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洗岚之七(6)
作品:《反派他花式自闭[穿书]》 是岚蝶先把他拖进这桩事里来,也是岚蝶第一个萌生了悔意要将他摘出去, 当年南淮子师父在山门下教导他的话他原本是不信的, 可后来他踏进红尘了才知道最难揣测的是人心。
那天晚上无星无月, 风很轻, 他们三人吃了最后一顿团圆饭, 阿情特地蒸了一条鱼,郑重其事地摆在桌子中间:“我家那边只有过年才会这样蒸鱼, 寓意是连年有余, 我不知道道长这样的人儿过不过凡俗的节日,权且图个寓意过吧。”
南淮子师门禁酒,他本来不愿破戒,见岚蝶带了点笑意, 苍白的脸色又好看许多,竟有一点点容光焕发的模样, 可见心里实在是高兴的, 便道:“那我只喝一点点是这个意思。”
岚蝶笑着举杯:“敬祝明日。”
三人不再多言,将酒一饮而尽。
岚蝶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从他幼时捡遍白眼起,一直到艰难地讨生活。他现在的模样是南淮子从未见过的刻薄模样,眼神里藏着针,漠无表情地看着小孩子惶然无助地四处奔跑,仿佛在看与他无关的旁人。
他意识沉沉浮浮,混沌茫然,突然看见一个穿道衣的小道长背着一把长长的剑从街那边走过来, 看什么都很新奇似的,最后在一个糖画摊子旁边停了下来,匠人热切地招呼他:“小道长尝尝好看又好吃!”
小道长容貌如冰似雪,与整个乱糟糟的市井格格不入,岚蝶想了想还是向他走了过去,停在他身边看他,他却好像浑然无觉似的把摊上摆着的几个糖画都仔细看了一遍,随后摇了摇头:“你这些样子都不好看,我要一个漂亮些的拿回去送人。”
匠人道:“嗨呀,小道长要求还挺高,那你说要什么样子的”
他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下:“我想要一只蝴蝶,翅膀很大的那种蝴蝶。”
好熟悉,我在哪里见过这个场景岚蝶犹如惊醒一般左右仓皇四顾,我是谁,我究竟在何处
他是谁
他本性谨慎而计较,抓住一个线头后便不再愿意放手。他顺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人影追溯而上,颅内仿佛有人在用铁钩子搅着,痛得他跪在地上十指钳地,那个小道长举着新鲜出炉的糖画越走越远,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
“南……南淮!”
岚蝶翻身而起,额上冷汗涔涔,他躺在干净的地窖里。伶人常蘸香料,因此他的嗅觉异常敏感,空气中弥漫着很淡的血腥气,像一朵将要振翅离开的蝴蝶正在等人见他最后一面。他疯了一样从茅草堆里爬起,来不及去拍身上的草梗枯叶。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在地窖角落里翻出来一根铁锹棍,用尽生平力气将翻盖门推开。酒里掺了药,烫得他手脚发软,他费了好些力气才将自己撑起来爬出去,可他刚刚翻到地面上几乎便崩溃了。
满地都是血和破碎的器皿碎片,一把一把的灰白色符灰随血腥气渗进凉凉的晨风里,天色将近破晓朦胧一片,山与天空的边缘晕染着一片蓬勃绚烂的朝红色,将整片大地都铺满云雾。
庭院当中正正地单膝跪着一个满身血污的年轻人,他一手撑着剑不肯完全跪下,头低低地垂着,仿佛陷入了一场无边无际的睡眠一动不动。
血已经流干了。
阿情跟着他从地窖里爬出来,他无声无息的,以至于岚蝶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他什么都知道,那杯酒被他换了。你一定会死,可他不一定。”
岚蝶疯了一样揪着他的衣领发狠:“你都知道……你知道,你与他联起手来瞒着我!”
“你真没意思。”阿情瞧着他,眼底满满的都是怜悯:“明明比谁都心软,却又谋划最剑走偏锋的路子,一切都筹谋好了又在最后放手。你看就如你算计的一样,你活着,他替你去死了,你又要发疯。”
“岚蝶,我竟不知道你究竟要的是什么,你真没意思。”
岚蝶泄了气,将他抛开去摸南淮子,他身体还没凉,伤口却已经干了,又颤抖着去探他的脉搏。
微弱,迟钝,像是迟暮的老人。
“他还没有死,但你若是再干巴巴地看着,大罗金仙可都救不回来。”
岚蝶回头,见一个俊朗的仙君正站在他身后,腰上佩着一柄金光熠熠的剑,举手投足濯然如明风降世,烨然若神人。
“求你救救他,”岚蝶带了哭腔长跪磕头,一下一下几乎要将额头磕破,“求你求你,神仙,求求您。”
仙君并未躲开,也未扶他,而是语气和缓地道:“你知道我要什么的。”
岚蝶已泪流满面:“我给你,求您救救他,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任孤鸣心中骇然,这人竟是成年后的裴衍青、大名鼎鼎的广乘君!岚蝶不识得,可他识得!
他从未见过这样神态的裴衍青,在他印象里的主角大大是个非常明朗的少年,现在他面前所站之人面带三分笑意却不达眼底,明明如和煦春风却自带三秋之隔……
像极了他自己。
裴衍青道:“你的命可比他的命值钱多了——谁能想到他们要找的东西就在你身上呢本君裴衍青,本以为来得及,却还是没赶上,此等败类待本君回去定会严加惩处,你尽可放心。”
是没赶上吗却邪剑日行千里如隔平地,真的是没赶上吗
任孤鸣不敢深想。
“求您救他。”
岚蝶伏在地上,他说不出什么来,一个字一个字掺着眼泪又苦又咸。
“南淮子是个有情人,你也是。”裴衍青叹道:“他本是必死无疑,好在我赶上了,只是他们已经毁去了他的元丹,就算救回来这辈子也只是个普通人了。”
“求您,为他安排一个富贵身份。”岚蝶跪道:“人世间我只信钱财,旁的不信。”
裴衍青道:“好,你还有什么要求的吗”
岚蝶涩声道:“别无所求了。”
许府的小公子自小病体缠身,近些日子才缓过来逐渐能出些门,只是他总爱去些勾栏酒肆的地方,许老爷也不太管他,由着他闹。
他天生对那些神仙才会的东西很感兴趣,只是有些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出来,便停下来冥思苦想一会,灿然笑道:“我又没接触过,想这么多干什么,吃酒吃酒。”
一个纨绔子弟道:“近来我听说城里来了个美人儿,许兄可有兴趣去看看”
许公子撇撇嘴:“还美人,我曾经……”
话到嘴边突然停了,他茫然地想:我曾经什么我想说什么
对方狐疑:“许兄你曾经什么呀”
许公子茫然道:“我……没什么啊。”
“罢了罢了,今晚你就当凑个热闹。”那纨绔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果断道。
冥冥中似乎有根琵琶弦,优柔婉转地拨动了。
少年缓缓勾琵琶弦,夜风凌凌,许公子无聊地翻来覆去剥葡萄:“这就是美人吗毫无看头。”
少年充耳不闻,继续弹琵琶,琵琶声冷冷清清,像极了初春时的纷杂花雨。许公子颇觉无聊,正要离去,却听二楼传来一阵轻笑,只见一个着茜素红的软袍身影撑着伞笑吟吟看他,眉如远黛目如秋波,有种介乎男女之间的风丽美感。
“公子不留下来再喝杯茶吗”美人收了伞,施施然下楼而来。
许公子眼睛都直了,他总觉得这一切有种莫名的虚浮感,仿佛不真切,又仿佛是真实发生的,以至于他说话已磕磕巴巴:“鄙、鄙人许南怀……”
“南怀”美人一笑,在满座惊叹声中坐在了他的对面,拈酒杯的姿势都显得格外秀气:“有风自南,邀月入怀,的确是难得的好名字。”
许公子被美人夸得清新脱俗,顿时豪怀不已,将手上酒杯一掷:“这美人是谁家的,我要给他赎身,金雀岂做笼中物……”
他一高兴就上头,瞎扯些文绉绉的歪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的,众人忙又按下他四下嚷:“福叔呢,快快快,许公子今儿高兴!”
美人笑吟:“金雀不就该在笼子里么,可这笼子合该是公子的笼子,那雀儿才依的。”
世上的因缘际会,有人道是初见,亦有人道是重逢。无论前尘如何,只要有再聚首的可能就是最大的福祉。
任孤鸣看到此处心神震荡,似乎有人在唤他,他一睁眼——这次是他自己的眼睛了,四面无风,金色的林浪却一波一波地奔涌着,如海浪如云涛簇在他身边。他视线上移,见坐着的“公珩”神情有些忧虑,攥着他的手:“你是谁”</p>
先不说旁人,我和反派大哥就挺因缘际会的。
任孤鸣这才发现他是仰在人家怀里的,姿势之尴尬犹如玛丽苏神剧里的男女主,慌忙推开他:“任孤鸣。我无事,你怎么在这”
“你坠进了谁的识海,有没有被他伤到”成年后的谈知臣一连串反问道:“你本来就神魂不稳,怎么能乱入旁人的识海”
揭穿是不敢揭穿的,谁知道反派大佬能不能恼羞成怒一刀把我捅死——任孤鸣刚刚见到了少年时期的谈知臣,忍不住与如今做个对比,肤色白了、声音低了、轮廓更加分明挺拔,像个男人的样子了。他装作无事发生道:“意外意外,这倒是说来话长。”
他言简意赅地把刚刚看到的叙述了一下,当然省略掉了裴衍青的身影,将他托化成一个无名人,结合两次经历推测道:“先前我在那个墓里见到的场景应该是阿情的识海碎片,所以只知道后来的零星片段,此次正好碰到了艳鬼藏着的那个人的识海,才将这人身份原原本本地还原出来,你猜是哪个”
阿情是个身沾鬼气许久的普通人,魂魄本就脆弱不稳,任孤鸣摸到的飞散光点极有可能是精血耗尽的阿情残碎的识海碎片,因此也只能看到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南淮子成为普通人许南怀后葬身火海,异化为鬼的岚蝶拼命保下他的元灵温养着,大概想去找鬼师求问有没有能叫人复活的法子,毕竟他生前所知鬼师就是天下大能者了。
可他终究没能赶上求一个办法,南淮子的尸身在那个漆黑不见底的墓穴里被鬼师本人亲手催化成了凶尸与他厮杀,他走投无路拼着一口气抱着他的元灵却又碰上了半路截胡的二人。
终究还是错过了。
谈知臣显然没什么太大的兴趣猜旁人的事:“哪个”
“竟是一个很厉害的道长,号南淮子的那位。”
谈知臣对这等闲云野鹤果然不是很晓得:“你也很厉害。”
“过誉过誉。”任孤鸣最吃这套突然而然、语气严肃的奉承,他随意地问道:“如果有尸身在手,还有一点元灵——不知道完不完整,能让这个人死而复生吗”
谈知臣幽幽地盯着他,仿佛眼神里有一汪古泉,要将他完完整整地裹进去:“你问这个做什么,逆天改命之术往往要大代价,不可乱来。”
见他突然严肃起来,任孤鸣打个哈哈:“我哪有那样的本事,只是好奇罢了。”
谈知臣定定道:“有。”
任孤鸣倒好奇起来了,“是哪位这人竟有如此经历,可真是大机缘呢。”
谈知臣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那神色分明就写得清清楚楚“我不想说”,任孤鸣心想不愿说便不愿说吧,枉我从前还那样惦记着你,便不动声色岔开话题:“怎么不见刚才独悬君”
谈知臣与他彼此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是隔着一面朦胧窗户纸谁也不愿意先捅破,便各自打机锋:“方才你失神坠下,他们二人并未瞧见,还遇见了裴衍青。”
“快走快走——我昏了多久”任孤鸣现在不太相见裴衍青,岚蝶这桩事里有三个疑点令他困惑不已。
他们逼着岚蝶交出去的究竟是什么为何说与穹窿山有关
裴衍青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究竟是谁帮岚蝶化鬼,阿情记忆中叩拜的那个人身上的金光与明如相身上的金光是同一种东西吗
越想越觉得挖坑不填的编剧都是坑比!
“不过一炷香。”谈知臣听他连声催促快走有点震惊:“你不去寻他们么”
任孤鸣道:“不去了不去了,稍等我传张符告知他们即可,快走快走。”
谈知臣对他脾气极好:“好,那就走。”
任孤鸣有点愧疚地道:“你给我的纸人,我弄丢了。”
谈知臣楞了一下,好像如梦初醒似的:“丢了便丢了吧。”
任孤鸣偷觑他神色,坦荡之极:“我看它杀伤力挺大的,不怕旁人偷偷捡去么”
谈知臣也没法说“那几张纸人被我拿来偷窥你情况了”,只好含糊回答道:“旁人用不得,无需担心。”又道:“寒川君这次见了穹隆门主,前尘往事可是想起了点什么”
“没有没有,没想起来。”任孤鸣立刻否认三连,力图维持现在小白花的形象。
“那你与小门主真是师徒情深。”谈知臣垂着眼道。
任孤鸣满头雾水:“啊”
师徒难道该剑拔弩张反目相向不对他怎么知道师徒情深的
谈知臣显然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我们去哪”
往前数再向后看,任孤鸣好像从来都是在穹窿山过的,那里有他的师友亲朋,还有连夜不熄灭的满山灯火。
乍然一离开穹窿山他就想离家出走的孩子似的,走投无路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他掐指一算不到一周时间就要迎来剧情第二次大的高/潮点——平光野约战,他便道:“我听说后几日广乘君要与鬼师约战于平光野,此处距离平光野不远,不如我们去看看”
谈知臣作为当事人之一全无芥蒂:“好。”
任孤鸣现在闲得心情愉悦,看谈知臣这幅有口难说的样子起了点坏心思,故意道:“听说鬼师长得青面獠牙,兽头环口,吃人不吐骨头……”
“……”
谈知臣面无表情看他编排,仿佛“青面獠牙兽头环口吃人不吐骨头”不是他本人似的。
任孤鸣使尽十八班武艺把鬼师描绘出了一副耸人面貌,道:“不知是真是假,要是真的那可真是太吓人了。”
谈知臣憋了半天,只能开口:“不是。”
“不是”任孤鸣腰上佩着陨星剑,陨星的点点星华璀璨地绕着他:“哦公珩兄倒是十分了解啊!”
谈知臣:……
“不了解。”
任孤鸣看他满脸的隐忍、欲言又止,还不能表露,只能假装面无表情的样子差点笑出内伤:“你见过鬼师本人吗。”
鬼师本人:我怎么说,我没见过我自己
谈知臣反客为主:“寒川君没见过鬼师吗”
任孤鸣最擅长把天聊死:“我见过我不记得啊!”
谈知臣在原地站了一会,拔腿就走。任孤鸣见他又抿着嘴不说话了有点慌:“哎哎哎你别走啊,鬼师好看!花容月貌举世无双!”
谈知臣不肯等他,继续往前走。
“唉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是鬼师信徒吗”
谈知臣还是不理他,也不知道在赌什么气。任孤鸣没办法了,只能放低了声音道:“等等我好不好”
谈知臣顿了顿,还是站住了,仿佛不情不愿似的,却仍然背对着他。
任孤鸣心中一喜快步赶上,心说原来你吃这套,当即也不顾老脸软着声音道:“你怎么走得那么快呀,我都追不上你了。”
谈知臣喉结滚了滚,声音又苦又涩:“我没有不等你,我只怕你不愿意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又鸽了今天努力爆肝多更一点!
之前没写文时还说哈哈哈日更三千岂不是很容易,现在只想哭
顺便有没有防沉迷系统,我打游戏打得上头了快呜呜呜呜
感谢鸦九和萌萌锦鲤鲤 两位小宝贝的地雷!!!爱你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