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惟愿吾儿愚且鲁(三十五)
作品:《逢魔》 迟日江山丽, 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 沙暖睡鸳鸯。
曲如屏一幅春景绣到一半,绣花针扎到指尖, 一滴血染上屏风, 登时有些心悸。闻辛离开浔阳侯府后的每一日, 她都提心吊胆地过, 好不容易捱到边关大捷的消息传来, 曲如屏心中才松了口气,能静下心来绣花。今日更是春光明媚,十分适宜绣上这么一幅春景图,可她心里不知为何, 总是隐隐感到不安。
曲如屏放下针线, 打算去看看侯夫人。侯夫人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不过前日听闻大军要回朝之后, 精神显然好多了。
曲如屏刚到侯夫人的房间,便听下人通传, 说外边来了官兵, 要捉拿三少爷。闻琤闻琮大抵也是听闻此事,特地赶来侯夫人的房间,以防侯夫人忧心过度。
闻琮一入房门, 侯夫人便道:“琮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抓你的是什么人,又是为什么要抓你”
闻琮看了闻琤一眼, 心情有些复杂,不知侯夫人是否能够抗住,闻琤朝他点点头,闻琮道:“门外是京兆尹带着人,捉拿我是为了一桩命案。”
自从知道家中处境,长兄幼妹又同赴边关之后,闻琮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整日和闻琤待在一块,从不去外头胡作非为。他每日读书习字,磨练心性,便是偶尔与从前好友游玩,也是维持交游之意为主,并无放纵自身之意,为的便是不被人拿到把柄,拖闻珩与闻辛的后腿。
这一年多来,并没有发生太多意外,就算偶尔有些不好的事情,也被闻琮和闻琤谨慎规避,并未真正卷入什么麻烦之中。可如今,眼见大军已在回往京师的路上,这些麻烦事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不露痕迹地揽上他们,几乎是撕破脸皮,强硬地贴了上来。
闻琮昨日是和故交出游了不错,好友引他去看了一只羽毛丰丽的鹦鹉,那鹦鹉被养的毛光水滑,还很会说吉祥话。闻琮本来心情一般,被这小东西逗得生了几分欢喜,突然便生了心思,想将鹦鹉买回家逗侯夫人开心,若是小东西能像恭维他一样日日讨得侯夫人欢喜,说不定侯夫人的病情便会有所好转。
闻琮问价,那主人一开始不舍得割爱,可到了后头,见闻琮给的价高,又似真心喜欢那鹦鹉,不免有些动摇。见主人动摇,闻琮正要再接再厉,却被一个衣着华丽之人截了胡。那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趾高气扬的神气,闻琮大大小小参加过不知多少宴会,却从不曾见过有这么一名纨绔子弟,可若只是个富商之子,又怎敢在京城之中如此放肆
那陌生纨绔叫价又高,气势也汹汹,一看便是小肚鸡肠不能得罪之人,眼见鹦鹉主人露出害怕神色,闻琮果断放弃了争抢那只鹦鹉。他想的很清楚,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没必要为了一只鹦鹉,与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争抢什么,否则要是惹上了麻烦,一百只鹦鹉都没法让侯夫人开心起来,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闻琮与此人仅是一面之缘而已。可今日,那人被发现死在家中,新买的鸟儿也死在笼子里,鲜血染红了鹦鹉漂亮的羽毛,看起来无端诡异。正如闻琮所想,死者并不只是什么富商之子,而是一个忠勇伯藏在外边的外室之子。这一下,事情便闹开了,而京兆尹查了查,竟迅速地查到了闻琮身上来,大张旗鼓地来了浔阳侯府,要将闻琮带走。
侯夫人一听命案,还来不及感到惊惶,闻琮便将昨日经过再详细地叙述了一遍,表明这命案和自己确实没有关系,怎么看也不至于有太多嫌疑。来的路上,闻琤早听闻琮说了事情经过,深觉京兆尹来者不善,要知道,这京兆尹若是认真查探,便会知道这事和闻琮一点关系都没有,而若是不认真查探,又怎么会这么快就找上了闻琮这一切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正因如此,闻琤反而不知是否该让闻琮跟京兆尹走,若是当真束手就擒,闻琮还能毫发无损地归来吗可若是不让京兆尹拿人,对方带的那么多官兵也不是吃素的,显然是想强行捉拿,亦或者给侯府定下包庇之罪。闻珩不在,侯夫人又无精力管理太多琐事,如今府中惯来是闻琤做主,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闻珩能够出现。
闻珩走前,曾告诉家人,有事可以寻求殷南宋的帮助,隐蔽的联系方式也曾告知。京兆尹带人围府,感到对方有备而来之时,闻琤便让人去送信了,可如今,送信的人竟又回来了。
闻琤走向自己的长随,在避人耳目处,听长随道:“少爷,京兆尹不仅带了人,还将府中各个出口都围得严严实实,不让人进出。我让下边的仆役替我出去一趟试试,他们立刻将人压住搜身,没查到东西后又将人赶了回来,不让出去。”</p>
闻琤一听,便明白对方是动真格的了,越是如此,他越不能让他们将闻琮带走。闻琤重新回到侯夫人跟前,下了决断:“娘,绝不能让他们将三弟带走。便是办案,那也要有证据可言,无凭无据就想带走侯府的人,他们做梦!”
闻琮却道:“二哥,他们既然要来抓我,想来手里也是有几分伪造的证据,倒不如让我先和他们走一趟。大哥他们很快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再救我也不迟,想来他们设这个圈套也不是为了杀我这个无足轻重之人,就算吃点苦头,也不是多大的事。若是一直不让他们抓人,反倒怕他们狗急跳墙。”
闻琤道:“他们现在自然是不想杀你,还要留着你做把柄。可若是他们屈打成招,逼你认下罪行,判你死罪呢到时大哥他们要救你又要付出什么代价你不要以为你有毅力,可以捱过屈打成招,你若是真的落到他们手里,只怕到时候做什么都由不着你自己了。”
闻琮欲言又止,曲如屏在一旁适时点头,道:“二表哥说得对,三表哥你且再想想。”
侯夫人更是直接抓住闻琮的手,道:“你听琤儿的,你不能去。”
她现在一个孩子都不能失去。
闻琮道:“我若不去,要是他们以此为由,要将我们一家人都抓起来怎么办难不成真要直接反抗”
闻琤沉默片刻,决断道:“若他们先动手,我们便是反击又如何事情越是到了这一步,便越是不能轻易遂了他们的意。若是真的打了起来,事情也算闹大。便是我们一时落于下风,被抓了起来,这么大的事也不是小小一个京兆尹能说了算的,到时三皇子也好插手。而大军就算行的再慢,算一算,大哥他们再有五六天也能到京城了,到时候一切好说!”
闻琤话虽这么说,却没想到京兆尹会这么果断,竟真的立时出手,要带着手下官兵强闯侯府,而且这一次,并不只是要带走闻琮,还要连“包庇犯人”的其余人等一同带走。
场面登时混乱起来,侯府的家将与仆役都训练有素,可在这场景下,又不能当真打死这些官兵,将事情变得更加严重,只能抵挡不能伤人,难免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在这情景之下,这些家将与随从自然是以保护主人为先,那些婢女只能瑟瑟发抖地躲在安全的角落,祈祷不会被这些刀剑之间的碰撞所波及,亦或者被那些粗鲁的官兵趁机抓起。
春华和秋实亦是如此,因着闻辛的性格,她们也跟着耍弄过刀剑,当时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学得一星半点,也算有了自保之力。没想到碰到这种意料之外的局面,仍是吓得只能躲在这庭中一角,她们运气不好,两边打起来时没在房中,此时再跑已是来不及,只能祈祷那些官兵眼拙。
可她们的运气似乎一直这么坏了下去,有三个官兵与侯府中的仆役缠斗在一块,很快有人拿刀砍中了那个仆役,仆役倒了下来,还没死,血却流得极快,一张年轻的脸逐渐苍白,眼睛却很黑,他看到了躲在角落的春华与秋实。
秋实看见那三个官兵越走越近,似乎是发现了这里有人。她一直生活在内院,从未见过外院的仆役,那个年轻人痛极了,却还是伸手想要去拿刀,似乎要吸引那些官兵的注意力。
秋实看了眼年轻仆役,又看了眼一旁害怕的春华,突然生出一股勇气,起身朝那几个官兵撞去。
那几个官兵果然无暇他顾,看到是个婢女之后,没有伸出刀剑,而是用手钳制住了她。秋实奋力挣扎,努力让自己不要去在意那些不规矩的手,想要将人引开。就在这时,她抬眼看见了房顶上站着的人,那人的双眼因为愤怒而过分明亮,她举起弓箭,刚刚还在秋实跟前作威作福的官兵便因双腿中箭而倒在地上,其他两人也接连如此。
秋实此刻才感到后怕,她上前一步,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