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劫后余生

作品:《将军夫人心狠手辣

    监廷司木牢走了水, 死伤惨重。

    贺同章因白问月‘未卜先知’, 完好无损地从火中脱身而出。

    天微微亮时,宋书又差人悄无声息地将贺大人送了回去。

    此时, 善理后事的几名狱卒忙活了近一整夜;

    查探余火、清理现场、统算伤亡。

    不可开交。

    贺同章被送回去时, 他们恰好结束, 刚把火灾后的详细誊写文书,只等天一亮, 送到丞相府里。

    供段大人早朝上禀。

    无人察觉他安然回牢。

    谢欢连续四日没上早朝。

    这四日里,若非是紧要的大事,皆是由段升暂代政务,全权料理。

    一直到这第五日。

    天牢走水, 贺同章死。

    久病不医的谢欢,‘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大殿上。

    太后在太宜宫中, 正闲情逸致地修剪桃花枝, 比起前几日的忧心忡忡, 可谓是容光焕发, 笑态可掬。

    一如朝日。

    她不安了多日。

    天牢昨日大火,终得了却她一件心事,睡了个安稳觉。

    相比之下。

    谢欢便没有这般悠然自得了。

    听闻走水的消息后,他如坐针毡,几近乱了方寸。

    不是没有预料太后会棋行潜暗。

    而是。

    这廷尉院自贺同章下狱后,上上下下皆是太后的人, 他便是有心要提防,可也苦于无处插手。

    换句话说,

    朝野内外,他若同太后真真较起劲来,博权斗法,三五招内必定一败涂地。

    无权无人,无兵无士。

    形势之弱,如同脆卵击石。

    若非是这样举步维艰的境况,他也无需日日如履薄冰,小心隐忍了。

    压了多日的圣旨,

    却也抵不过一场‘意外失火’。

    贺同章终是没能保住。

    强忍着心神不定,他步重如山地去上了早朝。

    想要亲耳闻一闻这火究竟是何烧法。

    面对谢欢的现身,段升与其他百官皆都早有预料。

    贺廷尉已死,挣扎再无意义,穷途末路也该正襟危坐,谈一谈这些事情。

    段升将昨日火灾的前因后果,以及后续的安妥,一五一十地禀与皇帝。

    油灯不慎倒翻,点燃了柴草,因无狱卒看守,从而引起大火。

    火势控制尚还及时,虽有失损伤亡,但无可厚非;未让整个监廷司因此受连,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将这场火灾里死伤的囚犯名单呈于谢欢,微微停顿,继而道出了谢欢最不想听的话。

    “葬身的囚犯一共八位,连同贺大人在内的死刑犯为三人。”

    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由头。

    贺同章究竟是因何而死,他与谢欢皆都心知肚明。

    严谨肃穆,步步紧逼,理所当然。

    “臣以为,既是死刑犯,便早晚都是要行刑的,遂未作其他处理。

    呈于皇上过目,看是否稳妥。”

    谢欢紧锁着眉头,从元木手中缓慢地接过名单,小心翼翼地展开。

    果然在死亡这一行,看到了贺同章的名字。

    他本想反驳段升,圣旨未下,诏书未宣,贺同章几时成了死刑犯?

    可如今,人已然丧命,费再多的口舌。

    又有何意义。

    无力地合上了文书,谢欢心中一声长叹。

    沧声回道:“就按丞相的意思办吧。”

    以不变应万变,才是眼下的上策。

    奏折丢在皇案上,谢欢沉着一张脸,正欲起身离去。

    只听殿外一声急报。

    监廷司的监司

    ——齐谓。

    颤颤巍巍地一路跪到殿前,他声音不住地哆嗦,话说的磕磕绊绊:

    “启禀皇上,贺……贺……贺大人又活回来了。”

    闻言。

    文武百官与谢欢皆是一怔。

    “会不会说话?”段升最先反应过来,厉声申斥,“什么叫做又活回来了?”

    难不成还会借尸还魂?

    朝堂瞬间炸开了锅,三五大臣交头接耳,议声不止。

    对齐谓的这番话,不尽余力地讥笑嘲讽。

    被叱责的齐监司本就胆战心惊,听到丞相大人的问话,更是几乎要哭出声来。

    他颤声同百官解释,将昨日的详细说与皇上听:

    “回丞相的话,牢司里几位狱卒昨日忙活了一夜,再三查探了贺大人的牢房,空无一物。

    毕竟火是由贺大人的牢房所起,往四处蔓延开来,也不无被烧成灰烬的可能。

    下官们这才给贺大人记了丧命。”

    他说的声情并茂,心中似是压抑无数委屈:

    “哪曾想,今日一早,狱卒收拾尚还可用的木牢时,正撞见起身的贺大人。

    安然无恙。”

    “监廷司的众人皆以为是闹了鬼怪,还引起了不小的哄动。”

    谢欢若有所思的听着,脸上一扫之前的阴霾,心中迅速地盘算着:

    “这是怎么回事?”

    齐监司此时正是众矢之的,他跪在地上,面孔贴地,不敢抬身。

    “回皇上的话,经过再三的询问和确定,这才得知,贺大人并非魂怪,确实是未死。

    大人自己只说晚间有些凉意,他同狱卒拿了钥匙,自作主张换了里处的牢房。”

    “这才逃过一劫。”

    言罢,他又添油加醋地后怕禀道:“贺大人自换的那间牢房也烧了大半,若非是救火及时,怕也是凶多吉少。”

    谢欢莞尔,轻笑出声。

    “如此说来,丞相大人倒是功不可没。

    这火总归是烧在监廷司,若非他及时调人救火,贺爱卿纵是再换几处牢房,也插翅难逃。”

    段升面上红白交替,心中气结,堵塞难疏,未曾听出谢欢话中的别意。

    “自换牢房?”他皱着眉头怪罪了一句,还欲再言,忽而恍然反应回神。

    止不住地后悔。

    齐监司跪在地上,谨言慎微,一副怯懦的模样。

    他便等着段升问这句话呢。

    佯装无奈地仔细同丞相解释:

    “这自换牢房……”

    犹豫片刻,停顿一声又道:

    “贺大人原是廷尉,统管监廷司,卑职们自然敬重几分。”

    “再加上魏将军……”

    他怯生生地抬起头来,望向段升,故意将话说到一半。

    其深意不言而喻。

    本来窃窃私语,欲挺身参本监廷司枉法之罪的朝臣们,忽然寂静。

    无人再敢言语。

    殿上静寂了半晌,谢欢难掩喜色,眉开眼笑。

    “此事无需多过深究,监廷司也好,魏将军也罢。

    贺大人能够劫后余生,皆因段丞相尽职守则。”他大手一挥,豪声畅言,

    “赏!”

    贺同章大难未死的消息,传到了太宜宫、贺府、以及将军府。

    听到宫女的传话,太后的笑容僵在脸上,手上一顿,错剪了一株长势娇好的桃花。

    “这段升是在做什么?”

    她沉着脸,丝毫未曾掩饰满身戾气。

    方公公站在一旁,谨慎询声:“娘娘,段丞相一下朝直奔咱们宫里,先下正在宫外候着。”

    抬眼撇了一眼太后的脸色,轻声问道。

    “宣吗?”

    咚。

    剪刀丢在地上,恨了方圭一眼,咬牙反问:

    “你说宣吗?”

    衣袖一挥,太后大怒,

    “让他滚回他的丞相府去。”

    这么点小事都办砸了,要他何用?

    方公公垂首,并未急着动身。

    他思索了片刻,忽出声劝了一句:“娘娘,此事需得静心处理。”

    万不能意气用事。

    话说的隐晦,却也并非难懂。

    不管从哪方面说,眼下,段升正是用处。

    切莫离心。

    魏太后冷着脸,沉默了良久,

    心中盘算再三。

    将手中错剪的一株桃枝插在方圭衣襟上,她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将花交给段升,让他先行回府。

    就说我此时正在气头上,不想见他。”

    至于用意,留他回去之后慢慢琢磨吧。

    方公公领命躬身。

    “遵旨。”

    段升在太宜宫外等了多时,心急如焚。

    未曾想到事情会发展如此,让贺同章死里逃生。

    现下再想有所动作,只怕是轻易再不能动了。

    这样简单的一件事,竟被他办成了死局。

    太后必定是盛怒。

    段升久等不听传召,过了许久,见方公公只身走了出来。

    他忙上前迎去:“方公公。”往里处瞧了一眼,“太后娘娘她……”

    方圭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把花交于段升的手上,方圭道:“这是娘娘无心剪下的一株桃花,吩咐交到丞相大人手上。”

    “此时娘娘正在气头上,大人还是回身吧。”

    段升接过桃枝,心中一顿:“公公……这……”

    “娘娘的脾性大人还不知晓吗,虽是气大,对待大人尚也心善。”他语重心长道:“早闻大人爱女丧夫,娘娘一直有意亲自下旨为她再寻一门亲。”

    “只是大人此次的行事,太让娘娘失望了。”

    方圭将话说的滴水不露。

    段升不由地心中生愧。

    将桃花收好,他长叹一声,也不做多解,只道:“本官回府后定会再三。反省,望公公在太后面前,多劝一些。”

    “莫要让娘娘气坏了身子。”

    言闭。

    两相微微施礼,段升转身而去,望着他的背影,方圭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句。

    太后与段大人的鼎盛,只怕是要过了。

    另一边。

    齐监司自殿上一番‘补救’后,谢欢赦了他的罪,放他返回监廷司。

    他随着百官下朝,未先回监廷司,反倒去了廷尉院,见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宋书。

    宋书借着廷尉的院地,正用着早膳,见丁监司返身,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事情办好了?”

    齐谓弯着身子,毕恭毕敬地回道:“依照宋大人的吩咐与嘱托,下官硬闯大殿,将话一五一十都说了。”

    宋书颔首,拿出一个硬邦邦的钱袋子,里面装有两锭金子。

    随手一丢:“拿着吧。”

    齐谓下意识接住,又连忙放到桌上,诚惶诚恐:

    “可使不得,为将军办事是小人份内之事,大人拿钱,这不是打小人的脸吗。”

    “万不敢收。”

    忍不住弯唇,宋书轻笑一声:“拿着吧,将军赏你的。”

    “我还要回府给大人回话,就不与你多叙了。

    告辞。”

    齐谓躬身送行,对着宋书的背形,不忘谢恩。

    “多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