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惟愿吾儿愚且鲁(二十三)
作品:《逢魔》 浔阳侯叹了口气, 道:“自是逾越。”
可又不能不查。
浔阳侯是军功起家,边境军他带了十年。十年前, 北戎大举进攻, 当时还不是大将军的浔阳侯在将军身陨后带人死守, 最后反击成功, 方才真正的一战成名。他接管边境军的十年里,北戎虽然没有再大肆进攻过,日常的骚扰试探却不少。北戎人并没有殷国人想象的那么愚蠢,他们狡猾的很, 若是试探出一丁点漏洞,立刻便会狠狠咬上。浔阳侯对付这帮人, 向来是全神贯注, 不敢懈怠。
浔阳侯一边操练边境军,一边与北戎军队斗智斗勇, 在这十年里打出了威名,就连那边境军, 都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另一个名字——闻家军。
谁都不知道这个名字是谁先叫起的,也不知道最初的时候, 叫这个名字的人是好意亦或者歹意。到了最后, 闻家军的名号既成就了浔阳侯英勇无匹的盛名,亦成了他不得不解甲归田的隐忧。
闻家军的名号叫得再响,浔阳侯心里始终清楚,这是天子的军,不是他闻天潮一个人的军。
所以在天子传来诏令之时, 他心甘情愿地放下自己在军中的权柄,进京了。当然,不可否认的是,自己那么爽快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他太想回到京都,看一看自己十年里都没好好见过的家人了,尤其是那个小小年纪便不得不忍痛送走的女儿。
浔阳侯不知不觉中回忆起往事,直到想到闻辛,才回过神来。
闻辛见他久久不语,主动问道:“既然逾越,为何还要查,难道军中有事,会牵扯到您”
浔阳侯叹道:“并非如此,只是边境军不如面上风光,粮饷克扣更是常有的事,军中的那些将领是我一手提拔,如今我回来了,他们却还在边关清苦,心中本就惭愧。我现在最怕的是有人想要针对我,却拿他们作伐子,白累他们受苦。”
闻辛能理解浔阳侯的想法,可她不得不提出另一个可能:“那如果什么事都没有呢如果这一切本就是一个圈套,只是想要让你插手此事,借此让人更生忌惮,你当如何最可怕的一种可能则是,确实有人对边境军下手,但他们也是真的在等你插手。如果你不插手,他们便用这个方法拔除你的亲信,也让你落得个冷酷无情的名声。当然,他们更相信你会插手,而等你插手,你这一次爽快交出兵权的意义便没有了。”
浔阳侯惊奇地看向闻辛,不得不承认,就算他刚刚确认了女儿的聪慧,现下仍是发现,他还是小看了自家姑娘。从未接触过这些政事,不过是听他说了些庙堂之事,小姑娘便能举一反三,精准犀利地分析起来。就算比不得传说中生而知之的人,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浔阳侯认可了闻辛的观点,并且道:“正是如此,依我看,还多半是那最坏的一种,人家就把陷阱光明正大地指明,让你心甘情愿地选一边走。恰恰是这种阳谋,让人无法应对。”
闻辛突然有些生气,道:“我呸!这种通过阴损之事达成目的,就算他将利弊放得分明也不配称之为阳谋,不过是些阴谋诡计罢了!”
闻辛知道,她这么生气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没有办法帮浔阳侯想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应对之策。其实不可破解的不是别的,这个诡计还不值得人太看重,导致它让人如此为难的,不过是人的猜忌之心。
浔阳侯头一次见闻辛这么生气,还是为他而生气,一时间冲淡了心中种种忧虑,只是道:“我现下有些分不清那位三皇子出言的意图,不知他是敌是友,便也拿不定主意当下该如何。要说是敌,侯府不曾与三皇子为敌,和长滨候府之间更是少有来往,既未结交,亦未结仇。要说是友,侯府也不曾与三皇子有来往,你说曾经帮过他一点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当然,也可能是三皇子想借此与侯府来往。”
闻辛尽力回想她和这位三皇子相处时的所有画面,最后道:“我与他只有几面之缘,没法说能将人看准,但依我的想法,他说这话是好意,既是对我的谢礼,也未尝没有联合侯府的意思。”
浔阳侯听了,微微一笑,他也觉得三皇子是好意偏多。要验证也很简单,既然三皇子不是那个负责让他知道这件事的人,那么接下来肯定会有人有意引他知晓此事,方能诱他伸手去查,到时候便能水落石出。而三皇子提前将这事说与他听,让他能提前有个准备,就算到时还是不免被人攻讦逾越,起码不会太过手足无措。这份情,浔阳侯自然是记的。不过嘛,既然闻辛对三皇子没有钦慕之情,他还是希望以后能尽可能避免两人的接触,以一个父亲的立场。
闻辛道:“如果没有别的方法,只能在其中择一而处,你是不是会选第二条路。”
浔阳侯道:“对于我来说,从一开始便只有这条路。”
不管分析这些东西时,显得有多文质彬彬,他始终都是当年那个拿着把破刀便冲上战场,被敌人鲜血喷了一脸,回营时和同袍抱在一块痛哭的傻子。他知道自己的来处,也知道自己的去处。</p>
浔阳侯看闻辛一脸生闷气的表情,笑了一声,道:“你说要请我帮忙,帮的什么忙”
闻辛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浔阳侯还记得,她便将慧缘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你最近要抽派人手调查边境军的事,这件事不着急。”
浔阳侯却道:“无妨,边境的事情本就不能大张旗鼓地查,用的人也不多,同时调查这件事,迷惑一下那些人的视线也好。”
闻辛见浔阳侯这话真心实意,却无勉强,方才点了点头,让浔阳侯怎么方便怎么来。
闻辛来找浔阳侯要说的事已全部说完,此时突然有些尴尬,想了想打算退下。倒是浔阳侯叫住了她,道:“为父下一个休沐之日,京都里会有一场花灯会,已经准备好些时日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一起去看可好”
闻辛点点头,道:“挺好的。”
浔阳侯看着她的背影,笑了一下。若是闻辛在这时回头看一眼,只要一眼,便能看到浔阳侯欣慰笑容之下,有着突如其来的酸楚和不舍。
闻辛从前没有期待过花灯节,她对那些精致美丽的灯并没有兴趣,可这一年,突然便有些好奇了。等待的时间不算太漫长,但和那些没有期待的日子相比,好像白日变得更长了些。
好不容易等到浔阳侯休沐,花灯节又要晚上才开始。闻辛闲着没事干,便只能训狗,小玉白日里在府中跑了好几圈,现在身体已经换成了系统。
因着浔阳侯的事,闻辛突然想起了系统所谓的预知能力,她想不出办法的话,系统能不能想出办法呢
闻辛让春华秋实带着丫头退出去,替她守住院子,开始审问系统。
在被闻辛暴力镇压过后,系统其实已经基本放弃让她攻略殷南宋这件事,上次如果不是撞见殷南宋突然想起这件事,系统也不会心虚地想要尽力做些什么。然而系统的尝试并没有什么用,被闻辛一脚镇压,痛定思痛之后,系统决定彻底放弃,结果现在闻辛又来撩拨它了。
系统愤怒:“你以为做系统就没有尊严了吗”
闻辛:“所以你行不行啊。”
系统心虚,但它怎么想都觉得机会放到眼前不尝试不行,于是道:“自然是行的,你出题吧。”
闻辛并没有将父亲的事说出,而是给了系统一个小考验:“那你预测一下从今日起的十日,是晴是雨”
这几日下了些雨,却不连绵,萧人玉入了狗身,最多将狗身强化些,感官灵敏些,让他假装的系统根据空气中的潮气预测今日下不下雨还行,接连预测对十天,气象台也做不到啊。他将这个定义为刁难,直接选择放弃。
闻辛见它这样,对它的能力已经不报多少希望,只是道:“你若是对天道不擅长,只对殷南宋擅长,那我问你,我今天晚上会不会碰到殷南宋”
萧人玉感觉自己待在狗的身体里,连脑容量也一块变小了。他本来想,殷南宋都待在山顶上出家了,怎么可能出来看花灯,和尚也能看花灯吗可他转念一想,他都能想到的事,闻辛还能想不到吗既然这样,闻辛还这么问,是不是她知道什么,所以他应该说“会”可如果闻辛就是用这种套路来诈他呢萧人玉思来想去,把脑袋都快想疼了,最后决定道:“不会。”
闻辛道:“好,我今晚带你一起去,你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如果今晚我没看到殷南宋,我就把你给宰了。”
萧人玉吓得不轻,在上一个世界里,他深刻体会了闻辛是如何杀人不眨眼的,一时间对这句话信以为真。过了半晌,他才心情复杂地反应过来,以闻辛对小玉的喜爱,自己还是可以保住一条“狗命”的,不过是一句吓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