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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广寒之十一(14)

作品:《反派他花式自闭[穿书]

    公珩本来退在一旁, 耐心等着这群小孩叽叽喳喳互诉别情,却发现任孤鸣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腰上的剑。

    他也眯着眼睛打量任孤鸣,方才他在利用言语之间的细节向他们透露信息的过程中,其实也在打量这些小辈们——如无意外,他们就是玄门未来的半壁江山了。

    他自诩活了几百年, 看人不准也有三分真, 这几人之间却最看不透这个穹窿山大弟子。

    无论什么时候, 他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这种笑与他那个师妹的笑又不一样,在他看来这笑容漫不经心,不知道是胜券在握还是心境实在超然,即便那个有些阅历的步家后生都比不上他来得淡然。

    往大了说,他师父站在这里都不一定有他一半冷静, 尤其以他听壁脚之功力, 自觉谈知臣已经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言听计从”, 更令他对这个任孤鸣刮目相看。

    思及至此,公珩笑眯眯问道:“你在看什么”

    任孤鸣指了指他腰间的剑:“前辈从何处得来”

    公珩解下剑, 指尖留恋地拂过剑鞘,铮然拔剑——里面是一块等剑长的乌铁,好似剑身遭人暴力熔成一块:“是那位身体不便的小朋友手里得来的,是故人之物,因此便取来了。”

    任孤鸣便回头看了一眼秦朔,却见他们有几个眼眶已经红了,广寒陵里呜咽的风把只言片语送进他耳中:“缙衣没了……自当……遗愿……”

    他想了想康缙衣那张跋扈难看的脸, 突然意识到命运之剑已横颈渐近,说不定下一个带走的就是他亲近的人。

    任孤鸣轻声道:“广寒陵吗”

    公珩刻意叫他留意身后之言,就是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无悲悼哀意、也无兔死狐悲之情,只是皱了下眉头,声音轻缓了些……

    他突然觉得谈知臣似乎选了块最难踹的铁板,这样的人不是成大事的就是坏大事的,他从小看着谈知臣长大,不太想让他与这样的人有交集。

    公珩道:“是。不过已经是废铁一柄,当不得广寒陵之名了。”

    任孤鸣盯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如何开口讨这柄剑,怎么说人家前脚刚说这剑是我一旧友之物,下一秒你就开口“晚辈一见此剑顿觉有缘……”

    哪来那么大的脸和一柄废剑有缘

    他踟蹰了一会,难以开口,公珩看出他为难故意问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任孤鸣摸了摸腰间的云浪生突然道:“这剑虽然已经废了,但是还挺好看的。”

    公珩楞了一下,任孤鸣在他这已经被打上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标签,他一时摸不到头脑,附和问道:“所以呢”

    任孤鸣诚恳道:“我的佩剑名唤云浪生,也挺好看,我拿我的剑和您换您看可以吗”

    云浪生:

    公珩:

    尽管你斩妖除魔匡扶正义,偶尔还得当个门撑,但他还是想换个更好看的。

    如果云浪生能说话,大概现在会狠狠啐他一句渣男吧。

    公珩还没反应过来,一旁偷偷关注他们俩好久了的谈知臣看了过来,眼里满满都是恳求。

    给他嘛,给他吧!

    公珩酸溜溜地翻译道。

    老父亲非常生气地强压怒火,转而过来问任孤鸣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小友有心上人了吗”

    这下轮到任孤鸣斟酌难答——怎么就扯到我有没有心上人了!

    这个词似乎天生带着一种柔软的魔力,叫人忍不住含在舌尖上不愿吐出来,饶是任孤鸣这样没脸没皮的老年人也忍不住回甘。心上人,比水中花镜中月更难以捉摸的,岂不就是心上人

    任孤鸣想了半天,突然灵犀一点,顿悟了!

    是什么才能让一位修士拿出他的本命剑去换一把没有意义的废剑,似乎只有博红颜一笑这么个解释才能行得通吧!难道公珩怕我拿这个剑去哄别人玩,堕了广寒陵的威风吗</p>

    <strong></strong>    想通这一节,任孤鸣立刻带上了十二分的诚恳道:“请前辈放心,我是真的喜欢这柄剑,不会借花献佛讨他人欢心!若前辈不介意,一待出去,晚辈立刻请人重铸寒锋,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公珩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听出来他想重造这柄剑之后顿时觉得没意思,随手将剑抛给他:“这柄剑就是一块废铁,重造了就是一柄新剑,既然你喜欢就拿去玩吧,往后也不要叫广寒陵了。”

    任孤鸣求之不得,管他废剑好剑,拿到手就行,连忙接过来别在腰间。

    “不过你还是得拿你那柄剑换。”公珩若有所思,扬声道:“小孟子!”

    孟雪致屁颠屁颠跑来道:“在在在,前辈有何吩咐!”

    这副狗腿样被老孟门主看到,指不定要扒掉他一层皮。

    “这里撑不住多久了,”他一双金烛色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好像两点熊熊火烛,四下淡淡一扫又熄灭到平时的模样:“不想死就按照我说的做。”

    在场各位虽然在其他领域都稍微有点造诣,但在铸剑方面可以说都是一窍不通。除了孟雪致受家学影响稍微知道点皮毛,还能理解一下他所说的,其他人真是在干瞪眼等着。

    公珩的意思是月相已破,便借由云浪生再造一个广寒陵的反阵出来送他们出去,这说法恰好与孟雪致一开始的想法不谋而合。孟雪致在他指点下往云浪生里画剑阵,大量的灵力消耗令他脸色发白,又因为是新手,铸得磕磕绊绊的。

    而任孤鸣则亲身体会了一把本命剑受锻时的痛苦,那种非身体上的疼痛令他意志模糊,四面八方一会是人高声尖叫,一会有人在哀哀痛哭,他垂着头一动不动蜷在墙角里,连眼角带上了一点绯红的靡色。他们清楚地看见任孤鸣无意识下徒手捏碎了一块铁链碎片,在这种灵气激荡、难以抑制的时刻凑上去无疑是添乱,因此其他人都没有乱凑上去,只在远远的地方担忧地看着他。

    玉空玠在不远处缓缓拨弦,弹着一首安神的曲子,弦门的琴声比那些胭脂俗粉的弦乐声都要旷远,公珩偶尔睁开眼睛指导一下瞎蒙尝试着的“死耗子”,其余时候便闭着眼睛蹭曲子听。

    他们暂时不太敢招惹他,只有公珩自己知道,等一个共鸣夺回真身、又强行化形,强屠怨鬼行尸,他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否则又怎么会让一个小毛崽子刻阵。好在云浪生与任孤鸣神魂相连、底蕴强劲,就算这个三脚猫一时手抖稍微出点差池也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他又偏头去看了看谈知臣——他正偏着头专注去看任孤鸣,少年的身姿已经有拔节的趋势,或许再高一点、再结实一些,看起来就像个大人了。

    活了将近一千年的老妖怪有些疲惫地想,其实做人也挺好的,活得再久不过百世光阴,知道得再多不过一掌之数;过厌了正好撒手,普普通通的不用担心不合群,年轻时叱咤风云,年老了咤不动了,再看着一脉之承继续叱咤。

    他在一片断壁残垣中岁月静好的自我催眠,突然听见孟雪致被踩了尾巴似的哭嚎:“前辈,前辈救我!!!”

    公珩被硬生生从岁月静好扔进九层炼狱:……

    好个屁。

    任孤鸣在折磨和痛苦中看见了很多模糊的景象,偶尔还会有康缙衣那张讨人厌的脸和步夜白长大了的面容交替闪过,前者是遗憾,后者是愿想。

    还有一个衣袂当风、烨然如神人的广乘君,乘大道游四极,是他深夜伏案挥笔时的主角模样。

    胡思乱想中,他感到神识中有什么在渐渐被剥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到最后一刻才犹如崩弦一般戛然清晰。

    是云浪生。

    这柄终归要被替代的剑终于尽了最后一点缘分,用它自己的方式和旧主作别。

    玉空玠指尖一顿,他那柄独悬自发哀鸣一声,似乎有感于云浪生的哀情。

    随即任孤鸣神识一清,再也感应不到云浪生了。

    他借着石壁上的雕花一用力站了起来,前两步走得有些不稳,不过很快就适应过来,旁边簇拥着的少年一窝蜂地涌过来扶着他,他们不太清楚内情,只是觉得能祭出本命剑的修士都值得尊敬。

    值得尊敬的寒川君过来视察了一下工作进程,他本来还担心云浪生的裂缝会碍事,不过好在也不是要重新开炉铸剑,倒也没太大的要求。

    公珩摸了摸他的额头,随即两眼又像明烛一样亮起来。本命剑出岔子一般都会对修士造成强烈的反噬,尤其云浪生这种有灵的剑,反噬更为强烈,好在剥离手段温和,不是直接折断这种刚猛的方式,他上上下下看了一圈任孤鸣的经脉,有一些间接受损的地方也正在修复,问题似乎不太大。

    秦朔刚刚被他点了点额头,在没有推椅的情况下也能勉强站着了,公珩见他没有不耐受反应,顿时觉得摸索出来的疏导方式还算可行,和声道:“我给你稍微疏导一下吧,你有些起低烧了。”

    任孤鸣这时什么都考虑不动,他一摸自己额头——手上温度也低,什么也没摸出来,不过是有点昏昏沉沉的,便顺从道:“好啊,麻烦前辈了。”

    几人还想拦,一股劲风已经将他们隔离在几步之外,上前不得。公珩懒洋洋地把应声而倒的青年放平,手脚麻利地开始散他束得好好的头发,柔和的光点萤火似的盘旋而落。

    “我若想害你们,直接杀了便是。”他沿着太阳穴往他发心推指尖:“小点声,经脉受损他这辈子就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浪生:呸!渣男!!!

    反正也要有一个人献剑嘛,早死早超生。  任渣男孤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