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作品:《戏妖[娱乐圈]》 楚其姝是天生应当活在大众视野之下的女人。
她甚至不该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 她这样的美人就该二十四小时每时每刻都应该活在镜头下满足人们对她贪婪渴求的, 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女人的大概很难理解她身上那种如陈年烈酒般醇烈剔透引人醺然的醉意;楚其姝就是有把一切事情变成理所当然的本事,她踏着轻快灵活的步伐,在和几人短暂交谈之后便走过了红毯,踏上了白色的台阶。
戏妖站在那儿, 步伐轻盈手足细长而灵活, 如同森林穿寻跳跃的鹿, 她大方迈着步子,从漆黑裤管里伸出一截漂亮细长的足踝, 像是这片鲜红土地上蜿蜒而出的锋利荆棘划开所有凝滞的空气, 带来鲜活的空气。
红毯两侧的记者们的目光贪婪吞噬着这陌生女人身上每一寸的轮廓, 她像是矫健优雅的黑豹, 又像是永夜徘徊的幽灵;那女人的姿态可一点也不像是来迎接奖项,那么多个在红毯上流连驻足的明星,拼尽力气在镜头下展现自己的美丽,可当身着黑漆西装的女人从容走过,这片湛蓝天空之下的一切存在都变成了她一人加冕之前的可笑弄臣。
雷亚斯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缓声叹息着。
她这一次彻底地放开了自己,戏妖的影响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这只戏妖放纵自己脱离了楚其姝的定位,离开了属于亚莉珊德拉的故事,那只身着黑衣的戏妖嘴角含笑踩在鲜红的地毯上,昂首阔步神情骄矜,那姿态他们清楚,是宣战, 也是属于她的狂妄——
——她像是艺术对人的诅咒化成了实质站在这里,等候着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
那尊金色的奖项给她,她不会觉得奇怪;若是没有给她,她大抵也只会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
这里本该是艺术殿堂,此刻却因为种种原因成了如今这纸醉金迷暗波汹涌的金钱名利场,艺术的恶魔冲着所有人露出凉薄而嘲讽的嗤笑,她耳垂悬挂的蓝宝石在光线折射下摇曳出波荡如深海浪波的光彩,楚其姝身上的黑色那么沉重,她在台阶上转过身,冲着还未跟上来的雷亚斯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艺术啊。
……艺术。
雷亚斯忍不住笑了起来。
艺术使人疯狂,艺术使人绝望,艺术使人新生,艺术又让他们走向死亡。
在被诅咒的美学中诞生的妖孽,自然她的一举一动也是令人恐惧的。
恐惧到了极致反而成就了极致的美,能理解楚其姝恐怖之处的反而会被她身上那种独一无二却又太过诡异的美所吸引……
看看这群拼了命迎合旁人审美的可怜人吧,正如同所有人对着这个奖项趋之若鹜,金字塔的定位无知无觉间给了他们贫弱的自卑和对顶峰本能地追逐,纯粹的艺术会被金钱和名声无限地亵渎,美丽本身在不知不觉间成了道具,成了人们肆意评判彰显自身品味的存在
在一众佩戴珠宝身着昂贵礼服的女星之中,穿着黑色西服的楚其姝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但是格格不入又能如何呢?
本来就不该对旁人的美以某种强制性的规格评判,某种意义上甚至不该对艺术本身的存在物肆意评判——有些作品也许他们不被当时的奖项承认,但是这能否认他们本身的价值么?
那个黑西装的亚裔女人也许衣着不够华丽,她的身材也许不够丰腴,她的线条也许不符合如今大众的审美定位,她甚至不是主流审美最喜欢偏好的那一种类型,但是没有人能否认她的美。
事实上,此刻站在这里的所有人又有谁能忽略她呢?
经典从来都不是追逐他人的脚步,而是成就独一无二无法超越的存在。
也许这场红毯之后,梳着一头黑色长发穿着黑西装的模样又会成为新的一轮时尚风潮,但是没有人会记得这群追逐着风向标按着大众审美打扮自己的姑娘们,成为经典的永远只有最初的那一个,永远都是。
程安国终于走完了自己的那一部分,来到了楚其姝的面前。
“走的很不错。”
这位老绅士对着楚其姝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你的奖杯就可以了。”
“没有也无所谓的。”
楚其姝也跟着笑了起来。
“您觉得这部作品,需要世界来为您承认么?”
程安国大笑起来。
“若是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说,当然不需要——这一次的旅途我们的最终结果是遗憾也好成功也罢,《遗梦》和你,都已经是我这辈子最满意的作品了,有些东西不需要其他人来告诉我们是否正确,有些东西也不存在所谓的正确。”
他弯起自己的手臂,让自己的女主角将手臂跨进他的臂弯之中,一老一少惬意的走在会场的瓷砖地板上,低笑着交谈:“很多人都知道我们的东西不该拿来让人评判,战争也好,毁灭也好,他们应该是毁灭悲剧的一部分,是让人哭泣让人反思的,在我看来,《遗梦》这部电影拍完也就拍完了,大家看一看哭一哭,离开了电影院感叹一下也就算了,沉浸在戏里的只有我这个老头子就够了,拿出来选什么奖都是俗,都是沾染了人间俗气的无聊范儿……
但是说到这个我都要感慨一句可惜了,大家都是俗人,要活在这世界上的俗人,人说到底是社会动物,要吃饭要生存要说话,我们这行更是需要承认,需要交流……这么一看,还是挺悲哀的。”
因为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绝对公正更客观的奖项。人们一般唾弃着那些不可言说的规则玷污了艺术本身,一遍又忍不住疯魔似的跟着他们的节奏,顺着这不是规矩的规矩打造出一个又一个“符合规定”的作品。
那是得意的作品,是成功的电影,不是让他们自己都要忍不住落泪陶醉的艺术。
程安国说到这儿,又看向自己漂亮的女主角。
楚其姝穿着黑色的西服踩着一双细高跟站在那儿,刚才红毯上走得满身女王君临气场的女明星此刻将手腕脱离了程安国的臂弯,腰肢软出来一个近乎浪荡的弧度半倚在一根石柱旁边,站姿也是让人熟悉得很。
她抱着手臂,修长美丽的颈子裹在笔挺干净的白衬衫里,一双红唇微微弯着,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被荆棘长刺层层包裹的一株妖丽盛开的血蔷薇,程安国莫名地就从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拼出了一点属于烟霞的痕迹,那个应当被火焰吞噬生命的一代名伶,此刻却借着楚其姝的模样笑得惬意又荡漾。
“人总归要活嘛,这没什么。”
她懒洋洋的说着,声音像是剔透又甜蜜的枫糖,把每个字儿都黏在了一起,透出某种微妙黏腻的甜度,女人原本冷清的眉眼在瞬间变得多情又稠丽,紧跟着走上来的郑子衿脚步一顿,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了穿错衣服却依然难掩风情的烟霞正站在这儿同人说话一般。
那女人懒懒斜了一眼,然后站直了身体,悄无声息地敛去了身上所有属于烟霞的痕迹。
郑子衿眨了眨眼,从怔愣中回神。
这仿佛入戏魔障一样的姿态落在程安国的眼中却只当做了年轻后辈临时起意的胡闹,他看着楚其姝的眼神近乎纵容了,闲谈之后又忍不住聊起了属于她的事情:“我听你说你接了季南星那小子的角色?”
“是啊。”楚其姝点点头。
“哦……”
程安国砸了咂嘴,点点头。
“他不错,就是喜欢找理由折腾人,你底子不错,在他手底下稍稍忍着点就好。”
“成啊。”
楚其姝还是笑,是那种属于烟霞风格的笑。
——程安国毫无所觉。
他们走入最后的会场,灯火辉煌衣香鬓影,郑子衿绅士风度十足的让她先入座,不需多久之后,颁奖仪式正式开始。
“紧张么?”郑子衿低声问了一句楚其姝。
“一点也不。”
女人柔声回答。
台上的颁奖嘉宾和主持人都是国际知名的一流演员,他们念完了前面所有铺垫性质更多一些的奖项,终于宣布到了最佳男女主角得主这个重头戏的时候了。
负责颁奖的主持人抬头看着掩藏在人群之中的亚裔女人,缓缓念出了那个名字。
“最佳女主角——楚其姝。”
光束聚集,镜头切换,黑西装的亚裔女人应当露出一些诸如惊讶或是吃惊之类的表情,但是她没有。
她抬起头,露出笑容。
女人走出人群,走上了领奖台,从颁奖嘉宾雷亚斯的手中接过了奖杯。
“你应得的。”
他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退后几步,将舞台还给了楚其姝。
女人站在领奖台前,垂眸像是沉思。
所有人体贴地给了这位“新人演员”一点思考的空间,大约几秒之后,她终于抬起头,一口标准流畅的英音从口中吐出,搭配她从容自若的神态,,无比惊艳。
“——很多朋友知道我的另一个名字是‘亚莉珊德拉·伊索贝尔’,却不知道这个名字曾经属于很多年前我的一位‘祖先’,一位公认的、曾经应当在歌剧舞台上熠熠生辉却早早离世的女性,我很高兴我没有让我的家族蒙羞,也没有让我的这位‘祖辈’蒙羞。”
她像是这种舞台的常客一般,丝毫不见新人演员常见的局促和过度兴奋,她单手举着奖杯,笑容优雅自若。
“我的名字是‘楚其姝’,也是‘亚莉珊德拉·伊索贝尔’……我的家族曾经被迫远离舞台,远离歌声,远离荣耀。”
她一字一顿的说着,然后举起了手中的奖杯。
“——现在,‘我’回来了。”