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麟辰之九(8)
作品:《反派他花式自闭[穿书]》 任孤鸣匆匆赶到——他本人也不比通风报信的师弟好哪去, 他把油纸伞一扔就往屋里走。明如相已经赶到,她怀里靠着一个衣衫凌乱的、满脸泪痕的女子,正是惨遭失子之痛的媛师姐。
任孤鸣断不能想象到那位端庄雅秀的明师姐会有如此形容, 明如相搂着她抬头道:“阿鸣, 你去看看那个香炉。”
媛师姐的道侣虽然也是满脸悲凄之色,红着眼眶道:“任师兄,我领你过去。”
任孤鸣拍了拍他:“师兄节哀。”
从平云君抱走那个孩子开始,媛师姐就在哭,无声无息、压抑地默默流泪, 毕竟这个孩子是门主亲自抱给她确认的, 魔体做不得假,依照门规终究一死。
可这个孩子,也是在她肚子里揣了十个月的肉,夜深人静时能感受到它有力的、活泼的胎动。她连名字都起好了,它却无声无息地退出了母亲的生命。
她谁也不能怪,只能自己默默流眼泪。她扶着墙一圈一圈地走, 屋子里的一切都化作乱舞狂魔,像是有人用锥子在她的脑子里乱搅。
按理来说一位伤心到混乱的母亲五感应该是迟钝的,可媛师姐毕竟出身玄门,她扶着放香炉的小角桌时竟然闻到了一点若有若无的、血一样的腥锈味。
媛师姐惊骇之下掀开香炉盖, 突然间爆发出一声状如疯癫的嚎哭,仿佛渴水之人见到绿洲,她把全部的绝望和痛苦都披露出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被人害的!”
那位与她结为道侣的师兄以为她伤心过度失了心智,焦虑之下再也忍不住眼泪, 想要抱她:“媛媛,媛媛……”
媛师姐却力大无穷,一甩手振开他,老牛护犊般抱住那个香炉,且哭且笑:“我要见平云君!我要见平云君!有人要害我的孩子……对,有人要害他!”
在门外候着的几位师兄师姐再也忍不住,一拥而入,不顾媛师姐的哭嚎强行将香炉夺了下来,这才发现原本炉中的镇魂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碟燃成黑色的杂物,细细看来有骨头,也有没烧完的符篆,明灭的火星一息一明,像是人的呼吸。
任孤鸣站在香炉前面,他知道什么叫“出大事了”。这碟香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那骨头也不像动物的骨头,约莫是人骨。
具体是什么人的骨头,大约只有那个洞窟里的尸骨才能达到催化胎儿的作用吧。
他心里有了计较,明如相隔着一层薄云似的帘帐与他对视,那目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媛师姐见他看过了,挣扎着跳下来,几乎要给他跪下:“阿鸣,阿鸣,师姐求求你,孩子是无辜的……”
任孤鸣浑身都僵了,他要去扶师姐,可是她怎样都不起来,情急之下任孤鸣也结结实实跪了回去,他搀着师姐低声道:“孩子……回不来了。”
他不知道他跪的到底是谁,可能是当年随心所欲挥笔写下的命运和所有不公。
任孤鸣刚刚决定写这个故事时,另一个年长些的编剧曾经拍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笔下留德。”时隔多年他突然明白了这句话,可是一切都已经铸成,他连弥补的机会都看得渺茫。
他不知道他是怎样走进那瓢泼大雨里的,冰凉的雨水淋在身上,如入数九冰窟。明如相的声音在瓷器炸裂声音中模模糊糊地传来:“都走吧,让媛师姐自己静一会。”
“阿鸣,你往哪去”明如相见他失魂落魄站在雨里,雨水顺着脸颊一直流到领口中去,那张脸惨白俊俏的脸仿佛玉雕的,冷莹莹得不似活人,便急着跑了两步把伞偏了过去,凑近了才发现他浑身都是凉气——
“我能往哪去。”任孤鸣茫然地看着四周,雨声滂沱,天地间浇盖一片澄澈。
已无处可去。
明如相担忧地替他撑着伞:“你莫不是烧了……”
“对!”任孤鸣突然抬起头,在泛白的雨雾里他一双眼亮得摄人,“我去找他……我得去找他!”
他说到后来竟十分亢奋,急匆匆地把明如相的手拂开就纵身往连绵雨幕里去了。
明如相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雨声越来越大,谈知臣心想这个天气肯定无法履约了。他也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事实上他有点抗拒那些少年的盛情邀约,又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看看。
毕竟爱热闹是少年人的天性,就算他习惯孤身一人也忍不住想去看看。
谈知非顶着雨去见平云君,相必他来也不单单是看看亲弟弟,另有事情相商议罢了。雨天是睡觉的好时候,窗外是凉凉的大雨,屋子里是暖洋洋的被窝,想想都觉得舒服。
裴衍青回来打了个招呼便缩进去睡了,这样的天气无论点多少盏灯都暗沉沉的,谈知臣睡不着也不想睡,他起来摸了一本游记看。这位前辈讲得是伏魔往事,书中说大魔九尺有余,容貌昳丽如好女,他看着看着就想,容貌昳丽如好女是什么样子,怎样的容貌才称得上是好女
不由自主地他就想起了任孤鸣,美人他见过太多,譬如师姐师妹,譬如公珩,可他们没一个有任孤鸣那种韵味的。眉峰平缓,浓淡正好,眼睛是线条流畅如杏核的形状,常带三分笑,温存又灵动,鼻梁高而笔直,端端正正,唇如含珠,色浅如樱,他想着想着便记起诗来,在心里叹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p>
<strong></strong> 窈窕君子,吾亦好逑。
正在想着,门突然被敲响了,很犹疑地、轻手轻脚地响了两声。
谈知臣披着一件外袍,内里只着雪白中衣,他拉开门却感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外面的人已经从头到脚都淋成了一个水人——他的头发一向束在冠里,只有几绺碎发被雨水黏在脸上,面色煞白,嘴唇也冻得几乎没什么血色,却眼如寒星,意外地惊人艳丽。
谈知臣突然觉得一股火窜了起来,烧得他口干舌燥,他楞在门口几乎要忘了让外面的人进来。外面的人也没考虑要进来,他猛地伸出一只手攥住谈知臣手腕,袖上雨水寒凉,他的手却是滚烫的、灼人的。谈知臣被他烫得一哆嗦,这才匆匆忙忙想起好歹要把外袍披给他。
任孤鸣少有这样强势的样子,他攥得紧紧的,压制住了谈知臣要脱袍子的动作,檐外风吹雨打都淋在他自己身上,冻了一路他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因此作风一反往常,显得十分强硬。
“我不进去,你听我说。”任孤鸣开口,直直地盯着他。谈知臣有些错愕,那双狭长的眼睛甚至于瞪圆了,由着他攥着手腕一动不动。
任孤鸣深吸一口气,感觉冷风冷雨呛进嗓子里,让他浑噩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坚定道:“对不起。”
谈知臣舌头打结:“什,什么……”
“对不起。”任孤鸣仍然盯着他,一滴雨水划过脸颊,划过喉咙,他的喉结小小地起伏了一下。
“对不起。”谈知臣还没反应过来,他又开口,郑重且坚定地说了第三遍。
这次轮到谈知臣满脑子浆糊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任孤鸣大雨天淋着雨跑来认真地冲他道歉,还一连说了三次,正当他绞尽脑汁想回一句什么时,任孤鸣突然又道:“过去的事我无力改变,但日后的事,就算拼死也不会让你陷入那样的境地。”
他这句话坚定而有力,仿佛是一生的盟誓。可他说完话就好像刚才目光如虎狼的人不是他一样,自然而然松了手掸了掸衣袖——那袖子都被雨水浸透了,又冷又黏,贴得他难受,任孤鸣就孩子气地拽了拽,丝毫看不出刚刚的气势,他既没有等什么回答,也没有什么旁的举动,摇摇晃晃地折身往外走,走了没两步突然腿一软,毫无征兆地往庭前积淤的水坑里栽了进去!
“任孤鸣!!!”谈知臣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雨还是雷,直挺挺冲出来把他往肩膀上扶。他颤抖着手一摸任孤鸣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几乎能烤个鸡蛋,刚刚还惨白一片的面颊也飞上一片不正常的红晕,到真像春天的灼灼桃花了。
他俩一起傻兮兮在雨里淋着,裴衍青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外衣也没披连滚带爬跑出来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他也伸手摸了摸,惊道:“怎么烧得这么厉害快抬进屋里!”
两个人也一身是水,任孤鸣昏睡得像死猪似的,偏偏身上衣饰复杂繁琐,腰带打得结磋磨了这么久都快成死结了,怎么解也解不开。裴衍青咬牙道:“得把衣服扒下来,泡个热水澡,还得有人去请医师。”
谈知臣不容置喙地道:“你去请医师,我来照顾他。”
裴衍青看了看他满身的水和冷气,穿了外袍找了油伞夺门而出。
外面雨声渐大,雷光隐隐,刹那间照亮屋舍,群山之上仿佛有银龙翻腾,谈知臣仿佛喝多了似的双手发抖,他指间一用力,浸了水的布料应声碎裂。
与此同时,惊雷照亮了天地、照亮了人心、也照亮了魑魅魍魉。媛师姐跪在榻上哀声痛哭,一个鬼魅似的男声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你看看,这就是同门情谊,害了你的孩子,还要维持着正人君子的嘴脸。肉是你身上掉下去的,它才那么小……”
“别说了别说了!!!”
“是谁要害你的孩子,是谁添的那香”又一道炸雷,媛师姐榻前面立着一个灰色的影子,很淡,很轻,风雨一吹就能吹散似的,“我可以带你去找你的孩子,我听见她哭喊声,心都快揪起来了……”
媛师姐闻言止住了哭声,状似癫狂地伸出头来:“在哪在哪”她又哭又喊:“我的孩子在哪”
灰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他指了指地下笑道:“无尽之地,一受此苦,永无轮回。”
媛师姐脸上的泪快要流干了,她咬牙道:“你带我去,你带我去,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灰影听见这话舒畅地笑了起来:“好孩子,凡事若依靠宗门,你的命便拿捏在他们手里,要想堂堂正正地,便先要自己握着自己的命!”
“我的命,就是你的命,你要你的孩子也如你的命一般吗”
媛师姐眼中有鬼火窜动,她面带厉色:“我不愿。”她猛然抬头:“敢做这样事的,放眼穹窿山找不出几个,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那灰影竟然亲昵地弯了弯身子。
“我叫章泽,是你师叔呵。”
作者有话要说: 任孤鸣:笔下留德
脑白金:好的,没问题,今天先安排你发烧,明天安排你傻了,此书完结
任孤鸣:拔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