际,客房门突然被人扣响,一个少年怯生生地开口:“任前辈在吗”

    谈知臣下意识一纵身又要躲出去,这下任孤鸣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扯住,谈知臣又惊又急,反手就要避开,双方一个非要留、一个硬要走,就在这方寸之间各施手段。任孤鸣现在算“半个寒川君”,鬼师却算“两个谈知臣”,自然是他少落下风。可惜在脸皮厚度上十个鬼师也抵不上一个任孤鸣,任孤鸣眼见要被他溜走,大喝一声:“是是是,快进来有妖怪!!!”

    门外少年一听,立时照剑而入,大喝道:“什么!哪里有妖怪!!!”

    这下谈知臣想走也不能走了,只能默默把脸别过去一半,竭力妄图减小一点存在感。

    那少年背上背着一把琴,穿着绀碧色宗服,正是倒霉玉空玠的老实徒弟常温景。

    常温景迟疑了一下:“这位是……鬼师……吗”

    事已至此多躲无益,三人围着屋里一张寒酸的小破桌坐下,任孤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本以为是孟雪致告诉他的,谁成想常温景一板一眼答道:“是我师父传信给我叫我来跟着您。”

    “何时所传”

    “两日之前。”

    任孤鸣十分诧异,他没想到玉空玠消息这么灵通,连他在哪落脚都知道,又想到孟雪致知道这里,遂怀疑两人“暗通款曲”,再次问道:“你师父平日里和孟雪致常有来往”

    常温景认认真真地思虑一下,有一说一:“所交不多,师父平日辟邪除祟,独来独往居多,不常与他人往来。”

    任孤鸣看了看他老实巴交的样子,决定先从孩子这入手打探消息:“我近来记忆有些不大灵光,很多事都想不起来,想知道一些事情,你这位谈师叔不善言谈,我问你可以吗”

    谈师叔为什么和鬼师称这样的辈分常温景迷迷糊糊的,偷觑了一眼鬼师神色,这位“能治小儿夜啼”的鬼师似乎并不如传说中长相那样骇人,这样朗朗的青天白日下显得肤色苍白眉眼深邃、是个十足的好相貌。他点头道:“弟子定当知无不言。”

    任孤鸣点了点头:“第一个问题,前任门主步夜白……因何而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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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知臣猛然抬头,露出了一点难以置信的神色,这样的大事他定然清楚,吃惊只能是因为不知道任孤鸣知道这个人。

    或者是,吃惊于他记得这个人。

    常温景如实作答:“积劳成疾,内外交感,英年早逝。”

    任孤鸣点点头:“第二个问题,你师父天资惊绝,为什么不是这一任的门主”

    这个常温景有些难以作答:“我师父醉心琴理事,只愿荡尽邪祟,他……他又封了琴,亲口说不再参与弦门中事的,”他想了想又道:“况且乌师叔的确比师父更适合主持一门呀,我师父不怎么会打理这些的。”

    电光石火之间,任孤鸣好像抓住了什么细微的线索,他咂摸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什么师叔你们门主叫什么”

    常温景答道:“弦门这一任门主是我同门的剑部师叔,姓乌,诗文的文,十月枫的枫。”

    任孤鸣感到一阵一阵的头晕目眩,他努力回想了一下他记忆里那只破鸟是不是也叫这个名字来着,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但又不能逮着人家门主去问:“请问你是人是鸟”

    他犹豫了一下:“你从小就认识他吗”

    常温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是啊,他是我师叔呀,好像和我师父已经认识许多年了。”

    “那你认识一位师姑叫常秋声吗”

    常温景摇头:“从未见过,不过偶尔听长辈们说过她……”他抿了抿嘴唇,似乎不太好意思背后论人是非:“叛出了弦门,只在平光野见过那一面。”

    任孤鸣又问他:“你为什么姓常呀,你们是有什么牵连吗”

    常温景失笑:“家母姓常,不过据说在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就过世了,晚辈只见过她的画像。一直是师父抚养晚辈成人,名字也是师父赐字,故而晚辈未曾深究过因由。”

    他暗中记下,因当着谈知臣的面不好询问裴衍青与谈家的纠葛,打定主意要回穹窿山去问小燕其他的细情,于是开始一个个回忆曾经熟悉的人挨个询问,先问平辈中人。

    一直问到许卿渚,常温景的神情出现了一道迟疑:“这位许前辈……晚辈只在师父房里见过灵位。”

    “听说是师父的挚交知己,只是有一年在辟邪中……不幸过世了。”

    任孤鸣心里一揪,见谈知臣已闭目养神,偷偷指了指他又向上指了一指。

    常温景愣了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

    谈知非……也不在了。

    任孤鸣又问起他的长辈们,前几个猜得八九不离十,问到平云君时竟有些情怯,所幸常温景回答“病故”,他才不知道松了怎样的一口气。

    他太怕他师父去得不体面了,虽然按照直觉来看,他师父一定瞒了别人很多事情。

    常温景问道:“前辈接下来如何打算不如先回玄门澄清一下……现在流言四起,对您恐怕不利。”

    任孤鸣想了想,他虽然日子两头过,但他努力把自己活成两个不同的人:“我还有点事情得查一查,既然已经有流言了,也不差在这些日子,日后有需要再说吧。”他揣摩了一下自己的心境,又戏精附体:“从前我扛得够多的了,现在正好,我且悠闲些。”

    现在人家主角大大风头正盛,明眼人一看就有他任寒川第二之势头,他再跑回去算怎么回事公开抢主角饭碗

    污水越多越好,任孤鸣一点洗白的打算都没有。

    谁知他话音刚落,常温景竟然露出了感动的神色,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我懂了前辈!前辈您且安心,晚辈一定会处理好的!您放心颐养天年!”

    被“颐养天年”的寒川君:……

    任孤鸣正想好好“谢谢”他,刚刚那个小二又跑来扰他。小二砰砰敲门道:“道长啊!楼下有个人找你,带个大斗笠看不清楚脸,说如果你不愿意见他,就给您带个话!”

    说完小二也不管任孤鸣见不见,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开口道:“青嗨里皮蓬,菡萏养服奶,娜美旅归林,留绿亚!”

    常温景:

    任孤鸣却如遭雷击,呆立半晌突然一跃而起,身姿矫健得仿佛重回十八岁,其激动溢于言表:“见!见!在哪!!!”

    “他乡……遇故知!!!”

    作者有话要说:  耶!!!答应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