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霜驰之八(7)

作品:《反派他花式自闭[穿书]

    铸周山下沸腾的是翻滚不息的血海, 而此时林间淅淅索索的声音正像海潮翻腾,为谈知臣带来无数不应于世的声音。

    这个怪物好似没有神智, 甚至要小鬼娃来保护它,一路上它抱着破布不肯撒手,神游天外的模样有些像当年在大街上遇到的疯子。

    谈知臣没有直接将它的元神提出来,看它这个浑浑噩噩的样子有没有元神还两说, 只能通过山中精怪鬼神旁敲侧击。它仿佛十分钟爱将布条系在肢体上, 抱腻了破布便捡一根细细长长的布条一裹,拖着沉重的身体向前挪移。

    它好像对任孤鸣有种别样的宽容, 因为它四足着地爬的飞快,又不安分,任孤鸣怕它跑掉便花式走位拦路,它就会发出小女孩似的嘤嘤声叹气自己绕路走掉;而谈知臣本应该被它亲近, 却在接近它的时候被凶被吼。

    任孤鸣怕。他怕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孩已经成了这种人鬼不如的东西,哪怕成了一抔黄土也好过这样浑浑噩噩地作践十年。

    谈知臣认认真真地听那些声音, 浪潮温柔拂过他的耳郭带来凄厉的呢喃。

    最终他睁开眼指了一个方向。

    任孤鸣清楚他指对了, 因为小鬼突然变得凶神恶煞, 它手里拖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粗壮树枝像挥舞剑一样摇晃着双手踉踉跄跄奔了过来。任孤鸣不愿意伤他, 便将灵力温柔地圈成一个光笼困住他, 准备像从前提着平云君的大黑鸟一样提着它。

    怪物浑然不觉, 它好像并不知道面前这个龇牙咧嘴的小怪物在跳些什么, 也不识得这个小怪物是谁,它没有做“母亲”的意识,它甚至欢天喜地地围着笼子乱顶, 好像一只看到主人新养鸟儿的大狗。

    那个山洞就在一处地势低洼的山崖下面,杂草和枯枝被压得东倒西歪,洞口有很长的拖拽痕迹,看得出是经常有东西回来,它很兴奋似的熟门熟路爬进来爬出去,任孤鸣拂开散落的枝叶和灰尘钻进去仔细打量。

    这个洞不大也不小,地上坑坑洼洼有很多破落的土坑,他捡了根树枝拨了一下,土层下面露出了一截破烂衣角,任孤鸣小心翼翼地用木棍拨开土层,将土里埋着的东西翻了出来。

    是一团衣袍裹着的东西。

    谈知臣将木棍夺过去,他一手拦着任孤鸣一手去拨那团衣袍——里面是一具蜷缩的枯黑色婴儿骸骨,虽然并未腐烂却只剩下一层薄膜一样的黑皮紧紧附着在骨骸表面,看样子并未足月,已经过了很多年了似的。

    本来闹闹吵吵的小鬼倏然安静下来,可怜兮兮地看着骸骨抽搐,任孤鸣已经基本确定了这就是小鬼的尸骨。

    方才神游天外的怪物却迟钝地把头抬起来,一双浑浊的眼珠里仿佛拢着一把雾气,随即她看清了地上的东西——

    那是我的孩子。它浑浑噩噩地想,我不能让他把它带走。

    任孤鸣一晃神之间,那怪物后足一登像一颗小炮弹似的倏然扑了上来,尖牙威吓一样呲了一下转头便去叼地上的骸骨!

    千钧一发之际谈知臣反手一挥,将小孩子兜头揽起凌空抛至半空,怪物尖叫一声,后足继续发力准备一跃而起,任孤鸣突然问道:“方胥”

    怪物突然僵了身形,从半空跌了下去,它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不知道是在说话还是在。这个名字像一颗种子突然落入贫瘠干涸的土壤,倏然开出脆弱又顽强的小花,大河冲刷淤积锈泞的河道,带来破冰的第一声激亢回响——

    它呆呆地僵着,佝偻着背,以一个低入尘埃的姿态发出了一声细弱的哭喊,它无意识地将肢体上系着的丝带扯了下来,那朵银色的慈悲莲每一根银线都在闪闪发亮。

    慢慢地它直了一点身子,可惜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一样站立了,动作显得有点笨拙。它指了指喉咙,尖尖的指甲如勾锋利,又指了指地上的骸骨,随即像出阁少女一般静静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形容,将系着的一团团丝带尽数解开撇弃,从容决绝地向着反方向奔离而去。

    一声沉闷的坠声之后,山林里传来婉转的鸟鸣,烈阳如炽,谈知臣提着一根木棍看着任孤鸣没说话。

    任孤鸣若无其事地将那团肮脏的丝带捡起来,指尖摩挲过银线绣织的慈悲莲笑了一下:“埋了吧。”

    小鬼在笼子里缓缓地抽,它似乎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的母亲在脱离那个浑噩状态之后,便从容果断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任孤鸣一脱手,那个灵力凝结成的笼子便化了,小鬼左右扭了扭,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哭,一头扎进了枯黑的骨骸里!

    任孤鸣见此变故大喝一声:“知臣!!”

    谈知臣应声而立幡,可小鬼身魂分离许多年,就是因为尸身被人藏了起来,此时尸骨被从地下掘出,魂魄虽已化鬼,却如落叶归根一般自然而然地并入躯壳,婴儿却不见成凶作煞,小小的身躯僵硬地舒展开,怀里抱着一个发黄变脆的小包裹——

    用一方绣着小梅花的绢帕裹着的、一个小小的长命锁和一方侵染泥土的腰牌,这是当年走投无路的方胥所能给这个孩子的所有陪葬品。

    任孤鸣伸手捡起这方腰牌,立刻就明白为什么叫这个孩子抱着这样一个东西——他神识一片模糊过后,似乎出现在了一处十分凄凉的荒山里,随即便被一声利器撕裂身躯的声音惊得一回头,只见一个白袍子的男人背对着他,满身斑斑血迹,怀里锁着的似乎是个人,金色的剑光在他身前穿梭纵横,每一道都带起一声痛苦难捱的呻/吟。</p>

    白袍子低笑,即使是在笑也不难听出怒火未消:“你觉得你拦得住他们往哪里去了”

    被他锁着一剑一剑折磨的人带了点哭腔,听声音想来大概已经血肉模糊,只是被一袭白袍子挡着看不到,那人断断续续道:“狼子……”

    任孤鸣推测她想说“狼子野心”,可惜剧痛持续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令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白袍人冷笑道:“不说好,那个孩子呢”

    他话音刚落,竟然以一个干脆利落的姿势心狠手辣地拧断了她的一条腿!

    任孤鸣动弹不得,只能寄期盼于他们转过来,他猜这个女人定然是方胥,只是下此毒手的白袍人身份不明,又听得谈起“孩子”,立时仔细去听。

    女人压抑的哭声在空荡荡的荒地里声嘶力竭地回荡着,她断断续续地:“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不配问他!”

    “喜当爹”的任某人突然被洗白,真是喜从天降,一降连一降。他努力从这个背影分辨白袍子,可这个片段大概是方胥存在那一小堆遗物里的一段残念,与他可以算得上是毫无关联,任他想破脑门也猜不出此人真实身份,正在胡猜乱蒙之际,白袍子又道:“我确然不愿提他,可也不能任他沦落在外与你这样的……”他顿了顿,不着痕迹地略过:“一处。”

    方胥大笑,状似癫狂:“你这般看不起我,又怎么愿意与我结好”

    白袍人未动:“你这话讲得真伤我心,先前我心悦你,而后有了更好的,便不再喜爱你,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不等方胥再说什么,他自顾自道:“你既然不愿说我也不强求你,我终究会找到的,你便与这满山野鬼邪祟厮混去吧。”

    说罢他举起手,手上戴着一副玉牌拼接成的护腕,一声闷闷的撞击声扑耳而至,随后是衣料扭曲的吱呀声和人体跌下的声响……

    她肢体扭曲地倒下了。

    随即场景疯狂变换,任孤鸣眼前一晃,谈知臣就站在他身边抱着他关切道:“怎么了”

    他手上的腰牌已经碎了,变成了两块苍白的碎石,落在了地上。

    任孤鸣浑然不觉现在这个姿势有多奇怪,拍了拍手站直,总结了一下刚刚看到的:“我就说我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可算解了一桩心事,叫我抓到是谁害方姑娘落得如此下场,我必然要活剐了他。”

    谈知臣收回手,波澜不惊地抚了抚衣袖没反驳他。他一向是个沉默寡言的好听众,只道:“那你日后作何打算”

    任孤鸣这才想起他自己现下是个什么处境,似乎身边没有一件好事,唯一一件差强人意的就是反派大佬好像性格挺好,并不是十分反人类反社会——他突然觉得特别特别累,手里握着一份假剧本似的,前途未知,未来无期。

    他突然有点怀念那个热闹绝顶、一切还没来得及开始的穹窿山了。

    “先避避风头吧,随便去哪里逛一逛。”任孤鸣想了想,“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都过得很好我也能。”

    “我不愿你与我一般。”谈知臣刚刚接过那条绣着慈悲莲的带子,见任孤鸣伸手来要了,便递过去放在他手心:“她身上怎么会有穹窿山的……”

    他话还没说完,任孤鸣蜷起的手指刚刚挨上丝带,那莲花便如有生命一样蓬蓬亮起银色的光芒,这光芒温吞又熟悉,任孤鸣惊奇地看着它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竟然安详地闭了眼。

    又来了。旋即任孤鸣想起这次有谈知臣在他身边,便撩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他,他从未见过谈知臣如此惶恐,好似全天下最珍贵、最重要的宝物就要失去了一样慌忙伸手来扶。

    镇琅幡烈烈翻腾,任孤鸣心想真好,这次有人接着我磕下去一定不会痛了。

    眼前一黑,他安心地放空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蠢作者逃了一节经济法在宿舍激情码字,终于赶上了更新。

    很抱歉咕了大家这么久,因为临近期末从五月回到学校就开始了无休止的课堂展示、课堂答辩、论文修改……实在是分身乏术,每天都忙到很晚很晚,这一章写了很久,作为一个过度章很头疼,每天良心都在受到谴责(qaq)

    这段时间忙过去都结课了就可以镇定更新了,我保证不会坑的,因为支撑我写这篇文的重要剧情还没写到,我还没写出来爽一下()

    6.12结课,这段时间我会尽力每天都抽一点时间写稿子,写够一章就发出来,劝人学法千刀万剐,我会努力保持隔日或者两三天一更!

    蠢作者再咕咕咕就叫她买方便面没有调料包!

    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小可爱们,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完整的结局~

    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